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种颜色的花瓣堆在一起，被一块布仔细包着，其他的花朵堆在角落。
孩子们围在一起哭，却没有向褚潇湘开口，褚潇湘叹了口气，背靠着冰棺缓慢坐下。他不想入睡，即使他真的很累，身后的冰传来痛苦的冷感，褚潇湘贴着坚冰，仿佛屏风后依然站着一个高大温柔的男人，眉目低垂，面孔像黑夜生光的夜明珠一般熠熠生辉，他的黑发总是带着花一样的芳香，好温暖，好温暖，褚潇湘伸手去碰，什么都没有，那只是想象。
真正的李亭云躺在冰棺里，依然如吴小敬说的那般光风霁月，却是个死人，活死人。
褚潇湘感知到他的魂魄不在身上，也是，谁愿意跟他这种人待在一处呢。李亭云修无情道，对他流出的那点温柔却从未被收回，不知李亭云一人独自躺在黑漆漆的深坑中，湿润冰冷的泥土盖在身上，有一刻悔恨过自己爱上褚潇湘吗。
孩子们哭的累了，围在一起睡的很不安，褚潇湘把人都抱到最近的榻上，上面堆满了软枕和柔软的被褥，李亭云往日最喜欢在这里看书——这里时常能看到褚潇湘在殿前练刀，不过那都是他们刚刚成亲之后那段时期的事情了。后来褚潇湘不在殿前练刀，有一日李亭云仍然坐在这里，他便好奇，凑到李亭云身边来，李亭云翻过一页，摸了摸褚潇湘的头发，问他有什么事情。
“没事就不能待在一起吗。”
褚潇湘躺在李亭云的大腿上，伸手去抓他落下的长发，李亭云由着他，长而翘的睫毛同漆黑的眼睛一起，如同两道弯曲的星河，他笑着说：“自然可以。”
再往后的事情，褚潇湘坐在地上，眼泪砸在他的手腕上，腕间的玉镯落了水渍，缓慢流淌着。有那么一瞬间，褚潇湘觉得，如果李亭云还活着，或许会原谅自己，但余下所有的时间，褚潇湘都更加坚信，李亭云的无情道已经大成了，他多希望李亭云永生永世都不要为他、为任何人所累。
可是他又想，万一李亭云不愿意呢，可是就算不愿意，也不会同他这种人生活在一起了吧。
“你哭了。”
褚潇湘转过身，苏美清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真是清澈的眼睛。褚潇湘点点头，帮她披上褥子，后背靠在榻上，故作悠闲地说：“哭了。”
“你是玩弄感情之人，我们不恨你。”
这两句话似乎有些对立了，褚潇湘无意识地摸着手镯。
“为什么不恨我。”
“云哥说过，你只是爱你自己，这件事没错。所以小敬哥告诉我们，恨你也没用，你不会当回事的，等找到下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你就会把云哥忘了，我们再生气也没用。”
“原来我是这种人。”
褚潇湘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苏美清看他的神情认真，的确不似开玩笑，却依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笑着回答说：“云哥不是他们口中无趣的人，素日他知晓你爱吃的食物、喜爱什么颜色、最喜欢的衣服是哪件，诸如此类，而且，你没有发现吗？”
苏美清指了指床榻前的桌子，最靠近褚潇湘坐着的地方。褚潇湘伸手去摸，那块棱形花纹不知被谁磨平了。
“云哥是很有趣的，很可惜，你只认为他是个好人。”
苏美清轻轻叹了一口气。
“云哥做好人的时候太多了，但怎么能做夫妻的时候放着丈夫不做，跑去做好人呢，真是倒反天罡。”
小姑娘忧心忡忡，还摇了摇头。
“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责怪你将云哥当成了一个无趣的人，而是你根本就没发觉自己早就爱上云哥而且非他不可，人类真麻烦，成了亲还能不知道自己喜欢谁。”
褚潇湘看她一副小大人派头，便拍了拍床榻，也跟着叹了口气。
“有一点我要反驳，我从来不认为李亭云是个无趣的男人。”
“李亭云？”
小六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抱着枕头，满脸震惊。
“你既已做了云哥的妻，难道不该喊云哥相公吗？”
苏美清看了小六一眼，小六乖乖闭上嘴，藏在枕头里说：“我看人家都是这么叫的。”
褚潇湘被这两个人的话语逗的一噎，他双手交叉，好一会才回答说：“我已不算他的妻，同甘共苦、举案齐眉，其实我都没做到，你们说的也对，等有办法解开他手上的毒，我们便和离了吧。”
他转过头，又去看那冰棺，四周放着银白的绸子和夜明珠，四周还有几个孩子洒落的海棠花瓣，褚潇湘撑着下巴，无意识地开始走神。
“李亭云好香！”
“迟到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又梦到李亭云，根本不愿意醒。”
“当真？！李亭云今晚要去泡温泉？”
往日他都喊李亭云的大名，他们在书院相处时间很少，一板一眼的好学生是跟他这种人产生不了孽缘的，褚潇湘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李亭云的背影发痴。他们书院山后有个大温泉，李亭云泡澡的时间都在子时往后，很少与人一起泡澡。褚潇湘塌着腰藏在温泉后的石柱灌木里，等的都要睡着了，李亭云才姗姗来迟，他披着银白的袍子，露出一大块雪白结实的肌肉，黑发落在锁骨上，随着他的动作，黑色的发丝起起伏伏。褚潇湘连眼睛都不眨，最很庆幸自己带了手帕，还选择了一个这么好的地方。
泡澡的时候褚潇湘还在评判，嗯，身材并不是同辈中武修那种夸张过分的强壮，而是很流畅穿上衣服之后又有些单薄的身材，一层漂亮的皮肉覆盖在漂亮的身形上，漂亮的脸旁边是漂亮的长发。褚潇湘一边看，一边恨不得把笔画出火星子来，温泉雾气朦胧，美人隐隐绰绰的藏在其中，褚潇湘吞了吞口水，老实画他手中的本子。
“潇湘？”
腿都蹲麻了，褚潇湘见李亭云站起身，似乎要出来，便也想趁着机会抻抻腿，没成想忽略了灌木的长度，他的腿就这么笔直地伸了出去。
李亭云站在远处，又喊了一声：“褚潇湘？”
褚潇湘羞愤难当，破罐子破摔地站起来，自顾自解释：“如果我说我只是在观景临摹，你会信吗？”
“为何不信，潇湘深夜还在修习，笔耕不辍，是该书院模范。”
“其实，嗯，还好。”
褚潇湘被夸得耳根子通红，又不愿意离开，硬生生站了一会，才等到李亭云朗声笑着说：“更深露重，师弟在外也受寒，不如进来一起泡一下解解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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