青年作曲家大赛当天，暴雨从清晨就开始肆虐城市。俞小舟站在音乐厅后台，透过帘幕缝隙看着观众陆续入场。她的手指冰凉，不断摩挲着乐谱边缘——那版程昱批注过的乐谱。
"还有二十分钟。"林教授拍拍她的肩膀，"紧张吗？"
俞小舟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昨晚几乎没睡，脑海中不断回放周明告诉她的话——程昱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而此时已经两点十五分了。
"我去下洗手间。"她低声说，匆匆离开准备室。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俞小舟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加油，宝贝。无论结果如何，妈妈都为你骄傲。PS：程会长联系过我，说他会看直播。」
俞小舟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漏了一拍。程昱会看直播？那意味着他可能已经...登机了？或者在机场候机？
她深吸一口气，给母亲回复：「谢谢妈妈，我准备好了。」然后犹豫片刻，又给周明发了一条：「他...已经走了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久久没有回复。
回到准备室，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召集参赛者抽签。俞小舟抽到第五位，中间偏后的位置。她坐在角落，闭上眼睛，试图平静呼吸。脑海中浮现出程昱批注的乐谱，他工整的字迹仿佛就在眼前：
「这里的转调处理非常大胆，打破了常规却意外地契合主题。正是这种不墨守成规的勇气，让你的音乐如此独特...」
"下一位，俞小舟选手。"
工作人员的呼唤让她猛地睁开眼睛。这么快？前四位选手已经表演完毕，时间仿佛被压缩了一般。俞小舟站起身，双腿微微发抖。
走上舞台的瞬间，刺眼的灯光让她有些眩晕。钢琴静静地立在舞台中央，漆黑发亮，像一片沉默的夜空等待星星的点缀。俞小舟向评委席鞠躬，余光扫过观众席——座无虚席，但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然不会有。现在应该已经三点十分了，飞机也许已经起飞...
坐在钢琴前，俞小舟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这是她为比赛创作的新曲《未说出口的话》，融入了她与程昱之间的点点滴滴——初遇时他救场的声音，雨**撑一伞的心跳，音乐教室里熬夜修改乐谱的夜晚，还有那个在公交站错过的拥抱...
手指落下，第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起初是轻柔的，带着犹豫和试探，如同他们最初的相遇；渐渐加强，像雨夜**享的秘密；然后变得激烈而混乱，宛如那场争吵；最后归于一种深沉的忧伤，却又在忧伤中透出希望的光芒。
演奏到一半时，俞小舟突然感到一种异样。她的手指没有停，但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侧面的舞台入口。那里站着一个工作人员，正低声对评委席说着什么，几位评委交换了一下眼神。
俞小舟强迫自己专注在音乐上。最后一个乐章是她新加的，一段明亮而坚定的旋律，表达着即使分离也无法磨灭的信念。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散，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评委席中央的李教授拿起话筒："俞小舟选手，非常感人的作品。我注意到终章部分有一段即兴变奏，能说说灵感来源吗？"
俞小舟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那是我...写给一个人的话。用音乐代替语言。"
"很美的表达。"李教授微笑道，"请稍等，评委需要短暂讨论。"
俞小舟站在舞台中央，灯光烤得她额头冒汗。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观众席后方有些骚动。几个人转头看向入口处，窃窃私语。俞小舟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发生了什么...
"经过讨论，"李教授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我们一致决定..."
突然，音乐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湿漉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全场哗然。俞小舟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即使逆着光，即使那人浑身滴水，头发凌乱，她也一眼认出了那个轮廓。
程昱。
他站在最后一排，胸膛剧烈起伏，眼镜上满是水珠，白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工作人员迅速上前阻拦，但程昱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隔着整个音乐厅与舞台上的俞小舟对视。
"呃..."李教授清了清嗓子，"我们决定授予俞小舟选手本届大赛的特别创作奖，并推荐她参加国际青年音乐家交流计划。"
掌声再次响起，但俞小舟几乎听不见。她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那个站在雨水中的人影。评委还在说着什么，工作人员示意她鞠躬致谢，但她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俞选手？"李教授疑惑地呼唤。
俞小舟突然动了。她快步走下舞台，穿过评委席，沿着中央过道向后跑去。观众席爆发出惊讶的议论声，有人举起手机拍摄。俞小舟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知道程昱在这里，没有上那班飞机，没有离开...
当她跑到最后一排时，工作人员已经拦住了程昱。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嘴唇因寒冷而发白，但眼睛亮得惊人。
"让我过去。"程昱对工作人员说，声音嘶哑，"我是她的..."
"作曲搭档。"俞小舟气喘吁吁地赶到，"他是我的作曲搭档。"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终于让开。俞小舟和程昱面对面站着，中间只有一步之遥。程昱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你的比赛..."他轻声说。
"不重要。"俞小舟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不是应该...在飞机上吗？"
"我没去。"程昱的声音很轻，但在俞小舟耳中却比任何音乐都清晰，"我去了考场，但坐在那里时，我意识到...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一滴泪水终于滑下俞小舟的脸颊："为什么？"
"因为..."程昱深吸一口气，"因为相遇不只是为了告别。还为了...重逢。"
这句话击碎了俞小舟最后的防线。她向前一步，扑进程昱湿漉漉的怀抱。他的身体冰冷而颤抖，但拥抱的力度却如此坚定。俞小舟把脸埋在他肩头，闻到了雨水和薄荷混合的气息。
"对不起。"程昱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哽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应该更勇敢..."
俞小舟摇摇头，抱得更紧了些："你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围的观众开始鼓掌，有人吹起口哨。俞小舟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脸颊顿时烧了起来。程昱也有些窘迫，但仍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我们该走了。"他低声说，"媒体在拍照。"
他们匆匆离开音乐厅，发现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没有伞，两人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
"现在怎么办？"俞小舟问。
程昱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跑吧。"
他拉着她的手冲进雨中。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俞小舟的衣服，但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他们跑过广场，穿过街道，像两个疯子一样在雨中大笑。最终在一个公交站台下停下，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却比任何时候都快乐。
"你父亲..."俞小舟突然想起，担忧地问。
程昱的表情变得复杂："我直接没去考试。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我不后悔。"
俞小舟握紧他的手："那接下来..."
"我不知道。"程昱诚实地说，"可能得找份工作，自己赚学费。但我不会再让他决定我的人生了。"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俞小舟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拂去那些水珠。程昱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我听了你的曲子。"他轻声说，"那首《未说出口的话》...我听到了你想说的一切。"
俞小舟的心跳加速："真的？"
"嗯。"程昱点头，"从第一个音符开始。那是开学典礼，对吗？你弹错和弦的时候..."
俞小舟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竟然能如此准确地解读她的音乐密码。
"中间那段混乱的和弦是我们的争吵，"程昱继续道，"而最后...最后是你原谅了我。"
"不。"俞小舟摇头，"最后是我在等你。"
程昱的眼神变得无比柔软。他慢慢靠近，额头抵着她的："我听到了。所以我来了。"
雨声淹没了周围的一切，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个小小的公交站台，和站台里两颗终于找到彼此的心。
与此同时，程家公寓里，程建国盯着电视屏幕上的新闻直播——青年作曲家大赛特别报道。画面定格在俞小舟和程昱相拥的瞬间，他儿子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幸福。
茶几上摆着妻子生前的照片，温柔的笑容仿佛在无声地责备他。程建国拿起照片，手指轻轻抚过妻子的脸，然后转向窗外倾盆的大雨。
"也许...我错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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