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厨房,一个忙碌的身影正在准备午餐。
围裙上沾染了些许油污和少许鱼腥味。
“你看看你的头发,油腻腻的,都说了不要把头发挽在耳后,怎么会弯曲成这种弧度,别人怎么不这样呢。”
“你看看,你自己穿的什么衣服,太老土了,路边随便一个路人都比你穿的要时髦。”
“要我说啊,你干脆辞了职在家里带孩子算了,这破老师也没什么好当的,与其在外边教育别人家的孩子,不如全身心的好好教教自己的孩子。”
……
一连串的絮絮叨叨,直到听到这里,洪雨欣忙碌的双手才暂停了下来,仿佛一个正处于执行指令程序中的机器人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代码一样。
表情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丈夫不耐烦的用手指敲叩了一下烟灰缸,烟灰弹得到处都是,地毯上烧了一个洞他也满不在乎。
“干嘛呢,本来手脚就不麻利,还在厨房发呆,给我逗乐了。”
洪雨欣其实很厌恶这种感受。
在外人看来,她组建的新家庭算个不错的归宿,有光鲜亮丽的丈夫和孩子,自己也是个人民教师,丈夫又不在外边包养小三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欣,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这句话是她的爸爸和弟弟说的。
但洪雨欣依旧觉得很厌恶,虽然她并不喜欢教师这份工作的劳碌,但工作所带给她的成就感、满足感和价值感,是没有任何人能替代的了的。
所以即使那么多尖酸刻薄的话语她都默默的忍受了下来,并没有直面与他发生冲突,直到他说出那句让她辞职的那句话,让她突然有了一种无法克制和抑制住的怒火。
为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也是她第一次这样扪心自问。
瓷砖上还沾着一些难以清理的油污,洗手池的瓜果蔬菜浸泡在水里,看上去新鲜又易腐,连带着她的手指尖都附着一层油腻腻的难易清洗掉的触感,就像一条阴冷黏湿的蛇紧紧缠绕在她的指尖,十指连心,几乎要吞噬掉她整个鲜活跳动着的心脏,直至将猎物缠绕窒息,再一口吞噬。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手指尖,正如荒野里在暗处蛰伏的响尾蛇一样,阴鸷而又冷漠的没有一丝情感。
这本该是一双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手,握着钢笔在教案上书写评语的手,翻着课本的书页和报纸卷的手,而现在,却无休止的沉浸在洗手池里,学校与家庭来回的奔波早已让她感到疲惫,甚至心生厌恶。
她到底是谁,此时此刻到底在做些什么,她不由得再次发出疑问。
但依旧得不到回应。
“孩子妈,给我拿个果盘过来。”
瞧瞧,他总是这么直直的使唤人,难道她是这个家庭里的保姆吗,难道她并不被作为一个家庭角色的一员而被尊重吗,难道结了婚生了孩子就不再作为她“洪雨欣”的身份而存在吗,她仿佛早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渐渐的世人所遗忘。某某人的女儿、某某人的妻子、某某人的母亲……
或许,她早就不是她自己了,不,还有一个地方不是,在学校里,大家都会尊称她一句“洪老师”,或许,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她唯一一处心灵的栖息地。
她又想起在学校的那段日子,那封死亡邮件,那个Z。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
难道她那种同学间的玩笑真的被称之为校园霸凌吗。
洪雨欣第一次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深思。
她是谁?
菜刀差点滑落,但随即又定神重新握住,只不过是手指上被划开的一个轻微的小口,但好在并没有很严重,血慢慢的渗透,她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就已经麻木到如此境地了吗。
眼睛里的寒意愈加浓烈。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想法就将要呼之欲出。
不。
不,不是这样的,难不成真的要践行吗,这样才是对的吗。
犯罪与非犯罪的界限无非就是在于实行行为,从思想到行为的转化性。
洪雨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刀刃,很锋利,也很尖锐。
“喂!”
又是突如其来的吆喝吩咐声。
她似乎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正在慢慢的绷紧,似乎就在下一刻就会迎来断裂。
要极力控制住的,克制着的,仿佛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只要再多放上一根轻飘飘的稻草,那个年迈的骡子就会突然发狂跳起来攻击人类。
“怎么了。”
她的声音异常的冷静,但只要细听就会发现,声音中有一种难以抑制住的烦躁。
“帮我把下周出差的衣物准备好。”语气中满是不屑和轻松,似乎还哼着歌。
瞧瞧,多轻松。
看看,多自在。
距离下周还有不少时间,难不成他是断手断脚了吗,这些属于他个人分内之事就样样都要假手于人吗。
虽然心里面这么想着,但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知道了。”
不咸不淡的答应了一声,看了看厨房正在煲着的汤,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转身便往卧室走去。
她的丈夫看着她这么听从指令,很是受用。
悠闲地重新点了一支烟。
厨房的香气时不时的飘过来,却让洪雨欣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阵的烦躁。
箱子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
但——
此刻,她的心里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床头柜里的第二层抽屉里,有一把锋利的剪刀,她很想把他的西装划烂,连同他的机票一起剪成稀碎。
屋外,此刻布满了阴霾。
或许,不只是天空,连同她的心境也是一样。
呼——
等到她从思绪中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丈夫的咒骂声。
首先是嗅觉,已经闻到了食物糊烂的味道。
其次是视觉,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从时候起,那把剪刀已经到了她的手上,而行李箱里的西服早就划开了不知道几个大口。
“洪雨欣,你到底在干什么。”
由近及远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音符隔断,一节节的拉开,就仿佛扔进湖泊中的一粒小石子,由近及远的跳跃,点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恐怖,不安,也在进一步拉大,就像被什么撕扯着裂开了一个口子,等到她想拿着针线去缝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簇拥着黑漆漆的暗影一个个都在怒吼着,撕扯着,众人的气力实在是太大,她一个人,如同细小的蚂蚁,无法阻挡裂痕的进一步扩大,最终连同她自己一同被深渊所吞噬。
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响起,“洪雨欣,你是又犯病了吗!”
等到她再望过去的时候。
她的丈夫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
而是一个带着恶魔面具,头长犄角的怪物。
周围的墙壁一点点染上了墨绿色的浓重色彩。
就像开启了加快倍数生长的爬山虎,一层又一层的裹挟,具有木质藤本特征的茎上的卷须和吸盘牢牢的吸附在洁白色的垂直墙体表面,压制,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
连同她的眼珠也仿佛被人从调色盘里滴进了一些绿色的颜料,一点,两点,如同叶片的筋脉由中心向四周发散延伸,直到渗满整个眼眶。
艰涩、沙哑、机械的挤出几个字。
“看来,下周你是没有办法出差了。”
“你什么意思 。”
“字面的意思。”
等到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洪雨欣的手上沾上了一些血污,她随意用抹布擦试了一下刀刃,拿起银制勺子,在汤里舀了一小勺,鱼汤很鲜,还带着些许甘甜。
语气很冷,正如此刻的气温。
“这不是很好喝吗。”
看也没看地面上躺着的那人。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洪雨欣若无其事的给学校打了电话请假,随后把“人”放置在了浴室内。
随后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悠扬的曲调仿佛清风徐来,水面波光粼粼,她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轻哼着歌。
手里的刀并未停下,新鲜的牛肉泛着粉色,胡萝卜也切成小丁。
呼噜噜的砂锅里,飘着可口的香气。
“Delicious!”
不紧不慢的回复了一下邮件,予Z:
“恭候。”
带着90%以上的挑衅意味于其中。
她想,于她现在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这个世界上能威胁她的人还不存在,当初十几岁的时候没有,那么现在也不会有。
猛兽于森林之中,物竞天择,自然法则。
她的思绪随着饭香气飘荡了很久,延伸窗外的云。
她本来是不愿读师范的,她最初的梦想是当一名外科医生。
但被狠狠地掐断,戛然而止,她不是没有怨恨过,所以叛逆了很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长期的逼迫和积压,对,一定是这样,她本不该站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
她是真的很有天赋,拆骨和切肉成片,都比一般人要精细很多。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阻挡她的路。
弥漫的血腥气逐渐的浓重,她却丝毫没有怯弱。
“瞧,这不就是现成的试验体吗?”
有些口子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下来,也没有办法回头。
无他,唯手熟尔,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非刀之利,乃其技之熟也。
这是她年少时熟知的文章。
如今想来,恰如其分,很是贴切。
砍入筋骨相接的缝隙,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
洪雨欣。
或许你的人生从这里就要开始天翻地覆了。
谁知道呢,地狱又如何。
就当这是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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