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寂,未见全貌,不得妄议。”沈骁安轻摇折扇,俊美面容在扇面遮掩下忽隐忽现,那双桃花眼妖冶上挑,漆黑瞳孔细微转动着,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公子教训的是。”
回到官驿,闻寂验过摆上的晚膳,正要唤公子,就见他在院中放飞信鸽。
青瓦灰墙,回廊飞檐,颀长的身影立在被风吹动的灯笼下,石阶上的青苔还残留雨后的湿润。
“公子可是传信回京中?”
沈骁安颔首,他望着苍茫的天际,问道:“闻寂,你可还记得我们来时在御史府看的庐州卷宗?”
闻寂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莫不是与地方记载有所出入?”
他的嘴角勾起,轻拍他的肩膀:“不愧是跟了本官十余年的人,此行看来要牵扯出不少官员。”
闻寂不知想起什么,眼底闪过隐忧:“公子......”
“不必担心会为此招敌,我自有分寸。”沈骁安转身入屋:“明日带些侍从,随我前往南罗山。”
闻寂抱拳:“是。”
南罗山地势险要,群峰间散分布,左面山脉似游龙,湖潭水深如渊,山路陡峭,怪石奇险。
苍绿柳杉隐于云蒸雾绕之间,沈骁安等人乔装成猎户,分散于各个山头探路。
日头移至正中,热汗顺着额头滴落,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走到山腰,累得撑着树干喘了口粗气。
闻寂拔开水囊木塞递过去,压低声:“公子可要歇歇?”
粗旷潦草的胡须上是一双犹如桃花瓣的眼仁儿,他嗯了声,从袖中掏出地形图比对。
“太阳烈哩!我们原地坐会儿罢!”闻寂喊了声,众人立即领会地附和。
“公子,此图可是有误?”
沈骁安不动声色地收起牛皮卷,灌了口水:“若是不细看,还真察觉不出来。
“叫你的人都撤了,莫要打草惊蛇,我大概摸出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闻寂内心的钦佩油然而生,正要应下,丛林的细微异响入耳,他的目光一凌,众人无不警觉起来。
刹那间,成片的竹林剧烈晃动,黑影与银芒交错杀来。
“有埋伏!”
闻寂高喝了声,迅捷地咬开竹筒引线,火光直射天际,发出沉闷的巨响,他随即掏出藏于狼腹的长剑,手腕利落地一转,横手挡住劈来的攻势。
蓦地,原本静谧的山林瞬间陷入激烈的恶战。
沈骁安疾速闪身,敏捷挥动着手中长剑,热血溅湿了大片枝叶,浓稠的血液顺着脉络滴坠而下,他侧踩树干借力,腾空而起,凌厉的杀气逼退敌人。
然而对面的数量实在太多,他不得不发号施令:“撤!”
疾步掠过时,他瞥见倒地男子耳后没遮完全的图腾,纵使被脂粉掩盖,但沈骁安还是一眼辨别出了。
他们不是山匪,而是毒羽派的人!
紧接着,黑压压的箭支犹如雨幕般穿林而来,身后几人闷哼倒地。
“不好!剑上有毒!”闻寂提剑挡在沈骁安身前:“属下掩护公子离开!”
此行随行少,寡不敌众,片刻便落于劣势,就在巨大的危机感升起时,地面碎石晃得醒目,须臾间,嗜血的厮杀声震动山林,马蹄溅起的灰尘滚滚翻涌。
那些打着绑腿、脚穿草履的短褐糙汉映入眼底,沈骁安挥剑打落射来的箭支,见状,紧绷的神情微微舒展。
这些山匪闻声来赶外敌,也不管局势,提刀就砍,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公子!有两拨人!”
“快!趁乱跑!”沈骁安话音尚未落地,一支黑色箭羽急速逼来,眼见着就要刺穿闻寂的胸膛,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推开闻寂。
当手臂传来尖锐的痛感,闻寂的惊恐叫喊顿时入耳。
“公子!”
虽避开了要害,手臂还是被箭划破了一个口子,布料随之被洇红,血肉淋漓,看起来触目惊心。
但眼下顾不得其他,沈骁安拉开最后一个竹筒引线,迷香炸开,浓雾弥漫,尽管这群人早已服用解药,不过短暂阻扰视线还是可以做到的。
紧接着,他顺着山坡遛下,凭着记忆往西北方向直奔,胸膛内的心脏狂跳,可如今他也只能祈祷地形图上对这里的标注无误。
当壁立千仞的险峻山崖出现在眼前,云雾缭绕不见底,闻寂嘴唇颤了几下:“完了......”
“在那边!”
跟来的零星几人无不像闻寂这般沮丧,他们彼此交换了眼色,双目坚毅,随即默契地围在沈骁安身前:“公子先走,我等善后。”
“跳下去。”
这句话冷不丁冒出,众人皆惊,回头对上沈骁安认真的眉眼。
他的薄唇上下轻碰,并未发音:“鞭子。”
然而多年作战养成的默契让他们瞬间明了。
于是乎,紧追而来的黑衣人见到的就是他们排队往下跳的画面,惊愕不已。
“上前看看。”他们狐疑又警惕地走近,脚边的几块碎石滚入幽深云雾,纵使是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双腿亦不由得发虚。
“沈骁安中了毒箭,就是没摔死,肯定也没办法活着走出南罗山了。”
“但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你去崖底捞?”
他们内部的分歧在这句话出来后陷入沉默。
“悬崖陡峭深不见底,下面还不知有多少毒虫猛兽,冒着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去捞尸体,着实不值当。”
他们不再纠结,心照不宣地撤退。
头顶的声音逐渐远去,躲在悬崖歪树下的凹口内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沈骁安渗血的手臂,尤其是闻寂,咬牙憋着眼眶里的泪。
暮色昏沉,浓重的雾绿逐渐笼罩山头。
庄秋桐凭着前世沈骁安死于山洞的记忆,几乎要把南罗山大大小小的山洞都给翻了个边,打前阵的是清风和几个侍卫,唯有那个老头儿抱着酒壶悠哉走在后面。
兴许是公子每次陷入险情都能化险为夷,所以起初的清风不以为然,直到他们前去官驿,官驿却空无一人,进山后,又在山坡口亲眼目睹厮杀后的惨烈,地上几个猎户装扮的尸体格外眼熟,清风这才感受到不安。
不过他们不能大声呼唤,若是引来了山匪,怕是人还没找到,他们这群人都得搭进去。
于是清风只能反复吹着骨哨,只要公子在附近,定会回应。
然而随着他们把大半个南罗山搜遍,仍旧不见踪迹,他内心的恐慌感不断烧灼着理智,就连步伐都透着焦躁。
同样忧虑的还有庄秋桐,眼下沈骁安断不能出事,那她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就在希望变得愈发渺茫,前方山洞亮起了火光,只见闻寂举着火把立在岩石旁,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他们噤语。
庄秋桐欣喜到胸口大幅起伏,然而见到那靠在山洞岩石的沈骁安时,眼底的笑意骤然散去。
幽暗的火光斜斜打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上,干燥起皮的嘴唇发紫发黑,沈骁安的眼皮无神地耷拉着,听见动静,极力撑开了一条缝,但很快又垂了下去。
“公子怎么了!”清风心口一紧。
“......中毒了,都怪我。”闻寂懊丧自责地扯了把头发。
“快救救他!”庄秋桐转头揪住老头的袖子:“你可是收了我足足七成的嫁妆钱。”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投来。
清风没想到事情完全按庄秋桐所料的方向发展,目光越发审视地落在她身上。
他解释:“这位是白山谷的巫医,桐夫人担心公子此行遇险,特意请来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吐掉嘴里的草根,吊儿郎当地走到沈骁安察看伤势。
众人只觉得胸腔中的空气都被挤压殆尽,紧张地看着巫医。
“啧,居然是血见散,此毒提取难如登天,造价又高,这帮人倒是舍得。”巫医砸吧嘴,脸部松弛的皮肉皱起。
庄秋桐的指尖在手背掐出白痕:“此毒可解?”
“可解......”巫医摸了摸胡须:“得加钱!”
“你!”
贪得无厌的老登!
“沈府不差钱,你只管治。”清风面容肃穆,提高音量。
“得嘞。”巫医乐得翘嘴,放下背上的篓筐,里面裹着黑漆金描纹药箱,他熟练地拨动锁扣,八卦形式的小药柜凸出:“遇上老朽算你命大。”
火光舔舐竹罐,用其逼毒之际,山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众人顿时警惕地去摸腰间的剑鞘,庄秋桐不由得捏紧了指尖,俯低身正要去拿地上的捡,忽而感受到袖摆传来的轻微阻力。
她扭头看去,就见沈骁安染血的手指虚虚捏住她的袖子,涣散的瞳孔短暂地聚焦在她的脸上,昏暗的光晕在硬朗面容上流转,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的心脏陡然漏了一个节拍。
山洞外刀剑相接的铿锵声唤回了她纷乱的思绪,紧接着熟悉的京腔响起。
“诶自己人!”侍卫大喊。
“十三皇子!”清风忙收剑入鞘,跪地行礼。
浩浩荡荡的军队望不到边,领头的男子瞧着不过志学之年,一袭乌金缎缺?袍修身而矜贵,模样清秀干净:“可算找着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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