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子就像小时候清晨五点满是雪花的电视机,堵着一大堆黑白无常。
怎么会是他?
谭真下意识就要转身,可是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怎么也拔不动。
梁竞延有点纳闷,还以为是堵住了路,特意往里面挪了挪。
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谭真下意识埋头向前走准备钻进厕所,不想却被人喊住。
“唉,小姐。”梁竞延满脸怪异。
谭真面色青白,后者却指出道:“那是男厕所。”
不等她说话,梁竞延又自顾自露出抹好看的微笑,靠在洗手池边沿,甩着掌心的水:“你该不会是跨性别者吧。”
许是知道自己此话的无礼,他出言解释:“放心,我对LGBT群体很尊重的。”
心中气愤瞬间与紧张平齐,谭真咬牙转过身,一个眼神也不分给梁竞延。
梁竞延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异动,这种异动与他之前的所有都不相同。一种陌生的,却又熟悉的,像是长久的以前听过的一首音乐,如今再次听到了回音。
“等等,小姐。”
他下意识出声,恍惚后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谭真定在原地,头顶医院的数字时钟还在不停闪动。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梁竞延抬了抬眉梢。
谭真深吸一口气,将身上的外套紧了紧,带着一丝戏谑道:“大哥,这种搭讪方式是不是老套了些。”
梁竞延愣住,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笑着挽尊:“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毫无原则的人,不是什么地方都搭讪的。”
“是吗?你有原则吗?”谭真转过身,她的神情很冷,尤其是那双好看的杏眼,冷酷地像要刺出冰棱。
梁竞延迟了片刻,扯出个尴尬的笑容,“没必要这么人身攻击吧?”
看来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谭真深吸一口气,用冰凉的双手使劲搓着自己的脸。是啊,信息快速的时代,遇见一个人的时间比刷短视频的间隔还要短。
梁竞延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神情奇怪,穿搭更是奇怪,连帽短外套外面一件男士风衣。
那表情熟悉极了,对,难堪中带着嘲笑,嘲笑中带着探索,探索着又带一点点的不舍。
没错,他每一个前女友都是这样的神情。
神啊,救救他吧,刚走了一个Gigi,现在又来了个陌生人。
梁竞延靠在洗手台上,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还解开了第一颗扣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良民。
“真真?”
傅嘉昀抱着薄荷恰好出现,目光在二人之间逗留。
他上前拉住了谭真的手臂,注意到她铁青的面色。
薄荷揉了揉疲倦的双眼,软软道:“妈妈,你怎么上厕所这么久啊?”
梁竞延看着这三个人,下意识以为是一家三口,潇洒起身一挥手:“都是误会啊,我可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想法。”
傅嘉昀面露困惑,谭真却像上了发条的铁青蛙,拉着他的手离开,声音干脆:“我们走吧。”
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对着梁竞延冷嗤一句:“先生,我劝你下次勾引女人的时候,不要只解开第一颗扣子,最好全脱了。”
“唉?”梁竞延回过头,迎接他的只是一家三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难得吃瘪,咬牙道,“勾引女人?小爷就靠一颗扣子就够够的了。”
*
明明白天还是艳阳高照,晚上却下了雨。
傅嘉昀打开雨刷器时,正好从车窗里看到谭真心绪不宁的脸,他装作无意去问:“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谭真几乎是斩钉截铁,半晌才迟迟反应过来,抬起迷蒙的双眼,“你问的是谁?”
“还能是谁?”傅嘉昀将音乐的声音调小,“就是你在厕所前遇到的。”
谭真扭过头,看向窗外街景:“一个疯子。”
“你知道的,医院有精神科。”她咬着手指指节。
傅嘉昀装作没看见她怪异的举动,只嘱咐:“既然是疯子你记得小心,不要和疯子周旋太久,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两人沉默,听着音乐从柔和到归于缄默。
“真真,当初爸爸生病时我不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怪过我?”傅嘉昀忽然说道。
父亲查出癌症时,傅嘉昀在国外读书,因病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他,一切都是谭真和傅嘉昀母亲操持的。等他匆匆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父亲下葬,而不久后,他也见到了薄荷。
谭真摩挲着指节,缓声道:“说不怪是不可能的,可我知道,没有理由去怪你。”
她打开车窗,任由冰凉的碎雨溅在脸上,傅嘉昀还想说话,却被她打断。
“好了,哥,到此为止吧,一切都过去了。”
谭真叹息。
“妈妈?”薄荷半梦半醒地伸出手到处去摸。
谭真将她的小手握住,轻声道:“怎么了?”
薄荷将小脑袋枕在她手上,腿也攀上来,迷迷糊糊说道:“我想吃肯德基。”
“吃什么肯德基,肯德基都是激素做的,那儿一只鸡长六个腿。”谭真敷衍。
她将手放平,好让薄荷睡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面合上眼,
“还是吃老乡□□。”
傅嘉昀听着母女俩的对话,不由得弯起了唇角,等红绿灯由红转绿,拐进了一个巷子。
“还吃不吃老乡鸡?”他带着笑意询问。
可惜谭真早就睡着了,如同梦呓般回复,
“吃肯德基。”
*
“你帮我跟乔乔说一声吧,我不是故意爽约的,我是真的受伤了!”电话对面极力哀求道。
梁竞延任由手机在旁边响个不停,赤着上身站在镜子前。
左边锁骨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那是他五年前出车祸留下的疤痕。这些年来,只要他越努力去回想失去的那些记忆反而越求之不得,只能得过且过。
为什么偏偏是那一年,他丧失了那一整年的记忆,哪怕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些记忆根本不重要,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
想起它,想起它。
梁竞延头疼欲裂,伸手打翻了洗漱台上的玻璃杯盏。
手机对面传来一阵沉默,然后是齐景新小心翼翼的声音:“梁老板,你怎么了?”
梁竞延用清水冲了把脸,提起手机回道:“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做戏不做真就会留下隐患。我劝你,带着你的瘸腿亲自登门拜访,只要乔乔没生气,你就有机会保住你的另一条好腿。”
“你还真是没道德,猛踹瘸子那条好腿。”齐景新冷哼一声。
这边梁竞延已经踢着拖鞋离开浴室,整个人陷在软沙发中。沙发旁仅剩一盏落地灯,暖黄的灯束投在他面上,眉毛上聚了些水汽,汇着淌下来,温柔浸润疤痕。
“老齐,我又头疼了。”他蹙眉道。
对面沉默两秒,忽地干笑一声:“车祸后遗症嘛很正常,我看你就是心理问题。等我再给你约个美女,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中美法俄四国混血。”
梁竞延打断他,盯着自己的手指问道:“你真的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如果知道,告诉我。”
饶是他语气太过冰冷,生生让气氛冻结了几瞬。
“我怎么会知道,那一年我都出国了。”齐景新笑笑,“你就别为难自己了,多一年记忆,万一就多了些痛苦呢?”
“真的吗?”梁竞延沉默。
齐景新听到那边沙发的声音,劝道:“当然是真的了,兄弟我犯得上骗你,你还不给我削成八块?”
梁竞延:“我是说,真的是四国混血吗?”
齐景新面色一白,瞬间有了挂掉电话的冲动。
*
谭真是被薄荷一巴掌打醒的,一睁开眼就是薄荷连带韩漆漆一大一小两张脸。
她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朝窗帘处摆摆手:“快,快拉上,我马上就要现原形了。”
“你演什么倩女幽魂呢,快起来。”韩漆漆抱着薄荷,一把掀开被子。
薄荷揉揉眼睛:“妈妈快起床,干妈说她等的都焦了。”
“是心焦。”韩漆漆摸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改正,“你干妈我又不是煎鸡蛋。”
薄荷咬着奶瓶自己跑去爬爬垫上玩玩具去了,韩漆漆则神秘兮兮地走到餐桌岛台前。
“这里有一份肯德基早餐和一份老乡鸡早餐,还有一份极为朴实的煎饼油条小豆浆早餐,你选哪一个?”
她摊开手。
谭真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真诚,“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一定会给我准备营养均衡,元素俱全的爱心早餐。所以——我选肯德基。”
她抢过肯德基包装袋,自信满满打开。
韩漆漆气愤的咬了一口煎饼,道:“我还说给你带早饭呢,谁承想你家里开早点铺子的,这么多。你吃?还是那个不满五岁的孩子?”
谭真喝了一口热豆浆,忽然想起自己昨晚迷迷糊糊间还想有一段关于肯德基和老乡鸡的对话,她随意道:“可能是我哥买的吧。”
“其实你哥挺帅的,还是个海归高材生,是不是特多女孩追?”韩漆漆用手拖着下巴。
谭真余光盯着自己玩积木的薄荷,回想道:“好像是挺多的......怎么,你有兴趣?”
韩漆漆如坐针毡:“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再说,你哥是海归,我顶多算个海带。”
她瘪瘪嘴。
电话铃声倏地响起,谭真低下头,是陌生电话。
她正满腹疑窦地接通,对面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真真,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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