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煜挪开视线，只挥挥手。
徐特助走后，他点开浏览器，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指尖在搜索栏先输入“如何安慰下属”，又逐字删去，重新敲入“女生哭了该怎么办”。
他划了几下屏幕，页面弹出一堆无用的建议。
最终摁熄屏幕，将手机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恢复了冷峻模样。
两秒后，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晚上要一个安静的包间，菜品清淡些。”
远处街灯点亮，橘光在墙顶割出几道光痕，聊胜于无地对抗着暮色。
室内一片昏暝，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韩煜放下筷子，指尖摩挲着杯沿。
“上午在会议室，”他声线平稳，“我的处理方式，或许让你难堪了。”
“我对你的能力没有质疑。但我要的不是合格，是能让它在董事会面前无法被驳回。”他抬眼看向她。
江漓正舀了一勺菌菇汤，闻言抬眸点头：“我明白，预算超支是我的疏忽，后续我会重新核算。”
她答得干脆，看不出情绪。
韩煜的拇指与中指环住杯身，视线却落在她右眼上。那抹红虽比下午淡了些，却依旧清晰。
“最近常加班？”他话锋一转。
“上周项目收尾，就多呆了会儿。”
热气悬浮在白汤之上，缓缓扩散。勺子停在碗沿，汤汁表面的油花聚了又散。
“你策划书里，关于文化输出结合供应链重组的想法，很有新意。”韩煜沿着杯边，浅啜了下，“把这部分再完善下，补充些数据支撑，会是方案的亮点。”
“嗯，我会的。”她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霎时有了焦点。
次日一早，工作群里突然弹出通知：“为关注员工健康，本周启动年度健康检查，新增眼部专项检查，全体员工需按时参与。”
江漓盯着“眼部检查”四个字，心里亮堂。哪有这么巧的事，昨天刚犯结膜炎，今天就安排眼部检查。
陈阳突然凑过来，抱着手机笑：“公司福利真是越来越好了啊，以前哪有这么细致的检查，韩总这是关心咱们。”
说着又压低声音嘀咕，“难怪昨天开会完，我看韩总老是盯着江漓姐眼睛，还以为是眼线画歪了没发现。”
江漓闻言，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体检刚结束，徐特助就找到她，递来一份文件。
“江经理，好消息。董事会刚特批了一笔项目应急资金，专门用于解决项目推进中预算超拨的问题。你的项目正好符合申请条件，后续可以直接对接财务部走流程。”
江漓微微一怔，接过那份还带余温的文件。
指尖触到纸页时，她忽然想起昨晚餐厅里韩煜的话。
这笔钱，是让她打造“无法驳回方案”的弹药。
她迅速翻阅了几页条款，资金额度远超预期，覆盖她方案里的模块绰绰有余。
申请条件像是为她项目量身定制的。
“韩总还说了什么吗？”
徐特助笑容不变：“韩总说这笔资金要投有所值。报告流程会简化，但审核标准不会降低。”
“韩总还提了一句，让项目组的人多注意劳逸结合。”
她心领神会，将文件稳妥地收进文件夹。
“明白了。麻烦你转告韩总，这笔资金会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好的，江经理。我会转达。”徐特助点了点头。
他背影消失在门口，江漓指尖在文件夹上敲了敲，若有所思。
从那顿晚餐，到健康体检，再到这份文件，是一套组合拳。
他不谈误会，只谈结果，却把所有支持都铺在了她脚下。
领证那天，韩煜侧身为她挡开人潮的画面倏然掠过脑海。
江漓不是拘谨的人。既签了协议，便看透各取所需的本质，形式上的清白最是无谓。
桌面上手机的震动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刚将听筒贴近耳边，黎郦便惊呼着：“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给韩煜吹了什么枕边风？”
“什么枕边风？”她眉头轻轻拢起。
“还装！你们集团未来三年的全部法务业务，都交给我们了！”听筒那头声音压低，却掩不住激动，“而且，给的条款非常专业，完全符合市场规范。我老板说，不仅是给业务，还送了份无可挑剔的业绩背书。”
暖阳透过落地窗，在手机屏上投下光晕。
她望着屏幕上号码，指尖在通话键上停留片刻，拨了出去。
“韩总，手段这么迂回，是想让我欠你人情吗？”
对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人情债，不难还。”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韩煜盯着屏幕，“好”字刚发出去，手指还没离开屏幕，人已经弹起身。
他一把接通内线电话：“徐特助，半小时内让造型师到位。另外，去挑衣帽间挑两套休闲装，要看起来随意些，别太死板，跟我平时穿的不一样。”
没等徐特助应声，他声线不自觉地沉下去：“另外……你平时有没有注意过，江经理她，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
电话那头静默两秒，才传来声音：“江经理平时都穿通勤装，偶尔会穿浅色系休闲装。我这就按您的要求准备，保证您满意。”
韩煜挂了电话，走在落地镜前扯松了领带，解开两颗扣子，又觉得随意过头。
想起衣柜里清一色的西装，眉头微微蹙起。或许该让徐特助多备几种款式。
吹风机的暖风裹着发丝游走，额前规整的头发被吹得垂下几缕碎发，柔和了眉眼间的锐利。
当浅米色针织衫替代了挺阔的衬衫，镜中人悄然变成一位温润的绅士。
他忽然侧首，语气像确认会议时间：“这个颜色，跟浅米色搭不搭？”
“韩总眼光好，特别合适。”造型师笑着点头。
“韩总，这一身简直是为您量身打造的。”徐特助由衷赞叹。
韩煜低应了声，抬手调整起袖口。就在他拿起车钥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抱歉，临时有个紧急技术会议，晚餐得晚一点。”
钥匙脱手，在胶质般光线中划出一道失重的弧。
分针转完一圈，会议室沉入黑暗。
江漓合上电脑，窗外暮色四合，街角霓虹将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字映得清晰——“没关系”。
她轻触屏幕：“会议提前结束了，你现在有空吗？那家私房菜应该还开着。”消息发出去的刹那，她又迟疑了，指尖悬在撤回键上空。
屏幕却先亮起：“我在楼下。”
她抓起外套快步下楼。旋转门外，迈巴赫静泊于路灯下。
韩煜斜倚车门，晚风撩起针织衫衣角，卡其色长裤像流沙，从腰际灌入鞋口。
他抬眸：“刚到，怕你出来找不到，没敢走远。”
暮色漫进餐厅包间，模糊了桌椅坚硬的轮廓，椅背上的外套也柔和下来。
青瓷碗碟映着残光，守着几盘清淡菜和一碗暖汤，蒸腾的热气织成薄纱。
江漓刚端起茶杯，韩煜的声音便如杯口氤氲的茶烟，悄然漫来。
“最近要是有空，搬来我那儿住一阵？”
“家里长辈那边，总得应付一下。”他话音微妙地顿了一下。
茶水猝然呛进喉咙，她偏过头低咳了两声，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轻按眼角。
“应付长辈？”她抬眼望向他微卷的额发，“韩煜，你打的什么算盘？”
“这样对彼此都方便。”他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
“好，”她垂下眼，将茶杯放回桌面，“后天吧。”
刚来榕城时，江漓偶尔会故意错过站点，拐进巷尾，来到老榕树旁的咖啡馆。
有时捏着半块可颂，沿着河岸信步，由着清风将发丝搅乱。她贪恋这样的时光。
无需费力接续话题，不必维系无意义的社交。
可以蹲下身，看墙根处三花猫舔舐爪子，遇见无尽夏花丛，便停下来欣赏，听裙摆扫过草叶的窸窣声。
傍晚，她照例在老街慢步。指尖捏着盒冰牛奶，沁出的水珠沾湿了掌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竟与她的节奏微妙重合。
回过头，是韩煜。
一身深灰运动服，手里拎着一袋刚出炉的红薯，蒸腾的热气将塑料袋熏出软绵的褶皱。
上次同路时，她目光在这里停留了很久，竟让他鬼使神差地排了十分钟队。
“散步？”他先开口，步伐悄然调整。
江漓点了点下巴。
于是两人并肩，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经过街角绿漆皮的报刊亭时，她脚步慢了下来。
檐下悬挂的画报仍停留在上个月，画面中银杏叶黄得灼眼。
“去年这时候，银杏叶铺满了整条街。”他忽然说。
秋风卷着金黄的叶子，打着旋落在她脚边。
江漓用鞋尖拨弄着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侧过头问：“你去年回来过？”
韩煜正低头看着路面，闻言脚步微顿。
他俯身拾起一片形状完好的银杏叶，指腹抚过叶面上清晰的脉络。
“嗯，回来过一次。来看看老朋友。”他将那片边缘浅黄的叶子递向她，“但比现在更冷些，叶子落得密，整条街都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