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心事重重，他没从敖婉等人口中问到的答案，现在被人说出来了。
宿云微是未来的仙帝。
难怪司恒全程护航指引，又不愿让其叫师傅。
难怪能唤醒伏羲琴。
他精准地招惹了对家与他同等地位的老大。
想来敖婉怕他也是因为这样，等同顶头上司。
真操蛋啊。
宿云微没有追问楚煜什么，连夜将青袍人的话传讯给各宗掌门。
而后两人也马不停蹄赶去黔州。
夜风冷冽，吹得两人衣衫猎猎。
宿云微手圈在他腰上，侧脸贴了贴他的，试着有些凉，抬手想给他捂一捂。
楚煜半道截住他的手，拉到身前贴着心口，“没什么想问的吗？”
宿云微真是个极好的人，楚煜不愿意说的，他从不深入探究，不让楚煜为难。
楚煜难免心生愧疚，他对这人瞒了太多，这人却至始至终都是以真心待他。
宿云微沉默片刻，道：“你愿意的话，说些我能听的。”
楚煜又心酸又无奈，他想了想，觉得宿云微应该更在意青袍人的暧昧之语。
想起青袍人，连带着也想起商与。
他凝重笃定道：“那家伙不是商与，真正的商与或许已经死了。”
楚煜提起来就觉得牙疼，斟酌言语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他是一个地方的首领。而我，是打败他替代他成为新首领的人。”
没错，那个顶着商与皮囊的，其实是上一任魔尊梵重。
他是故意让楚煜认出他的。
“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死变态，看上我了，让我给他当妃子。”楚煜冷笑，“当然，他的结果是骨灰都不剩。”
“只是没想到他生命力这么顽强，拖着一丝残魂还能搞出来这么多事。”
“早知道当时就去冥界把他魂魄也灭了。”
楚煜很不爽，愤然偏头在宿云微唇角贴了贴才觉得好些，“至于他口中你的身份……”
“大抵是真的。”
梵重比他活得久，知道的东西不少。
宿云微问出关键问题：“那我的另一个身份于你而言，是好是坏？”
楚煜沉默了。
他在思考。
老实说，按身份两界握手言和后勉强能当朋友，不好也不坏。但是按种族，怕是要不死不休，见面都得互相吐唾沫。
“我本体是个魔族，你觉得是好是坏？嗯？”
楚煜有心逗他，笑道：“以后你别杀我，咱俩还能做朋友。”
宿云微搂他又紧了些，贴着他鬓角，哑声说：“我们结契吧。”
“……”
楚煜当没听到，想糊弄过去。他懂宿云微的意思，结了契，他就不能伤他，也就不存在杀不杀的问题。
“阿煜。”
“……”楚煜往左看。
“阿煜。”
“……”楚煜往右看。
楚煜上看下看就是当没听到，惹得宿云微轻咬了下他的耳垂：“为什么不愿意？”
他心中叹息，半开玩笑道：“以前我以为你和司恒是一阶的，想着把你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应该不难，现在嘛……”
“风险太大，真抢了你回头我麻烦就多了。”
宿云微：“……”
“我自愿的，楚煜。”
“你爹娘应当不会这么认为。”楚煜笑道：“就咱俩的身份而言，结拜比结契好。”
“我让你当大哥好了……”
话没说完，他被宿云微掰过脸，堵了言语。
片刻，宿云微松开他，指腹压在他唇上摩挲：“兄弟不会这样。”
楚煜笑了半天。
“罢了。”
笑完，他想清楚了一些东西。他和宿云微早就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过一般回头了。
他不该这么畏缩，真是越活越胆小。
他就贪宿云微这个人了。
莹白的玉简徐徐铺开，展在两人身前——这是他之前从宿云微手里拿的。
宿云微顷刻间眼眸雪亮。
楚煜执起他的手，问他：“想好了吗？”
宿云微反手扣住他，“不悔。”
指腹被灵力划出一道细痕，血珠渗出，两人指尖的血依次滴落。
原本的白玉简霎时被血液染红，浮现出一层金色文字，镌刻留痕。
这是道侣契的天道公约，也是婚书。
末尾落的是两人的名字。
心甘情愿的有情人滴血成誓，今后互相扶持，不离不弃，相守一生。
到最后，血色褪去，只剩一个刻有金色文字的玉简熠熠生辉。
同时，楚煜神识中多了种感应，属于另一半宿云微的印记，不管相隔多远，都能获悉对方的踪迹生死。
宿云微将玉简收好，多日来的不安终于落地。
“你以后后悔了，可以随时来寻我。”楚煜语含深意：“若那时我不识你，莫要纠缠，解了便罢。”
宿云微原本喜上眉梢的神情霎时凝住，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愣在原地。
丰禾村到了。
楚煜先他一步跃下，宿云微紧跟其后。离得近的也来了几个别宗的人。
稍稍点头致意。
楚煜抬手，阵门开启。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更不对了。
楚煜没在意，朗声道：“进不进去由你们选择，我尽量控制阵不攻击你们，但若有别的邪物，我也没办法。”
“生死自负。”
说完这句，他率先走入其中。
宿云微紧跟其后，虽然很想问清楚楚煜是什么意思，但眼下并不是合适儿女情长的时候。
两人默契地牵上手，不提别的话语。
楚煜熟练地控制阵法开路，去往核心，也就那里能藏人了。
要是那里也没有……他想起来，梵重那家伙夺舍商与，也不知商与真实境界是多少，但他肯定，能造出很多例如影子的空间，绝对不会低。
把人关在里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察觉到被分开时，雾更浓了。
原本乖巧听他号令的阵法此刻像是被另一个强大的主人控制，诡谲迷幻。
他手中牵着的温度形状从未松开过，偏偏两人还是被分开了。
再次看时，手里只剩一根干树枝。
这时，道侣契起了效果，两人凭着感应很快就在一处幻阵造出的场景中相遇。
彼时，他看着对方手里牵着的孩子，心脏猛地一揪。
……
宿云微和楚煜走散了。
明明两人从进来开始就牵着手。
这阵法当真是厉害。
四周都是雾，也没见上次的鬼手和火团出来袭击。
渐渐的，雾散了。
他看到丰禾村。
正确来说，应该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丰禾村。
黄土墙，稻草顶，各处破败。
宿云微知道这是幻境，凭经验开始找突破口。
他走进了村子。
那些村民似乎都看不见他，各自忙碌。
忽地，一声小儿哭泣唤住了他。
他朝着声源看去，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男孩被老妇人揪着手，凹凸不平的竹子根直接往他身上抽。
小男孩痛得失声，倒在地上打滚。
周围人见怪不怪，有人还好心提醒道：“婶子你小心点，别给打死了，他爹娘每年都往这里送钱，要是打死了就拿不到钱了。”
妇人趾高气扬，轻蔑道：“我心里有数，死不了，等他爹娘来了还得谢谢咱。”
接着直接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我看他爹娘是不想要他了，钱给得越来越少，这个月还只有五十两。”
宿云微不禁蹙眉，五十两在京城也是普通百姓近一年的口粮，怎么在这人的嘴里就好像铜板一般？
“是是是，他爹娘送他来时给了多少来着？”
有人艳羡地算着：“整整整一千两，还有那些金银物件。”
妇人理所当然地道：“他给那么多钱，肯定就是希望我把他孩子教好，小孩就是不能惯，该打还是要打。”
“要怪就怪他馋，那鸡蛋是他能吃的吗？”
“哼！”
妇人气哼哼地走了。
小男孩躺在血泊里生死不知。
等人一走远，人群里又冒出些别的声音：“啧啧啧，这林婶也太不知数了，人家爹娘每月给那么多钱，一分不给孩子用就算了，孩子饿糊涂了，去鸡窝里掏个鸡蛋吃就被打成了这样。”
“可不是嘛，钱全让她给了那个赌鬼丈夫，这不，人从来不回家，每月还得催寄钱。”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但无人去看地上小男孩，假慈悲调侃一阵就纷纷散去。
宿云微有些不忍，走上去想看看情况。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跑来，一个小女孩从角落里跑出来，轻轻推他：“楚煜！楚煜！你怎么样？”
“你不要死啊！”小女孩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宿云微身影一僵，接着猛地跑上去，蹲下身去看地上的孩子。
颤抖的手拨开被血濡湿的额发，入目是一张灰扑扑的稚嫩小脸。
精致熟悉的五官，宿云微早已见过他长大后的样子，如何能认不出来？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他忽而想起林伯说的那个故事。
他说他的爹娘视托付的孩子为亲子，好生照顾。
这就是他说的好生照顾？
突然滋生的戾气令他心口一滞，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这个幻境在刻意引导他生气。
意识到这一点，宿云微忙默念清心经，压下情绪。
在小女孩的摇晃下，年幼的小楚煜终于睁了眼，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小女孩边哭边把半个馒头掰成小块喂给他。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她们。
“张婆，那是不是你家孙女，她在给那个野小子喂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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