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遮回到院子时,月淮洲恰好落下最后一子,镜音见到月遮没事,松了一口气。
“姑娘,出了何事?”
“没什么大事,镜音,你先下去吧。”
镜音看着她的神色,确实不像有事情的样子。
月遮走到棋盘旁,上面的棋子胡乱纷杂,看不出章法。
“你有烦心事。”
“姐姐差点被大理寺带走,我如何能心静。”
“姐姐是怕我过去添乱?我能添什么乱,怕我拦着姐姐挨打吗。”
听到月淮洲责怨的语气,月遮下意识开玩笑地回道:“这不是没带走……”
突然,她注意到月淮洲的眼睛里多出好多红血丝,月遮愣了一瞬,随即笑笑:“下次不让你在这等着。”
就这样?他吵的是这件事吗!
姐姐被打肯定又没还手,也不知道姐姐留着她们做什么。
月淮洲一肚子话想说,但说了肯定又会被月遮搪塞过去。
他捏着手指,收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姐姐,张彦的验尸结果。”
月遮接过,从上到下扫看着。
“你怎么看?”
“一共三个势力想让张彦死,五川花、牵机散,分别是南北两朝的剧毒,最后的致命剑伤是未知的第三方势力。”
月淮洲将密信放到烛火上,“就张彦干的事情,三个势力都少了。”
月遮点点头,月淮洲的思路向来清晰准确,那日她急着去杀韩文栎,无暇顾忌张彦。
“那日在军营,你见到张彦了吗?”
月淮洲盯着渐渐扩大的火苗,火光在眸子中跳动,随着最后的尘埃升到半空。
“没看到,姐姐赛马时,他就不见了。”
“姑娘……”
镜音没经通传就跑进了屋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镜音平生第一次感到从心里涌出的恐慌,她不知所措,甚至忘了礼数。
“姑娘,宫里差人来了,说陛下召你入宫。”
命令急得很,月遮都没来得及交代上月淮洲几句,就被带入了宫。
乾清宫内,贤妃韩毓和袁辑也在。月遮一踏入大殿,针刺般的视线频频落在她身上。
“月遮啊,张老夫人闹得太凶了,都闹到朕这,朕知道你是冤枉的,索性把人都叫来了,你当着他们的面,再把事情说一遍。”
“多谢陛下。”
“但臣女确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从何说起。”
月遮话音刚落,一声冷呵响起。
“你不知道?陛下面前你也敢遮掩。”
“张彦的尸体上,发现你的帕子,你自己也承认,这会到了陛下面前,又与你无关了。”
大殿里只能听到袁辑一人的声音,他的脸色苍白,就像是生了病。
张彦的死和帕子的事还真没关系,能用上五川花和牵机散的刺客,怎会留下证据在现场,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栽赃陷害。
但此事着实怪异得很。
她看不透。
袁辑还想继续说下去,属于王凡阴柔的嗓音响起,“陛下,方婷娴姑娘到了。”
“回陛下,两年的时间有些久,臣女记不清,只依稀记得冬日宴后,月遮姑娘的侍女镜音是来过方府,但具体是由方府管家负责的,臣女也未曾询问过。”
方婷娴顿了一下,随即磕头不起,微微颤动的肩膀显示出她的害怕。
“请陛下赎罪,方府管家昨夜便不见踪影,父亲已经派人去寻了。”
人丢了?时间还真巧。
所以,她的话,无人可证。
“陛下,虽然找不到方府管家,但从前日起,臣女一直呆在月府,月府的下人们皆可作证。”
“你们府上的下人,自然向着你说话了。”袁辑不屑道。
月府的下人向着她,还真不是。
“陛下,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女,臣女一介女儿身,怎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说着说着,月遮哽咽,眼角滑落几滴泪。
“臣女斗胆,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张彦公子和臣女一个公道。”
这件事都不用细想,多么明显的针对,也就袁辑那个傻子抓着不放。
“这……”江松阳难为情地叹着气。
韩毓心下了然,接话道,“月遮姑娘,陛下没有怪你的意思,此事疑点众多,还需查明,近些日子姑娘不如留在宫内,也方便配合。”
“臣女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月遮和方婷娴被侍卫带离,袁辑率先开口:“陛下,就算不是她杀的张彦,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朕老了,没心思去跟着忙活,就交给大理寺办吧。”
浑浊的眼球转到袁辑身上,江松阳扯着长声:“袁辑啊。”
全名被喊,袁辑一惊,头皮瞬间发麻,心中警铃大作。
“朕好久没见过你了,你母亲还给朕递来消息,说让朕好好照顾你,不如多在宫里住一段时日,多和朕讲讲十二州的事。”
袁辑想要拒绝,他僵硬地开口:“臣在……”
“来人,带辑儿前去休息。”江松阳打断他的话。
见人都走光,韩毓上前给江松阳捏着肩:“陛下别忧心了,再不济还有大理寺呢。”
提起这个,江松阳冷哼,“如何不烦?张彦在外干的是什么勾当,诛九族的死罪,张老夫人还有脸找到朕这?”
“陛下不如把袁辑控制起来,说不准还能问出什么。”
江松阳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不急。”
礼部为远道而来的使者安排在城南的驿站,乌邦使者乌有云行李都没安置好,他就跑到了万花楼。
三楼的客房里,舞女替乌有云斟满酒,乖巧地跪坐在一旁。
“陈大人,别来无恙啊。”
大理寺得到云然的验尸结果后,已然忙碌起来,陈柏懒得管,将事情都交代下去之后,找个机会偷跑出来。
“离你我在十二州的一别,过去五年,今日在这平京重逢老友,值得再满一杯。”
乌有云大笑:“陈大人客气了。”
“幸好今日早些时,陛下唤了小郡王入宫,到现在还未出宫,你进宫的行程就被延后了,要不然,我还约不到你呢。”
不知陈柏的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乌有云听后,朝他瞥去一眼。
他赔着笑,放下酒杯:“来平京之前就听说陛下想念母族的姨母,才将小郡王召入京,叙旧的时间久些,我这外来的等一等也无妨。”
“张彦的事很难办?”
“是有些难办,陛下交于大理寺全权负责,压力不小啊。”陈柏眉头都皱到一起。
“说来也奇怪,张彦是死于剑伤,准确时间是子时四刻后,但他酉时后就呆在自己房间,未曾出过门,期间也没有外人拜访,张彦的小厮说在子时还见到张彦的房间里亮着烛火,小厮出声询问,张彦回答无异,那时还无事。”
“五川花和牵机散一旦服下,一炷香内必定暴毙,如此短的时间,三个刺客,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乌有云观察着陈柏的神色,“倒真是怪事,不过这种惨案,大多都是江湖人士寻仇,张彦常年在外,有仇家也不意外。”
陈柏摆摆手:“难说啊。”
“哟!这位公子,我瞧着您眼生,一看就不是我们平京人,第一次来万花楼吧。”
万花楼的老鸨万林竹一眼就注意到跨进门槛的月淮洲,衣着矜贵,气质不凡,腰间的玉佩不是凡品,一定是哪家的贵公子。
她立即笑嘻嘻地迎上:“公子可来对了,我们这的美人可是一绝,来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
“三楼。”月淮洲将沉甸甸的银子往她手中一放。
万林竹掂量掂量银子,瞬间眉开眼笑,整个人靠过来,上前搂着月淮洲的胳膊:“公子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秋月!带公子去三楼雅座。”
“哟哟哟,这是谁啊,原来是淮洲公子。”
温序正用折扇遮着脸,站在不远处,他刚走进万花楼,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还真认识。
“月遮姑娘还在宫里,淮洲公子倒是有兴致。”
月淮洲无视温序的话,转身跟着舞女上了楼。
万竹林回到门口拉客,温序收起折扇,指着月淮洲离去的身影,笑眯眯地问道:“万妈妈,那位公子去的是几楼啊。”
乌有云拍着桌子,义愤填膺:“张彦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倒卖兵器的事都能做出来,真是死不足惜。”
“谁说不是呢,就是死的时间真是蹊跷,线索全断了。”
空气沉寂片刻,乌有云抬头,看向陈柏,却发现陈柏也在看着自己,他拿着酒杯的手一颤,酒液漫过杯口。
“难道此事还与小郡王有关?”
“十二州归顺北朝不久,离平京又要月余的车程,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呢,只是没有证据定不了罪啊。”
“证据啊。”乌有云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听说,张彦有个相好,就在平京?”
“是啊,还是位名门贵女,已经被陛下召入皇宫,不出几日整件事就能水落石出。”
陈柏摸着舞女的手,慢慢道来:“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哦,记起来了,尚书府的姑娘,月遮。”
皇室、张彦、十二州、南朝,一条完整的兵器线路,十二州和张彦合作的是袁家,那皇室呢?
袁辑肯定知情。
只是……袁家制造出兵器后,仅仅会卖给南朝?
不会的。
袁家既然敢倒卖兵器,野心就不会限于此。
“你想知道张彦为何被杀吗?”
月淮洲差不多要推测出来了,温序出现在他身后。
“我可以告诉你。”
月淮洲的思绪被打断,他抽着眉角:“不需要。”
“我偏要告诉你。”
温序快步走上台阶,楼梯本就狭窄,再加上温序有意相拦,没有多余的空间供月淮洲通过。
“……”
月淮洲抬起头,和温序居高临下的目光对上,扶着栏杆的手指在微微用力。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令人讨厌。”
二楼往下走人,温序侧着身子让行,他靠着栏杆。
“我是在帮你省力气,你居然这么说我,我会伤心的。”
趁着路人经过,温序身边有空地,月淮洲跨上台阶,再和温序浪费时间,乌有云都要离开了。
突然,他的肩头一沉,月淮洲转眸,温序正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
“把你的脏手拿开。”
“淮洲弟弟的火气还真是大,一生气就要动手。”
温序捏着月淮洲的肩膀,用力向下摁,限制住他的动作。
“你也不想给乌有云吓走的吧,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你难道不想知道南朝的人是谁吗?”
二人走进三楼的一间屋子,温序顺手关上门,月淮洲扫了一眼,没有吭声。
温序摊摊手,指着东面的墙壁:“万花楼向来不隔音,所以我把整个三楼都包下来了,不用感谢我,区区几两银子。”
“嘘,仔细听。”
如他所说,陈柏和一名男子的谈话声透过本就不厚的墙壁传进来。
“不能和宫里哪位有关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宫里的人我可惹不起。”
乌有云给他出着招,“要我说,查到谁的头上,就认罪得了,省着陈大人还要费心力。”
“站着多累啊,坐着喝杯茶,润润口,边喝边听。”
戏谑的轻笑飘到耳中,月淮洲看向温序,他正举着茶杯示意自己。
月淮洲眉头轻皱,对要与温序共处一室的事情,难免感到厌恶。
他这种喜怒无常,奸诈狡黠之人,不如早些入土。
江松阳表面说的好听,实则就是把自己囚禁在宫中,宫殿外的暗卫,没比大理寺少到哪里去。
指尖沾着茶水,月遮在桌面上画着什么,既然得此机会进宫,正好可以提前勘探一下路线。
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月遮擦拭着桌上的水痕。
宫女端着碗:“姑娘,这是莲子百合羹,贤妃娘娘说白日里姑娘受了惊吓,专门差人熬的。”
月遮向碗里投去视线,又扫了眼宫女身后,空无一人。
她笑着道:“替我谢谢娘娘,放在一边吧,我现在还没胃口。”
宫女愣了一下,才把碗放到桌边,“姑娘记得趁热喝。”
“多谢。”
羹汤散着热气,宫女见月遮拿起碗,以为她要喝,用余光悄悄地盯着。
“你是贤妃娘娘宫里的?”碗停在唇边,月遮问出声。
“是奴婢的错,奴婢想着姑娘若是喝了,也好回去禀告娘娘。”
“是这样啊。”她自然没错过宫女脸上失望的神色。
“我没什么心情,不如你替我喝了。”
月遮放下碗,往宫女的方向推去:“喏,赏你了。”
“姑娘说笑了,娘娘赏姑娘的东西……”
月遮下了塌,缓缓朝宫女走去,裙脚掠过地板。
她俯在宫女耳边轻声:“谁派你来的?”
宫女稍稍抬起头,“奴婢……”
她还没说完,月遮拍了拍她,不经意地开口:“算了,不难为你了,云公子来了。”
云公子,云然?宫女愣住。
正巧,屋外宫女谈话响起,“云公子,容奴婢先去通传一下。”
嘎吱——开门的声音传来。
宫女从腰间抽出准备好的匕首,她还没出手,就撞上月遮满是笑意的眸子。
月遮指尖一滑,白玉做成的碗应声而碎,羹汤洒到地上,她顺势惊呼道:“呀,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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