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微听他的话。
当然，不是道侣变徒弟这一茬。
隔天就去亲自问了楚明远等人的想法，若他们愿意暂时先回万剑宗，那他也会亲自去与其他宗门掌门沟通。
让各家弟子都回宗门，不冒这一趟险。
不管楚煜的直觉对不对，保护年轻一辈总没错。
原本楚明远等人都很听话，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决定听从掌门的话回宗。
谁料就在宿云微与其他掌门沟通后不久，景玄宗那个与楚明远有旧怨的弟子轻蔑抱着剑来嘲讽：“我以为你多厉害呢，没想到连个残阵都不敢去破。”
楚明远面上温和，眼底却只有冷光：“我们万剑宗一向尊师尊长，掌门之命自然听从。肯定比不上周兄你，天之骄子，无人可限，想去哪去哪。”
他话锋一转：“想必这次，就算赵老祖不让，周兄也会去的吧。”
“那……那是当然。”周令冷哼一声。
“哥？”黄衣女子跑近：“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马上出发回宗，师兄他们都在等你了。”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留下的周令顿住，有些尴尬，但还是转头道：“玲儿，你先随他们回去，我留下协助老祖。”
说完，他像是又找回了气势：“我们可不能像某些人一样，胆小如鼠，只敢躲在宗门咩咩叫。”
“你——”
有气不过的万剑宗弟子想拔剑，被楚明远抬手拦住，轻轻摇摇头。
接着，楚明远道：“既然周兄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有点担当如何给他们当师兄。”
“这一趟，由我陪周兄走一遭如何？”
“……”
出乎意料的是，即使各家掌门已经同意不带弟子，最后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心腹弟子成了跟班。
加上楚煜，万剑宗算两人。
其余宗门也大差不差，倒成了另一种公平。
楚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人少一些遇到危险还能及时捞，并且楚明远修为不差，金丹大圆满，接近元婴，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突破。
算是有自保的能力。
楚煜随意对宿云微点了头。
便如此定下。
不多时，随着回宗的弟子离开，飞往丰禾村的队伍也像是大雁搬家。
湛蓝的天幕快速划过几道乌影。
平天门长老在最前方带路，他没有带弟子，留着浓白胡须，倒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掌门前一日与我通过信，已经先一步在村内等待。”
“此局应当已有解决方法。”
其余掌门接上话茬应了几句，大多是在互相恭维。
宿云微视线一直在楚煜身上。
偏头和楚明远说话的楚煜察觉，侧眸看了一眼，抬手晃了晃，意思是先等一等。
等说完话，他飞近宿云微，借力似的在他小臂上搭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老看着我做什么。”
宿云微的眼神太直接，只要不是瞎子想看不出来点意思都难。
楚明远还在一边，也不是傻子，疑似亲弟弟和最敬爱的掌门有染真的不好听啊。
宿云微无法和他说是因为心口发闷，莫名觉着眼前人会离他而去。
这话太矫情了。
他握上楚煜的手腕，道，叮嘱：“别离我太远。”
楚煜不懂他心中的弯绕，稍愣两秒便颔首笑应：“怕什么，丢不了。”
一截相连的红线出现在两人指节上，被风吹拂轻轻扫过腕侧，不过须臾便又隐去。
宿云微只能压下不安，说服是自己想太多，空出来的手却在悄悄掐算。
是个不知算吉算凶的结果。
凶相似雾，悄无声息诱人迷失方向。在这重重阻碍中，却有一线生机带着势不可挡的生命力杀出重围。
他很少算到这样的卦，最终灵验的答案也不固定，有的被凶相绞死堕入深渊，有的绝处逢生从此一帆风顺。
这是为楚煜算的。
他的不安太过明显，半晌，与他隔了小半拳距离的手主动过来牵他。
“你在担心我？”
楚煜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
宿云微低声：“嗯。”
他抬眼：“阿煜，你和你皇兄回去吧。”
楚煜看了他两秒，大概能猜出他为什么说这句话。
“我不信命。”他轻笑望向前方，丰禾村从薄雾中显出形状，丝丝缕缕黑红交织的气息冲天而起，将中心的小村绞缠，笼罩。
这个献祭阵目前没有启动，安安静静的矗立，像个海市蜃楼般的虚影。
所有人相继飞身穿过虚影落在村口。
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看见人的那一刻，楚煜和宿云微同时一凝。
“掌门。”
平天门长老恭敬上前行礼。
其他宗门的掌门也并未有太多诧异。
平天门掌门缓缓抬起头，青色斗篷被风微微吹动，露出一张煞白的面具，不见悲喜，两只墨黑的眼珠在轻微转动。
楚煜摁住了宿云微的手，两人和青袍人……哦不，现在该说是平天门掌门默契地不语。
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楚明远虽不懂这其中的内情，但见两人神情，还是不经意般侧身挡在楚煜面前，指节扣住腰上佩剑。
楚煜不会注意不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一般说：“这阵看着怪吓人的，你真不回去？”
楚明远态度坚决：“我若是什么都怕，便达不到如今的境界。”
楚煜颜色正好的唇轻轻勾起，“你既这般想……待会儿记得跟好你家掌门。”
两人对视的这一瞬饱含了太多的意思。
到最后，楚煜退回宿云微身边，楚明远克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去追他。
楚煜看懂了他口中无声的二字，是在唤他名字。
[阿凌。]
他这位大哥对他倒像是真有几分情意。
为数不多关于幼时的记忆里，楚凌对楚明远有些明显依赖，对方对他也很照顾。
但那是楚凌的记忆，与楚煜没太多关系。
身体灵魂都是同一人，只是记忆不同，注定分不出两个人。
他是楚煜，魔尊楚煜，“楚凌”只是他漫长寿命中意外的一刹，无足轻重。
在他苏醒睁眼的那一刻就消失殆尽。
“我代表黔州百姓感谢各位掌门千里迢迢前来帮助。”青袍人热络地开口。
“尚掌门客气。”
其余人纷纷回礼，互相恭维。
楚煜有些毛骨悚然，尤其是在青袍人那双眼睛落在他身上的时候。
明明前不久也见过。
现在看着同样装扮的人，他却没由来的觉得不对劲。
一行人开始进入阵中。
青袍人一边带路一边解释：“这里的村民前两天基本都已被我劝离，只有一个老伯，他是村里的老祭司，宁愿死在这里都不愿离开。”
他叹息着摇摇头：“麻烦各位道友顾及他几分。”
“自然。”
有人这么回复。
楚煜和宿云微始终没有开口，两人神色都不算明朗。
不知是不是阵法的作用，这个小村不知何时就起了雾，薄薄一层，朦胧梦幻，但不至于彻底掩去身形。
半柱香后，众人停住。
前方有个杵拐杖老人，苍老瘦瘦，像一张薄皮包裹着捆干木柴，双眼却炯炯有神，镶嵌在凹陷的眼眶中。
尚掌门无奈地上前：“林伯你……”
林伯推了推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对先后从雾里出来的众人躬身行礼。
“各位掌门。”他郑重道：“你们一定要小心，我能感觉到，五百年前的那个魔头，他回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跟着长辈来的年轻弟子有些性子活泼的，当即就问：“什么魔头？”
林伯不顾尚掌门的阻拦，拂开他的手，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也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
众人再一次惊愕，一个凡人，竟然能活那么久？完全是天方夜谭！
此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老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林伯自顾自地讲：“五百年前，我才十岁，有一天，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抱来一个孩子。”
他的记忆回到那个永远忘不掉的时间点。
那对夫妇脸色苍白，看着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命不久矣。
他们把孩子托付给了林伯的爹娘，又给了很多金银细软，求他们帮忙把孩子养大。
林伯爹娘见钱眼开，自然满口答应。
“我爹娘把那孩子当亲生子一样养大，村里人也对他照顾有加。谁料那孩子竟是个天生的魔头，不但整日闯祸，最后竟然，竟然还……”
林伯尚且清明的眼睛里流下滚滚热泪。
“他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身魔功，摆下邪阵，屠了全村一百三十口人！”
“幸而从前有仙人路过我家，吃了一顿饭，便赠予我爹娘一件宝物，说是关键时候能保命。”
“我爹娘让我抱着宝物跑，别回头。那宝物当真护了我一次，让我顺利出村，残余的仙力还让我苟活到现在。”
林伯泪哭干了，周围一圈人鸦雀无声。
“屠村之后那个魔头就消失了，只留下现如今你们看到的残阵。我活了这么久，许是仙力开慧，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
“例如，那个魔头是用全村人的命献祭飞升。”
“例如，这个残阵荒废多年，本来已经无用，只有它的主人再次归来才会重新运转。”
“例如……”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能感觉到，那个魔头就在这里！”
他猛地抬头，可怖的干瘪身躯随时有可能折断，昏黄的老眼直直盯住人群最后的某一人。
魔头是谁不难猜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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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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