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恒远神色一凛,随后又马上温和笑道:“易姑娘何出此言?不过是我随口一语。”
易术点头:“易某也是随口而言,并无他意。”
花恒远的话就被这样不轻不重地挡了回来,但她看上去并不介意,反倒是很担心花满蕊的反应一般抬眼轻瞥过她。
“哎呀,本是要领花姐姐去我院子里的,怎么忽然说了这么多不相关的话。花姐姐,易姑娘,快随我来,这会儿院子定然是收拾得差不多了。”花恒远提起裙摆,三两步跑下廊去。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花恒远这是在转移话题,花满蕊却不准备刨根问底,正抬脚欲走时,却听得身后道:
“所以你并未回答‘是’或者‘不是’。”
澈远冷凝如冰的目光在暗处呈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花恒远,手中撼波似乎随时会应召而出。
花满蕊定住脚步,将侧头看向他的视线收回,垂眸望向正仰头看着她的花恒远。
她也想知道答案,刚才不问是因为她明白就算花恒远现在隐瞒事实,但为了解决花家目前的事情,花恒远也必须很快对她们和盘托出,所以不急在此一刻。可既然现在澈远已然心急先问了出来,那么也就不必遮掩自己的疑惑了。
“……是。”花恒远竟意外地坦诚,她垂目思索片刻,“可我也不知具体内情,只是断断续续听说过一些传言。”
又有一道视线朝花恒远投过去——是站在那边墙角的陈秋落——但只是很短的一瞬,那目光被其主人小心地收了回去。
“传言?传言最不可轻信了。”易术也学着花恒远的样子,两三步轻盈跳下台阶,“易某走南闯北多年,倒是听过许多前后不一的传言,只有些见识短浅之人会觉得自己听到的东西一定是对的,便人云亦云,并不去验证真假;花三小姐是被谁带偏了,竟根据传言便斩钉截铁说是?这活死人肉白骨的活计,可是违反天理伦常的事情。”她顿了顿,单手托腮似沉思状,随后稍微向前踏出一步,停在一个离花恒远不算过分亲近却又并不疏离的地方,双手一拍,“啊呀,易某忘了,花家向来以医术享誉四方,说不定竟真的掌握了此等可比肩仙人的秘术?!”
她说到最后,脸上显出不可思议又惊喜的表情,浅绿色的眼眸闪动几番,声音却微微压低,像是在谈论什么不得了却又不好让人知晓的好消息。
花恒远听着易术前半段话,原本有些不安的脸上秀眉渐渐蹙起,张口正要说话时,却又听完了她后半段话,神色又慢慢缓和下来,叹了口气,“你既说是秘术,又怎可能让我这等成日里只能清点盘算各色药材库存、干些洒扫之类的杂活之人知晓呢?”
说完,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往身后陈秋落的地方望了一眼,再抬眼看向花满蕊,“……花姐姐,此处往来侍从门生众多,日光又晃眼让人难受,还是去我院子里,一边喝些茶水润润喉,一边细说这些事情吧。”
花满蕊点头,“请。”
花恒远盈盈一笑,连忙疾行两步,冲至一直静静立在廊柱阴影中的陈秋落跟前,低声道:“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去折几株煌燕藤花枝来,叫个小厮送去我院子里,你别过来。”
陈秋落这才终于直视她——但花满蕊总感觉他也透过花恒远的发丝间隙瞥了自己一眼,“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难道这个家里只有大姐和二哥才能使唤得动你,我你就不放在眼里吗?”
陈秋落连连摇头,“三小姐这话折煞小的了。”
“那就快去,没见我这里正招待着贵客吗?”
“……是大小姐派小的来给三小姐做帮手的。”
“……”花恒远脸颊抽动了一下,“你不是二哥院子里的么?他肯让大姐随意使唤他院子里的门生?”
陈秋落只是垂着眼睛不说话。
花恒远叹一口气,“罢了,你刚才怎么不说?”
“方才小的见三小姐与花掌门相谈甚欢,不敢打扰,本想着只悄悄跟在青岑身后找个机会说明情况,却不想被三小姐直接叫住了。”
“你……”花恒远又深深叹一口气,她看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一眼——想必她就是青岑,“算了,你一直是这水牛一样的温吞性子,便是打几下也恼不起来的,不为难你了,去折了花枝跟过来吧。”
“是。”
花恒远说完便款步离开,引着众人朝花家深处走。
路过一处看起来便年久失修的屋子时,花满蕊转头多望了一眼。
花恒远便马上介绍道:“此处曾是个祠堂,不过自我有记忆起就未再用过了,只是成日锁着;它本该归五弟管,却不知他怎么想的,只当个甩手掌柜,故而越来越破落,我们其他姊妹也不好乱动归属五弟的东西,所以这屋子就成了今天这样。”
花满蕊早就收回了目光,她看着院中一株未开花的银柳,点头道:“嗯。”
“花家家中还真是秩序分明,连屋子也是各管各的吗?”易术问道。
“自然,这是外祖母留下来的遗训,我们自然都在乖乖遵守。”话虽这样说,但花恒远却耸了耸肩。
易术若有所思,“咱们现在是去花三姑娘院里?”
不等花恒远回答,祝秋便道:“从刚才讲到现在也不下三四次了,你是在梦游吗?这种废话有什么好问的?”
易术看她一眼,“我以为花三小姐要带咱们去客房,还想问问客房归谁管辖,毕竟咱们是花三小姐请来的门客,若归到别人处,总是不太方便。”她说着,目光轻轻飘过胡海和易法。
花恒远道:“是……”
花满蕊与她同时开口:“花家出了如此事情,自然要同住一处才好,否则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倒又多生事端。”
一下子或惊奇或疑惑的视线都纷纷朝花满蕊投来,她毫不在意,只是神色如常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银柳。
“嗯……当然是要住在一处的,虽说客房那边是各管各的门客,但正如花姐姐所言,此为多事之秋,要以小心谨慎为上。”花恒远看向花满蕊,“曾听闻花姐姐喜欢银柳,便遣人也折些送去花姐姐房中如何?”
“不必。”
此话一出,澈远向前探出些许的身子又被他收回。
“说起来,花家出了四公子那等大事,为何不是先领我们去四公子处查看情况呢?还有,说是要请我们来算事情,可是我们对现在的情况都还不甚清楚。”易术又道。
“唉,莫说你想去,就连我和花姐姐都没去成。”花恒远脸上蒙上一层阴翳,“四弟出事这消息还是大姐通知我的,我连四弟的……唉,反正自三天前知道这消息后,我连四弟的院子都没踏进去过,只在外面用我粗浅的术法加了个禁制。”
“花大小姐和花二公子也一样未曾进去过吗?”
“一样。四弟的死讯是每日给他送饭洒扫的小厮传出来的,出事之后他便也被照看了起来,也由我们在花家的姐弟三人各在他身上施了个护身法诀。”
“为什么?这事儿不该是越快解决越好吗?你们在拖什么?”祝秋满脸疑惑。
花恒远颇具诧异地看她一眼,再转眼望向易术。
易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祝……妹妹,我知道你向来做事风风火火,想解决事情的心情急切,但说话前还是要仔细想想才好。”
“切。”祝秋翻了个白眼。
易术不与她多做言语,只对花恒远和花满蕊笑道:“花三小姐与花掌门见笑了,祝妹妹常年独居,不近烟火,是以有时说话太过心直口快。我此番出门也是为了让她多见些世面,故而才将她带在身侧,给花三小姐赔个不是。”
“倒是没什么,我听闻修道之人也或多或少有些自己脾气,祝姑娘若能一直秉承如此初心,日后大有所为之后也不失为一种风格。再者她说得也不是全然无理,”花恒远看上去的确是没有生气的模样,“出了这等事,当然是越快开始调查越好,只是刚好不巧,五弟在出事前便去巡庄了,最快或许得今晚才能回来,此中牵连甚广,必得等到他回来才好处理。”
易术点头,“原来如此。”
易法道:“可是花三小姐说消息是由花大小姐通知过来的,便不怕……”
他没有明说,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他指的是什么。
——便不怕是花家大姐贼喊捉贼?
花恒远面上显出愠色,“不可能!大姐虽然平时处事严厉,但对我们这些小辈都是极温和的,不然也不会只把四弟关了禁闭;退一万步来讲,若是大姐真想以公谋私,也不必要直接在人身上动手,随意哪个环节做些手脚,都可让四弟比死还难受。”
说到最后,她竟微微红了眼眶。
易法忙道:“抱歉,多有冒犯。”
花恒远摇摇头,垂目却见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方手帕。抬头,是易术。
“不用了,我自有手绢。”花恒远晃了晃手中精巧的丝质手帕。
易术笑道:“易某自然有看见,不过见花三小姐情态,便知道花家众姊妹间定然情深意笃,如今出了这种事,想来花三小姐也是日夜操劳担心,不得好觉。易某手中这条帕子却是灌注了些灵力的,可保花三小姐安眠好梦。”
花恒远黑色的眼瞳微微放大,伸手接过了易术的手帕,“多谢。”
“不客气。”
“我也要一方。”花满蕊忽然开口。
易术转头看来,脸上诧异一瞬,随后笑道:“花掌门现在也有难以入眠的困扰吗?”没等花满蕊回答,易术又自言自语地点头,“哦!易某知道了,听闻最近道盟大会刚启,又遇上魔头返世,想来花掌门也是心力交瘁,殚精竭虑。”
话毕,她从身侧的胡海手上拿过一张青色丝帕,在众人面前掐了个诀,一抹白色灵光自她指尖流泻而出,融入丝帕上用绒线织成的银柳中。
澈远见状便要替花满蕊去拿,却被她轻轻挡至身后。
手帕落入手中的触感并不丝滑,比起花满蕊常用的来说粗糙了不少,她抬眼看着易术浅绿色的眼眸,摇头道:“并非如此,这是经年旧疾。故人在时尚可缓解一二,现下松峰独立,陈病难愈。”
易术仍然笑着:“松雪峰之事易某略有耳闻,易某相信以花掌门的能力,绝对可以早日追凶归峰,顽疾也可不攻自破了。”
“借你吉言。”花满蕊让自己的眼神从易术眼上收回来。
说话间众人已然穿行过几处院落,最后在一僻静处停下脚步。
“便是此处了,院舍简陋,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青岑上前两步推开了院门,带有些微灵力的黄花梨木门后是一方形制规整的四合小院。
“此处定是比不上松雪峰的,若有不习惯的地方,花姐姐一定要同我讲。”花恒远忙不迭将花满蕊引进院子。
“不会。”花满蕊跟着她的脚步。
这并非是在客套,因为此处她曾来过,还在她为数不久的童年时光中占据了大半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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