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看管的对象,文璟和保镖乘坐第一部电梯率先到达酒店顶楼的停机坪。
“Est-ce que tu as pris mes affaires? Rends-les-moi(你是不是拿了我的东西?给我)”,出了电梯,文璟有目的性地走近其中一个保镖,随口一问想试探一下他听不听得懂法语。
训练有素的保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迷茫,但没能逃过文璟的眼睛,因为被警告过不能伤着文璟,所以文璟不太费力就从他身上抢走了自己的手机。
卡槽早已不是空空如也,刚到达拉斯那天,Ethan就买了张电话卡给文璟装进去,并把号码背得滚瓜烂熟,只是,这个号码他应该再也打不通了。
文璟迅速拨通Elizabeth的电话,对面一如平常秒接。
“嘿,老板”,在度假的Ellie语气散漫,听起来心情不错,但当她听到对面无视寒暄并讲起法语时,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文璟直接开门见山地给了地址,用最快的语速小声说:“他的身体状况很差,要快。”
“我明白。”
“之前处理好的全放在他名下,剩下的别动,不要被追踪到,让人保护好他。”
“放心。”
电话突兀地中断,文璟在后脚赶来的文绍礼索要的目光中,直接将手机扔出围栏,落地瞬间就被来往的车辆碾成了碎片。
Elizabeth不参与文璟的人际关系,不管是公司还是他自己都有其他的律师团队,她是一个单独的保险。
文璟近期和她联系频繁,他没有在空等着解决办法某天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他做了很多准备,只是时间再宽裕一点就好了,足够他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完成资产的重新分配再不声不响地换一个全新的身份。
要是什么都会严格按照预期发展就好了。
登上直升机,文璟把自己随意丢进最里面的沙发椅,像个没有生命的塑料模特,枪还一直紧紧握在手里。
“像什么样子”,文绍礼对着“模特”压了下眉头,但神色很快恢复平常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翘着腿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一尘不染的手指,温文尔雅,就好像不久前的“暴君”另有其人一样,“下周你爷爷过来。”
不知道老爷子大老远从北京飞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文绍礼告诉他的目的什么,文璟无所谓了,他“嗯”了一声,戴上耳机,疲惫地靠着窗户,整个世界只剩下担心与不安。
长辈的掌控欲腐蚀了文璟的皮肉,他被做成了一具空荡荡的木偶,逼迫是串联关节的透明丝线,每一个动作都受制于人。
Ethan给了身受重伤的胡桃夹子*一场变成英俊王子畅游糖果王国的梦,可梦偏偏在最美好的时刻惊醒。
没有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没有扣人心弦的舞曲,更没有鲜活明媚的舞伴,他还是那个待在暗无天日仓库里掉了漆的陈旧木头。
Bailie再一次见到文璟,是在他回到纽约半个月之后的一场宴会上。
当初文璟在休斯顿换了车,他的账户安全级别又很高,而且在和Elizabeth长谈的那个下午,他还让她帮忙处理自己的行踪,害得Bailie那边一直一筹莫展。
好不容易刚要有点眉目,就被动用非常手段找人的文璟爸妈捷足先登,直接把人抓了回去,他们还为掩盖文璟的“丑闻”,将这段时间与他有关的信息全都处理掉了,Bailie再查也只能查出一片空白。
听说人回来,Bailie想去看他,结果文璟根本没回自己家,而是住在长岛的爸妈家,Bailie的探望请求被屋主婉拒。
文绍礼和许叶溪常年在北京,长岛这房子大部分时间都空着,虽然一直有人维护,但空置久了难免有股不好形容的味道,有人喜欢,有人讨厌,比如文璟就十分讨厌这味道。
爸妈不是每天都在,但保镖会一直看着文璟,确保他除了这栋房子哪都去不了,连院子都不可以,他像是被研究的样本,一个人在空荡荡难闻的“实验室”里,见了一个又一个心理医生。
宴会是余思婕的十八岁成人礼,以及被耶鲁大学录取的升学宴,她爷爷是文璟爷爷有过命交情的老战友,文璟今天的身份是她的男伴。
一周前,文璟知道了爷爷来纽约的目的,当老爷子说出希望他和余思婕结婚的时候,他正站在老爷子卧室里,看着丝毫不认为有哪里不对劲专心在露台逗鸟的爷爷,只觉得这个世界So Fucking Ridiculous(真**荒谬),是的,他不再刻意避免脏话了。
“她同意了么?她家里能同意么?她下周才成年。”
“那怎么了?又没让你们明天就结婚,你余爷爷也希望我们两家能结成亲家,这对彼此在北美的生意好处良多,他对你的评价可不低,夸你是个很不错的依靠,把宝贝孙女交给你,他很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两个婚姻参与者本人的意见并不具备参考价值,文璟真想知道,不管是谁家的,支持这场婚姻的人,你们没问题吧?还有,什么叫把宝贝孙女交给别人,宝贝孙女难道是什么所有物么?
“下周的成年礼余爷爷希望你去做她的伴,不要想着拒绝,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全部推掉,别人像你这么大,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也让你爸妈省点心,那天刚下飞机在车上你爸就跟我念叨你的婚事,别拖着了,到什么年纪就干什么事。”
说不通的,文璟也懒得再多嘴。
不谈性别,文璟的确只会选择成年了但比自己年纪小的,不过这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精神上的独立。
就拿没比余思婕年长两岁的Ethan来说,他有丰富的经历和稳固的三观,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但这小姑娘都没出过象牙塔,想法和决定极易受人影响,文璟光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她的以这种方式摆在一起,就觉得包括他自己在内,除了余思婕本人的所有参与者,都是禽兽。
于是他决定以一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给“禽兽”们一个教训,顺便搏一个机会。
等宴会上那些冗杂的人际交往流程走完,Bailie才终于有机会和文璟私下说上话,他揽上文璟的肩膀把人借走,细细打量一番,“最近过得好吗?怎么看着比之前住院的时候更憔悴。”
“除了离家出走被抓回来关禁闭这一点,没什么不好”,但文璟现在的生活只有这一点。
“诶我说”,Bailie凑到文璟耳边用手挡着小声耳语,“你爸妈,好可怕,我现在觉得我都能接受我爸那暴脾气了,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就吵,吵不出个结果就动手,反正有气当面就撒了,但你爸妈…尤其是你爸,我一跟他说话就后背发凉。”
文璟揶揄道:“他还会好心替别人修复父子关系呢?”
“哈哈”,Bailie突然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转性的,你不是纯弯的吗?”
“没转性,我跳火坑呢。”
“啊??”
“没什么”,走到厅外的楼梯前,文璟对Bailie说:“之后公司要劳烦你多操点心,辛苦了。”
“这有什么,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才知道自己以前逃避责任有多混蛋,诶不是!我操!你别是又要做什么傻事啊!”
文璟丢下句:“死不了”,喝完最后一口红酒,放下酒杯,头也不回往宾客止步的楼上走去,剩Bailie独自凌乱。
余思婕正躲在房间阳台的贵妃榻上看月亮,听到有人敲门,不情不愿地说:“进”,看到来的是文璟,问:“你是我爸妈派来抓我下楼的吗?”
“不是,是来躲清净的”,文璟站在阳台的另一端,靠在栏杆上。
“那你想待就待吧”,大小姐“恩准”道,“我不喜欢这种聚会,假笑好累啊,反正也没几个是真正来祝我生日快乐的。”
文璟沉默几秒,他好像也没说过,“生日快乐。”
“啊…谢谢。”
又静了很久,文璟才看着远处未知的方向开口,“你怎么想,我们结婚的事。”
“爸妈说我们很合适,让我试着和你相处,他们总不会害我”,余思婕不假思索道。
“你有喜欢的人么?”
余思婕想了想,摇摇头。
“那你喜欢我么?”
“嗯…”余思婕盯着文璟看了会,“只能说不讨厌吧,毕竟我们才认识了多久啊,老实说,我其实觉得你太像一个…哥哥了,我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改变心态把你和我放在同一层,你在…长辈那一层,没有冒犯的意思。”
文璟自然不会介意,毕竟这是事实,而且他很庆幸余思婕将事情变得简单,“回到第一个问题,我是问你怎么想,不是他们。”
“我?我怎么知道啊…突然就被告知有个合适的对象,可我连男生的手都没碰过,结婚什么的,我还是觉得离我好远”,余思婕又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但是…爸爸妈妈挺好的,结婚…应该也挺好的,反正迟早要结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我看过你的履历,你也挺好的,所以相处看看,也可以。”
对于只接触过人类社会其中一面,还是好的那一面,心理不够成熟的余思婕来说,只要走过同样的轨迹就会获得同样的美好。
过度保护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被保护对象的结局是否糟糕,要用他人的人性来赌。
文璟觉得有一点可怜。
不是觉得余思婕可怜,在爱里长大的小孩轮不到他可怜,而是去相信一些靠想象得出的结论会让人变得可怜,就像小时候看到别人的父母爱孩子,就觉得自己的父母也有爱,为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付出和讨好,直到发现倾倒的所有真心与努力都被人当成垃圾随意遗落在脚边,很可怜,也很难看。
“婚姻的个体差异很大,别人的幸福美满没法照搬到自己身上”,文璟走到余思婕身边蹲下,拉平彼此的视线高度,“思婕,要跟另一个人分享人生的是你,你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你觉得它离你还远,那就别着急靠近它,婚姻不幸的理由五花八门,但幸福的婚姻,至少一定是有爱的”,他心里泛起酸,眼神却不自觉柔和,“你知道吗?人是可以对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个体产生不逊于,甚至是超越血缘关系的爱的,这是婚姻最理想的标准,至少要自己达到过或者接近过这个标准,再去衡量是否要步入眼前的婚姻,别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某种‘应该’的囚徒。”
说完这些,文璟自己都诧异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学会了Ethan劝解人时的娓娓道来,连神态和语气都变得像他。
当下意识地把自己掰开说给别人听时,文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Ethan一直以来的治愈和引导都需要反复进入那些血淋淋的过去,小鬼在其中融入自己的体温,最终成为文璟的一部分。
离开Ethan的时间越长,他留下的痕迹就越深。
因为童年的情感忽视,文璟内心向往依恋却又总在刻意回避依恋,想抓怕抓不到,抓到怕留不住,一直矛盾直到真正错失,他的依恋才慢了好多拍地疯长起来。
这一刻,思念像是一场海啸,吞没了文璟的陆地。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余思婕问,“一晚上你的眼睛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亮过。”
文璟回过神,半个月来第一次有了真心的笑意,说:“是我的爱人。”
“那为什么还会有我的戏份?”都是爱人了,余思婕不解地看他。
文璟说不出分开,这两个字简直像毒药一样,让他的心脏抽着疼,他说:“你看过我的履历,觉得没问题,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我爱的人也是个男人。”
“男的!”余思婕惊讶道,“难怪”,他们这种家庭怎么可能会容忍这样的关系。
“我是个同性恋,很抱歉他们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这不公平,对你尤其不公平。”
“算啦,你看起来也是被逼的”,余思婕接受试试相处,试试培养感情,但她不会接受对方心里装着别人,“我去拒绝吧,结婚的事”,还好只是停留在口头上没真订婚,不然就要闹得很难看了。
“谢谢你,但我能不能再提一个要求?”
“说说看”,余思婕很满意文璟的态度,所以即便本质上自己是他被拒绝了,还受了蒙骗,她也愿意慷慨地帮点小忙。
“回绝的时候告诉他们真实原因,尤其一定要亲口告诉你爷爷,如果可以,请表现得受伤一点。”
爷爷见自己受委屈,一定大动肝火,他和文老爷子关系好到不靠中间人传话,会第一时间去当面质问,那文璟能讨到什么好处呢?文老爷子的脾气余思婕也有所耳闻,她想不通,“你巴不得他去跟文爷爷告状吗?”
“我还怕他不够生气。”
爸妈保守着文璟的“秘密”,他大可以自己和爷爷摊牌说喜欢男的,但老爷子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把余家排除在外而已,所以,直接掀桌吧,谁也别玩了。
“不会吧…你叛逆期还没过啊?”
确切来说,少爷的叛逆期从爱上Ethan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BGM: Walked Through Hell——Anson Seabra
小宝要是在,一定会说:“哇!Vincent你还说法语,你真是个天才吧?”
三次元禁止高空抛物:)
部分引用胡桃夹子芭蕾舞剧
20多年前就已经是两个老古董的老头封建思想看看就好了,别深究~
璟哥儿说的幸福婚姻里的爱可以是爱情也可以是亲情,两者都是爱
余老爷子只有一个老来子,也只有余思婕一个孙女,宝贝疙瘩,真正的温室里的娇花,家人希望把她呵护到另一个可以呵护她的人手里,那时候不像现在网络发达,所以直到她上学离开家之后才接触得多了,思想慢慢丰盈,她没有成为联姻的工具和依附于人的菟丝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掀桌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