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就得启程了。”
“嗯，今日走也行。”叶川抱着积恶坐在窗边慢慢的擦。
“嘿，怎么就替你的小侍卫记仇了呢。”赵建宁干咳一声，“那什么，那壶酒算他替我挡了一遭，但那人是真的冲他来的……得得得，你也别这么看我，我的错我的错，算我欠他一次，行了吧。”
赵建宁连夜提了酒楼所有人，还有暖酒阁的人来审，身为裕亲王世子，审人这种事情是驾轻就熟的，刑罚还没有一一试过就有人捱不住招了，这一招，牵出萝卜带出泥。
赵建宁与长安贵女定了亲，还未完婚，长安里就有人开始动了脑筋，如果能让人在他成婚之前留下这天潢贵胄的种，日后也定会有大用。这一需要跨越十几二十年的未雨绸缪，被他一时兴起刁难洛卿书歪打正着的给破了，刚好就有另一波人趁虚而入，潜伏在酒楼里的人将计就计的找来了另一个潜伏在暖酒阁的棋子，顺水推舟的就这么顺顺利利的给了洛卿书一刀。
“啧啧，为了杀一个弃子，都做到了这个地步，难怪你护得紧。”赵建宁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甚至都没有兴趣去深究到底是谁要算计他的种，反正，也就是那些手段，他见过太多次了。
“烈火军我清理了一遍，潼州守备军我也清理了一遍，但是没想到埋伏在了这些地方。”叶川有些懊恼，还有些烦躁。
洛卿书已经很小心了，他外出只跟叶川或者叶川亲卫同行，过了别人手的东西不会轻易入口，避免别人近身，初到烈火军时被人刻意挑衅他不还手，与人打架也小心谨慎的提着十二分的精神防止别人突然捅他一刀，别人找不到机会，潜伏得很深，但是他仍然能敏锐的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他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叶川都看在眼里，觉得他活得挺累的，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逼着他要相信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又**裸的摆在叶川面前，仿佛洛卿书那种嘲弄的眼神，凭什么呢，叶川，你看看这现实，你怎么就觉得你护得住呢？
“你没有经历过这些真正的阴私算计，自然想不到。有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是非常有耐心的。”赵建宁看了眼他手里的积恶，那刀刃泛出的光映到他眼底，让他想起昨日那具女尸身上的匕首，“有件事，关于你那个小侍卫的，我觉得需要跟你说一下。”
“你连镇北侯府的内宅之事都打听到了？”叶川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帕子，将积恶横在案上，看着赵建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昨夜，我突然想起来，建禹之前跟我说过的一些话……你知道洛二的娘聂氏怎么死的吗？”
“为救长宁长公主。”
“那，你可知，她……死后被分了尸……”
聂氏上山为幼子祈福，遇上了被追杀的长宁长公主，为助长公主脱困，她与长公主换了衣裳，引着那些刺客跑了，等到长公主脱困派人去寻，就找到了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建禹说……洛二曾经说，女人都很脆弱，一直很抗拒女人近身，有几次被猝不及防近了身，就犹如碰到厉鬼一般，我猜测，他当年应该是见了他母亲的尸体，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洛卿书当年，才十四岁。
叶川想起来那次洛卿书故意恶心韩钰，肖远说他不碰暖酒阁的姑娘，他故意把话扯到了小倌馆……
“聂氏死后，洛崇明千里奔回长安，带了洛卿书去天牢，出来之后，洛二就废了，那几个刺客也死在了洛崇明手里，据说死状非常惨烈……啧啧，按照洛崇明的性子，估计是让大受刺激的幼子在一旁看着他杀人，难怪父子不睦，从某种方面来说，彻底废了洛二的，是他爹洛崇明……这些事因为涉及长宁长公主，宫里压得死，没几个人知道，当年我跟着镇北侯府满长安的抓建禹和洛二，跟姑姑闲聊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她说，那孩子是个可怜的人，但是也只是个可怜人。”
恐惧即樊笼。
叶川怔怔的看着案上的积恶，觉得自己之前的承诺显得非常的轻易。
人生突然遭逢巨大变故的那种感觉，他太懂了。
当年爹和大哥死于匪患，他也才十三岁。只是他有母亲，有赵建宁这个朋友，有罗起将军和其他的叔叔伯伯，周围所有的人都一起让少年叶川成长成为现在的叶川；而洛卿书，他失去了母亲之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阻止他成长，阻止他活着，他是靠自己挣扎着活到了现在。
他们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在洛卿书眼里，这个一直逼着他企图让他臣服的叶川，跟当初在天牢里的洛崇明，也是一样的面目可憎吧。
“河清，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让他活着就行了，这样对你好，对他也好。”他看出了叶川想让洛卿书自己挣功名的心思，但是，谈何容易。
叶川伸手在积恶刀身上慢慢划过，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到心里。他慢悠悠的应了一个字，“嗯。”
洛卿书觉得叶川很奇怪。
就像现在，他躺在床上，大夫在给他换药，而叶川，提着积恶坐在旁边，吓得老大夫手都直哆嗦。
他不会是觉得自己这样子还能发狂暴起杀人吧？洛卿书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
“可是老夫手重了？”老大夫哆嗦着手问他。
唰的一下，洛卿书看到叶川转过了头，看着他。
“无碍，您老继续，我受得住。”
老大夫哎哟半天，看看洛卿书又看看叶川，又继续哆嗦着手换完药。
“小公子这伤未伤到肺腑，但是也不可大意，最近尽量卧床休养，吃食都得是清淡的……”
洛卿书一个也没记住，肚子上的窟窿痛得他额角直抽抽，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过去。
叶川见他闭上了眼，抬手示意大夫出门。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停，洛卿书立马睁开了眼转过头看向床边的二人。
叶川等他神情变得清明，才对他说，“睡你的。”
洛卿书看着叶川领着老大夫出门，想着这叶川是真的非常奇怪了，如果是平时他必定要嘲讽他两句，只是这两天都这么沉默的一直守在这里，什么也没问，让人怪不习惯的，想着想着，他抵不住睡意又睡了过去。
“这还真有人要他的命啊。”韩钰扒拉着佰季，一脸的跃跃欲试，“军师军师，你知道是谁吗？”
佰季嫌弃的掀开他的爪子，“你可以等会儿问将军。”
“那不能，将军这两天脸漆黑，你是没看到早上他提审暖酒阁一众女子的模样，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梨花带雨的，将军都不为所动，好几个拖着就是一顿板子，哎哟……”
“心疼了你可以去送送关怀。”佰季转过拱门，正遇见叶川从院子里出来，手上还提着个食盒，他愣了一下才开口，“将军这是……送了饭？”
韩钰跟在后面往前挪了两步，瞪着眼睛看看食盒又看看叶川的脸色，没敢跟着问出声，将军亲自送饭？
“需要派几个人过来吗？”
“嗯，宅子长久没回来住，挑几个知根知底的。”
叶川常年呆在军营不回来，潼州城的宅子就请了两个人打理，他要放洛卿书在这里养伤，还得挑两个信得过的照顾才行。
韩钰回头看看还没进几步的院子，心想，洛卿书这小子伤这一次，汤药和膳食将军都亲自过手检查，烈火军里谁有过这待遇？要是他伤好了再敢跟将军呛声，我老韩第一个不答应。他两步上前接过叶川手里的食盒，跟着走出了院子。
“将军昨日吩咐的事，属下已经跟吴大人连夜翻了大小商户的来历祖籍，人员籍账数量较多，需要些时间详查。”
“不必大张旗鼓。”
“是，这次是借了裕亲王世子遇刺的名头，毕竟暖酒阁的人被押了几天，难保不打草惊蛇。”
“他做事你放心，当晚的情况应该没有透露出去，我说那女子刺杀的是世子，那就是刺杀的世子。”
那些人敢让那女子动手，也就是说这条线从动手的那一刻就废了，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佰季暗暗打量了一下叶川的神色，只觉有些异样，唯一视洛卿书为眼中钉的，也只有姜家了。他们这举动，无异于在跟将军示威。
刺杀世子，这罪名叶川想让它大就大，想让它小就小。只要顺着这条线抓到任何一家，叶川就占据了主动。叶川现在要做的，就是抛出诱饵，坐山观虎斗，总有人会亲自把其他家送到他面前。
可是在对洛卿书这头，将军也太过细致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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