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玥南看到这个热搜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回冯家村的大巴。
售票员还在检票,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拥挤不堪,车子并未启动。
这时候的她,正处于难得小憩的时候,百无聊奈的刷着手机里的碎片化新闻和热搜,突然就看到冲到热搜榜单第一的词条,心头不免一震。
「京城贵公子-王琦/恋童/吸毒」
图文并茂,十分清晰。
冯玥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前几日无端伤害她的那位。
嗯?
冯玥南的内心满满的都是疑惑。
“后面的人往里边都挪挪,都坐好了,系好安全带,车子马上就要开了啊!”售票员把手搭在某位乘客的椅子背上,一手攥着票,一手攥着钱,嗓门大的跟个扩音喇叭一样,油腻腻的刘海此刻正分成几撮紧紧的贴在硕大的脑门上,分不出男女。
冯玥南从布包里掏出耳机,放一首清泠泠的歌。
这让她会想起炎热的夏天,明媚无比的阳光,满眼都是大片大片的绿色,一望无垠,嫩的耀眼,她真的很喜欢这种富有生机的颜色,干净纯粹,鼻尖能嗅到淡淡的青草香和微微湿润的泥土气息……
是压低云层的阴天,不行。
是潮湿阴郁的雨天,不行。
是融化寒冷的雪天,不行。
一定得是灿烂到耀眼的晴天!
她仿佛觉得自己前世是一株植物,生长在森林里,湖水间,淡淡的随着水波摇曳生姿,根据阳光调节着自己的每一片叶片,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大口大口呼吸着,展望着。
耳机里的歌依旧在舒缓的继续放着,正如她的内心也同样安静了下来……
这时,她眼前的玻璃窗户上仿佛浮现了一个人的侧颜,一个同样如同阳光那么明媚美好的人。
在车子启动行驶的这段途中,冯玥南其实一直有在思考和复盘着这件事情。
她不是很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也不太相信有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诸如此类的事件发生,世间轨道的行驶有它特有的自然法度,所谓的惩戒和审判并不在乎于天道,而在于人心,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那么他呢?会是那把锋利的尖刀吗。
冯玥南抿了抿唇,她总是不太爱喝水,嘴唇的干枯程度异常严重,她用舌尖湿润了一下唇面。
看了看划到指尖的那串数字,迟疑了很久,她并未点击上去。
有些事情,不必问的过于清楚。
只要事情是他该有的结局,那么过程和手段如何,那都不重要。
-
行程过半,睡意昏昏。
大巴上的乘客基本在这种颠簸中无法再消耗多余的精力,纷纷都半梦半醒着,在磕磕绊绊中进入了深度睡眠当中,车窗外的景色不停的变换变换着,如走马观花,任谁都无法留住它的脚步。
在大巴行驶到一个站点的时候,缓缓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站点,也是一个很偏僻的村落,基本上鲜少会有人上下车,但司机出于行驶路线的规定,还是在这里停滞了五分钟。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变故,在大巴快要启动的最后一刻,上来了一个看上去很是邋遢的女人。
说是邋遢,是因为她的头发上沾染着的全是树叶和泥土,衣服上袖口间都有不少的划痕和破洞,鞋子也未能幸免于难,已经磨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脚底已经生了很大的水泡,疼的她走路的姿势都很是奇怪。
“师傅,快开车!”
声音也是沙哑的厉害,就好像好几天滴水未进一般。
司机看了她一眼,仿佛很是为难的样子。
这时候,冯玥南也被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了,朦朦胧胧间也看见了那个奇怪的女人。
这时候女人已经半个身子都紧贴着司机座位的扶手,又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声音变得愈加的艰难和嘶哑,竟也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师傅,快开车。求你了!”
这次,司机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轻轻合了一下眼,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启动按钮缓缓合上了车门。
看到此,女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如同被抽空了一般似一滩烂泥瘫倒在地,随后又摸索着坐上了一个空位,车上的乘客自从这个女人上了车就没再说过话,整个车厢如同死寂般,没有一丝生机,面如死灰的不止一人。
车子启动了不到半分钟,就被一群乌泱泱的队伍给拦住了。
一群人,有的拿着铁锹,有人拿着木棍,有人拿着菜刀……
司机看了一眼挡在车前的人群,面上毫无惊讶之意,只是淡淡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女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拉起手闸。
只见那个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匍匐到司机的身旁,用她那漆黑一团且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在乞求,仿佛是在紧紧抓住死亡来临前夕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窒息感。
但司机并没有看她。
他只是看着正对面车窗外的那一个凶神恶煞的左脸颊上有一道疤的肥头大耳的男人。
“求你、别停下,求你了!”
女人缓慢的,一点点的瞅见属于她的光亮一点点的消失,那根稻草已经粉碎的如同细小的沙砾,紧紧的握住但却流逝的越快,被风轻轻的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巴车已经减缓了速度,渐渐停下了。
一群人已经乌泱泱的堵在了车门口。
女人像是最后的、临终的扬起了希望,卑微的哀求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睑上都红的吓人,一缕缕的红血丝慢慢的爬上了眼球,沾染着那纯白的一片。
“求求你们,有谁能帮帮我!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只有有谁能送我顺利的回到家,我家里人会给你很多钱的!求求你们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不想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魔窟了!”
这时,冯玥南终于摸清楚了情况。
她想要报警帮帮这个可怜的女人。
正当她拿起手机的那一瞬间,车下的人也正好乌泱泱的涌了进来,像沙丁鱼一样簇拥着为首的膀大圆粗的一个。
“你,不要命啦。”
邻座的拎着菜篮子的大妈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冯玥南正要往数字键按动的手,一边压低了声音,暗暗的善意告诫着。
自此,车上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我媳妇,她脑子精神不太正常,今天一不小心挣脱铁链跑出来了,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说罢,拱手抱了抱拳,脸上的横肉随着他说话的幅度一闪一动着。
车上更是没有人敢搭一句话,噤声。
邻座大妈更是拼命的给冯玥南使眼色,一边偷瞄着上来的几个。
空气中更是涌动着波云诡谲的气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冯玥南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声线,有太多的疑惑在她的脑子里疯长,她的探究欲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肆意增长。
但邻座的大妈此刻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盯住前方的一隅之地。
男人的手已经抓住了女人的头发,手劲很大,似乎只要再多出一分的力气,女人的头发连同头皮甚至头盖骨都能连根掀起。
整个车厢都能听见女人的呜咽声和男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卑微的哀求声最终都化成血色的一片。
滴答,滴答……
是血液流在地面上的声音。
但是没有人敢去看,也没有人敢去伸出援助之手,世态的炎凉和大环境的恶劣影响下,人人都明哲保身,人们都深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所以没有人敢“见义勇为”,当然这无可厚非,正义的前提是保护自身的生命安全,但过度的冷漠和淡薄着的人性,又真的会心安理得的视而不见吗?今日是她,明日又该是谁呢?
-
女人是被拖走的。
直到她被拖着的全过程,车厢内的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发过一句声。
冯玥南突然觉得内心很是不安。
女人被拖走的那一瞬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撕裂着怒吼着说着最后的一句话:“曾经我也是你们其中的一个,而你们终有一天——也将成为如今的我!”
直到走了很久,如同心头一击,她依旧在揣摩咀嚼着女人的这句话。
“不是我们不帮她,是不敢帮。”
直到车子启动了很久,邻座的大妈才敢对着冯玥南说出实情。
“曾经很久之前,也有这样的好心人过,但是好人往往都是不长命的,正义与回报也并非都是完全等同的,所以人们怕了……”
从邻座大妈的口中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刚才来的一伙人都是一个偏远的村子的,但由于这个村子实在是贫困,所以走的走跑的跑,剩下的人为了这个村子生育的人口的未来,开始铤而走险,寻求一种犯罪边缘线上的方法,他们开始从人贩子手中买卖媳妇,很显然这些外来的媳妇并非是逃荒而来或者自愿嫁入,有很多本就生在优渥富庶的家庭,或者在很久之前还是大城市精致考究的白领一族……但由于这样扭曲的高额需求,所以有人开始铤而走险为其供应。
“我们不是不想救她,是真的没法救……刚开始也有人报过警,但是一无所获,人人都说这上面啊有保护伞,默许着这黑暗的产业。”说到这,大妈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曾经有个小伙子也是遇到了像今天这样的场景,他挺身而出了,结果呢,到了晚上,那一伙村子里的人就摸到他家里,砍掉他的头颅挂在了院子里的那颗大槐树上,一家五口,门口的看门狗都没有放过,真是地狱惨荡荡,恶魔在人间呐……”
“就没有人报案吗?”
“有啊。”
“他们村子有个人站出来包揽了这一切的罪行,他们全村甚至把他当做英雄,特地给他竖了一个牌位用来供奉‘它’的英勇壮举!呸!”
“哎呀,孙婆婆你就少说点吧,这要是被某些留心的旁人听到了去嚼舌根,你家里不是还有个未满月的小孙子吗,您是真不怕啊,小心祸从口出。”
后座的一个带孩子的大婶听到孙婆婆和冯玥南的对话,不由自主的插了一句嘴。
“哎呀,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整个车厢仿佛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到这句话,这件事,仿佛如轻描淡写般的一笔揭过。
角落里都是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罪恶。
作为人的价值此刻已经消散,就好像只是成为了被摆放在玻璃橱窗里的商品,任人挑选,漠视。
无论冯玥南再怎么表达着她的探究欲,那孙婆婆已经合上了眼睛假寐,不再多说一句话。
沉寂,无声。
这一路,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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