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芙泽尔头也没回,步伐坚定地向图书馆走去了。
图书馆是她在索邦大学的新生手册上看见的,说是一个装着许多书本,许多学生在那里学习的地方,而且不能发出声音。
艾米在后面:“芙芙!”
芙泽尔回过头:“怎么了?”
艾米:“你记得给我的快拍点赞哈。”
芙泽尔:“哦,好的。”
……又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芙泽尔感觉她全是海水的脑袋瓜子要炸掉了。
最令人伤心的是,“脑袋里有水”这句话在人类世界,好像就是用来骂人是傻x的。
芙泽尔对她的智力实在无能为力。
背着书包,芙泽尔来到了图书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芙泽尔对时间没有太大概念,但她知道人类总是在时间的问题上特别焦急,所以她决定待到图书馆闭馆再走。
芙泽尔刷了学生卡,走近图书馆大门。
索邦大学图书馆。
高耸的雕像立柱、琳琅满目的书架……穹顶上繁复宏大的彩画,那些宗教和神话中的人物,即使百年之后,也依旧不动声色地俯视着这个时代的学子们。
里面人很多,非常安静。大家或阅读,或为了考试学习,各自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芙泽尔找了个桌角坐下。
她把书包放在桌腿边,双手放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
……
深吸第二口气。
……
然后应该干什么来着?
话说,“学习”是什么啊?
芙泽尔皱了下眉。
她想了想,“学习”应该指的是她坐在教室听老师讲课时那种“听不懂的感觉”,那样应该就是学习了。
可是,现在不是课堂的“学习”,而是另一种模式,是在图书馆的“学习”。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
在图书馆要怎么学习课堂上那些她听不懂的内容?
芙泽尔感觉她的思考渐入佳境了。
其实,换了人形之后,她的大脑在理论上是完全可以理解这些事情的,只不过缺乏实际经验,导致没有办法和现实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比如,她早就知道人类会使用手机,也知道手机的基础功能,但是她上岸第一天时,并不知道使用手机的方式是用手指来戳,还以为是靠意念呢。
芙泽尔的大脑转动得快冒烟了。
人类靠看字符学习。
图书馆储存着大量字符。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图书馆找到和课堂上长得差不多的字符!
哇,变聪明了。
芙泽尔严肃地认可了自己的思维,点了点头,站起身去找书了。
进入索邦大学时,芙泽尔选择的专业是人类史。这个专业的名字太诱人了,一看就是研究人类的,完美符合芙泽尔的人类融入计划。
但是上了这些天的学,芙泽尔感觉她好像有些太想当然了。
——人类学,根本就不是学习“怎么当人类”的呀!
目前芙泽尔只是本科一年级的新生,主要学习通识课程,包括人类学方法论、古代史、中世纪史以及人文社会科学导论。
至于选修,芙泽尔选择了考古与遗产和古语言。
哈哈。
选什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都听不懂。
芙泽尔很快找到了对应的书架。整整一面墙,全是这些知识的书籍。
按照尤格索托斯的说法,芙泽尔目前需要重点学习的是“人类学方法论”。
芙泽尔拿了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下来。书名叫《历史人类学:方法与路径》。
打开翻了两下,密密麻麻的小字,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果然,就是这样“根本看不懂”的感觉。
说明她找对书了。
芙泽尔面色凝重地抱着书回到座位上,翻开第一页。
确实看不懂。
芙泽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些单词,每一个都像海底在沙子和礁石里钻来钻去的小黑虫,蠕动着向她打招呼。
从开学伊始,就有这种感觉了,可是到现在还没能好转。
她怀疑别的人类看书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如果能知道这些小黑虫究竟在对她说什么,就好了。
芙泽尔对着第一页看了好久好久,试图让这些字符自己告诉她,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
明明她已经有人类的脑子了!
而且这颗脑子也装载着一个正常的19岁巴黎女生都会拥有的知识!
到底为什么她看不懂?
芙泽尔的视线死死黏在那一段法语上,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想用凝视来逼迫书页投降。
她的思维一边转着,一边烦躁地抠着书页边角。
而这些复杂的人类思维逻辑,很难被她的大脑所理解。
可是,芙泽尔逐渐感觉,一个隐约的抽象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些词汇、句式、段落组成的逻辑链,就像礁石间翻涌的海潮。
芙泽尔顿了一下,指尖轻轻在书页上一点。
那一行字仿佛有了些微不同。
她屏住呼吸,重新回到那句“Les systèmes symboliques faconnent la mémoire collective”(“象征系统塑造集体记忆”)。
这一次,那些小黑虫没有乱爬。
她居然……看懂了一点意思。
芙泽尔猛地坐直了身体,眨巴着眼睛:“我懂了……?”
不对,不是她的眼睛看懂的。
是她的触须。
那种习惯于解析潮汐脉络、读取星辰路径的本体感官——她压制住了太久。
于是芙泽尔缓缓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探入书页之间的一道缝隙里。
她唤出了一点点点点点触须。
几乎是透明的,极细极细。
啪嗒。
触须轻轻搭在文字之上。
那瞬间,“哗啦”一声。
翻译在脑海里铺展开来。
词与词之间的关系、句子的主干、隐藏的语义层次、文化背景的影子——全都明晰了起来,就像是海浪拍打着礁石,把砂砾冲开,露出了海床之下真正的化石。
“象征系统塑造集体记忆。”
她读出来了。
不是朗读,是理解。
大脑霎时间云开雾散,芙泽尔怔了一下,然后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哇。”
她,悟了。
虽然不知道别的人类是不是这么学习的,但是她总算知道“学习”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学习,就是用触须倾听小黑虫。
芙泽尔的心脏砰砰狂跳,产生了一种她离完成尤格索托斯教授的要求已经不远了的希望。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亮了一瞬,金灿灿的。
……等等,为什么是金灿灿的?
意识到了什么,芙泽尔从书页里抬起眼睛。
哈斯塔。
变成了闪闪发光的人类金发花美男的黄衣之王,正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拿着一个纸杯装的咖啡,翘着长腿,吹了一下。
芙泽尔一下子被打回现实,笑容瞬间消失:“……”
图书馆里不能大声喧哗。芙泽尔牢记这一点,嘴角一抽:“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哈斯塔垂眸喝了口咖啡,金发在脸侧晃晃悠悠的:“嗯……休闲啊?”
这人今天穿着姜黄色的修身衬衫,脖子上戴着细细的银色锁骨链,在图书馆这人人为学业焦头烂额的地方,精致闪亮得格格不入,仿佛刚从哪个时装周的红毯走下来。
那次掉河事件之后,芙泽尔知道凭哈斯塔这种德性,肯定早晚还会找上门。
却没想到是现在这种她刚刚悟道的关键时刻。
真恨不得把他立刻赶走。
“你不能在这里休闲。”芙泽尔非常认真地跟他解释,“这里是索邦大学图书馆,是索邦大学的学生学习的地方。”
哈斯塔眨了眨深紫色的眼睛:“嗯,我知道。”
芙泽尔:“那你快滚啊!”
闻言,他放下咖啡杯,从口袋掏了张学生卡出来,放在桌子上。
“我这次不滚。”哈斯塔说。
看到那张索邦大学的学生卡,芙泽尔:“……”
她一把抓起来,看着上面的字样。
……还真是他的。
“你!”芙泽尔小声,“你在这里上什么学?”
哈斯塔:“学无止境吧。”
“而且,其实我在地球的公元2000年初就已经申请过索邦大学了,你其实应该叫我学长。”
芙泽尔简直要被气晕了。
“你很闲吗?闲的话去把卡尔克萨的湖底淤泥掏了吧!”芙泽尔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之前写的那个什么破诗。哈斯塔,你觉得你很了不起吗?你很深情吗?不,一点都不!我现在很烦你!”
闻言,哈斯塔薄唇微微勾起。
“你骂我的样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他说,“而,我竟然还是这么喜欢。”
“……”
芙泽尔已经无话可说。
她决定忽视哈斯塔,低头继续用刚刚探索到的新方法学习。
可是哈斯塔好像打算就这样赖在她对面不走了。
“话说,你选人类学,是想学习怎样成为人类吗?”哈斯塔问。
被戳中过往的错误,芙泽尔面色铁青:“不管你的事。”
“哦,行吧。”哈斯塔略过这个问题,又问,“那你突然像人类那样努力学习,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吗?”
芙泽尔咬紧牙关,低着头继续摸书,不说话。
“是不是见到谁了?”
芙泽尔抬起头,眼睛中满满都是愤怒。
哈斯塔并没有回避。
他把手肘搁上桌面,撑着下巴,一双深紫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轻声说:
“好啦,让我陪你,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你,乖乖地。”
芙泽尔抿了抿唇。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在上面用圆圆小小的字写上:
【禁止凝视我。禁止说话。禁止发出声音。禁止在我面前呼吸。】
哈斯塔低头一看,顿时笑出声来。
“好。”他点头,“这个简单。”
听到他答应了,芙泽尔这才低下头去,继续学习,当做他不存在。
然而,没两分钟,那张纸又被递了回来。
上面用飘逸的花体字写着:
【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和我一起?】
芙泽尔没有用手摸。
她在后面接道:【看不懂你的字。】
还给了哈斯塔。
哈斯塔只好又用标准字体写了一遍,然后在后面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黄色兜帽,和一只粉色小章鱼,中间喷涌着一堆爱心。
芙泽尔接过来看了一眼。
看完,她冷静地把纸揉成一团,在哈斯塔期待的眼神中,塞进嘴里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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