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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正阳显见,黎午似蒸。

宣城北街的牌坊楼下,冯筝将一只绣着鸳鸯连理的荷包塞给小童。

“吃了我家的喜糖,嘴巴就要放乖点哦。”

晌午天,街面尽是凑热闹的人,成堆缩在树荫底下,对即将到来的仪仗翘首以盼。日光漏过槎枒擦过瓦檐,落地后重新融合成片,将长街远近十里照出从未有过的敞亮。

牌坊楼前,小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抱着塞满喜糖的荷包问。

“高娘子是你什么人呀,为什么大家都要骂她呢?”

冯筝短暂没有说话,身边吴阿姆却暗道果然,亲家那点来历,连路上随便一个孩童都有所耳闻。

周围人言凉薄,想到半大的孩童容易被教唆,学舌起来最是要命,吴阿姆正要督促小童把嘴放乖,冯筝便已出声回答。

“她是我阿伯的新嫁娘,是我冯家长房未来的主母,高娘子没有犯错,所以大家都不该骂她。”

这事解释起来费工夫,冯筝替小童剥开糖块,语焉不详地蒙混过去。吴阿姆闻言,多愁善感的性情使她眼神透露出哀戚,冯筝读得懂,这哀戚的出处究竟在哪里。

去年,江南科场舞弊案轰动朝野,高家家眷悉数遭殃,这事要怪,就怪亲家翁高平缮不愿做人。

庆朝延揽人才的贡举制度,分为岁贡和科举两个名目。登科士子江南厚,作为朝中延揽人才的重地,江南依靠地缘优势,承接了景仁年间第一场岁贡考试。

朝廷选派三品大员下赴江南,会同礼部主理科考事宜,结果录榜张放后不久,前有舞弊一事曝出,后有当朝宰辅高平缮借知贡举之职私行便宜,贿通世胄,于行卷过程中泄露题眼一事暴露。

落榜者义愤填膺,众举子投江以示死节,厚如毡雪的奏疏前,庆帝怒召三司会审,来回碾压的车轮战牵连一批高官落马,很快就将高相贪墨之罪坐实。

结果就是,高家满门连坐,财帛尽数充公。

高母死得早,生前育有二子一女。高相伏诛后,长子高振流放儋州,高豫行三,太学学士出身,时任睦州观察使,经过朝廷衡量,停职并且褫夺为白身,而二娘子高蘅,最终能够幸免于难,还源于她身上这桩颇有争议的婚约。

冯公与高父结识得早,这桩婚约也来得草率,是两人在同年登科的曲江宴上,冒着酒酣写下的醉笔之辞。多年后,重返京城的冯公登门提亲,没想到再见面时,曾经挚友已经身居宰辅。

高门府第,世故练达,一番薄茶冷待,足以让冯公领略到悔亲意味,所以提亲的来意还没来得及讲明,一颗热切的心便已冷透。

登科那年,冯公成绩挂虎榜末尾,应吏部之选,在司封司领了个闲职,后来挂冠归乡,才举家回到了宣城。

这桩醉拟的婚约不是秘密,曾经短暂沦为京族谈资,直到高家满门获罪,才再次被人问起虚实。

凶险关头,若非高豫百般斡旋,若非冯公不计前嫌,点头认亲,高娘子高蘅,可能如今还深陷诏狱生死不明。

在这样一场变故里,冯家始终高风亮节,高家则显得狼狈不堪,一时间,称赞的贬损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众人贬损新妇高蘅,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也是变相在让冯家难堪。

算起来,新嫁娘高蘅确实无辜,只是案件敏感不好骂罪臣,众人对高家子嗣又知之不详,才将目标转移到她的身上。

围观群众接了冯家的喜糖,碎嘴的声音勉强收敛,然而依旧算不上动听。

“听说高娘子今年二十五,蹉跎成老姑娘才出阁,搞不好是有什么顽疾。”

“谁叫她爹食言而肥,这样刻薄寡恩,换做以前,她就是王公贵女也难出嫁。”

阳光跳跃在睫,刺目的强光催生出轻微眩晕感,冯筝有些睁不开眼,颦眉偏头压了压眼角,吴阿姆见她沉默起来,以为她在自责将事情搞砸。

她们沿路分赠喜囊,就是想要缓冲舆情,虽然貌似收效甚微,但眼看接了喜糖的百姓没再说丑话,足以见得姑娘这招是奏效的。

“姑娘心善,想要替姻亲挽尊,高蘅娘子知道了,定会感激姑娘的用心。”

冯筝凝眉轻轻摇头,卢阿姆看懂立马噤声:亲家毕竟身份敏感,挽尊这词用得不妥,说多了就都是话柄。

最后一只喜囊分发掉,府里的婢女前来催促。

一行人打道回府,吴阿姆喊住婢女云雀,“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天这样热,也不知道体贴一下姑娘。”

云雀急得额头尽是汗,回头看到姑娘一样没多轻松,神情很为难道。

“大爷去城关接亲,已经与前来送嫁的高三郎君打上照面,高家来了些旁支疏属,眼看片刻就要到。孟夫人催促得急,说亲家翁过了世,两家人素未谋面,总得留个好印象。”

说着替冯筝挽过篮子,“夫人说了,规矩就是规矩,不管姑娘怎样发慈悲,错过吉时还是要挨罚。”

她喋喋不休讲着初次会面何等重要,殊不知这双素未谋面的姻亲,对冯筝来说,不算完全素未谋面。

冯筝陪祖父回京那年,“白泽补”等纹样盛行京圈,太学院里亦不能免俗。

贵胄锦带缀容臭,王公华服嵌腰封,那些祥禽瑞兽纹看得她是眼花缭乱,其中一人叙谈款款,大袖朦胧得似隔在人群之间的蔼蔼云雾,站在人群中,如同雾满拦江时望不清的隔岸,只可远观而不可欺近。

后来,她着魔一般回到家,通宵达旦翻阅史籍,终于在《天官书》上找到眉目。

贴着微弱的烛光去照书上的字,她认真读出来:“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庆云*……”

北街尽头,马车在等。

冯筝匆匆停下来,一点薄汗顺着颈线没入交领,眩晕感在双眼半阖中得到缓冲,当那本早就被遗忘的史籍,字里行间涌现脑海,冯筝重新记起了往事——

那个时候,冯筝并未瞧清他脸容,祖父也尚未被高相冷待,太学院前,只听祖父的同僚曾大人介绍,“那些都是太学院的学生,衣着最素的那个,就是高家行三的高豫了。”

京城权贵遍地,凭纹饰符号各成圈流,他一件庆云衫出场,能在悖逆流俗的场合下圆融立身,意味着什么,当时冯筝有些懵懂。

她细细对着史籍研读,慢慢涨了一点阅历,也渐渐明白,高豫必定处事练达。

于是在十三岁那年,她单方面结识了一个圆融练达的青年人来。

高豫出师太学,景仁元年的殿试场上,凭一篇《廷试策》名动朝班,朝廷委他以要职,随后,高豫顺利进入观察使司,谁知大好英年,却被一状手谕停职,从睦州赶赴京城受审。

江南科场案鞫谳惊险,传闻他生平第一件官赐的襕衫,就废在自己血泊之中。

远处人群发生躁动,冯筝惊促扭头,很快替自己感到汗颜。

好害臊,他们惦记冯家娶的新嫁娘,她倒好,惦记冯阿伯的妻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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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有两脉男丁。两房尚未分家,长房冯承纲在城署中做佐吏,替郡丞司掌书史,二房冯承琨在书塾里教书。

冯筝是二房独女,一路上记着挨罚的话,等她回府一看,母亲哪里有空管她?

这桩婚事由孟夫人打理,孟氏拉着喜婆,忙着照看婚俗事宜,没空理睬冯筝去向。

本来按照长幼序齿,少有二房先成家,长房却还没有婚配的道理。多年前冯老夫人病故,二房事先娶了亲,等冯承纲出了孝,原先议亲的女方却来退婚,种种事情蹉跎过去,冯承纲拖到三十五才终于成家。

所以哪怕如今的高家身份敏感,对冯家来说,迎娶高蘅,总归还是一件喜事。

府里张灯结彩,虽然都主张低调地办,对这桩姻亲却没有怠慢。

庭院前视野极好,当穿绮披红的婚仗刚刚露头,接亲的喜婆便立马出动,冯筝两步跃出廊庑,头顶一片阴影罩下,是婢女举来油纸伞遮阳。

阴翳拦住刺目阳光,她半闭的双眸随之睁全,但她却将伞柄推开,提裙迅速向前赶路。

声光熙攘处,喜婢簇拥着新妇出轿,直到跨完火盆,全福人才追撵上来,像只忙络的梭,引着金丝红线向前穿行,就将两姓成功交织在一起。

大门前,挤得臃肿的人群再次让开一条道。

踏入正门的冯公身边,一名青年举步赶来。

青年步履落拓,面朝冯公颔首交谈,朝这边走来时,身姿始终清拔遒劲。粗略一看,好像与那些贵胄无异,未曾认知过何谓苦难,只那长裾浆洗得发白,悬日底下,照见一缕摧颓过的影子。

看清他面容的那刻,冯筝整个人愣在原地,耳畔如遭钟鸣痛贯。

这个人,她分明是认识的。

三年前,她在襄阳遇匪,曾被一个男人救下。

她至今都记得,这个用贴身玉佩赎下她,在她面前伪装成樵夫的男人,是怎样谨遵医嘱,将浮着五苓大顺散的药碗磕进她牙关,是怎样宽纵姑息,面对被她糟蹋了一地的药钱眼也不抬。

又是如何惯用伎俩,在她寻死觅活的时候自嘲“滥施恩良”,趁她愧疚失察,将她的手牢牢摁在碗壁劝服她惜命。

男人掌宽指长,指腹粗粝掌心却很柔软,日常起卧,提剑握笔都不在话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樵夫这样简单?

她落入匪窝差点遭了殃,既苦于病痛寻死觅活,又想盼得家人来接,所幸焦虑拉扯半个月后,她终于等来亲人音讯。

他将身上的银钱拢进她绣囊,趁着春水涨堤前将她安顿,面对她欲报恩,面对“高姓大名”的繁琐追问,他只是笑了笑,用心又敷衍地自称“刍荛”。

冯筝很失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还站在春水边,两人最后阔别的时候。

那时她也是这样,看似不求甚解,却对他的来历苦恼欲卒,一遍又一遍默读他给的名讳。

“刍荛、刍荛……”

人群中,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高豫!”

*出处《史记·天官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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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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