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嬷嬷去哪?”庄秋桐揪住她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眼下是怎的回事?不是嬷嬷叫我来仓直阁的吗?夫君何故突然对我发作?”
晚秋瞪大了眼支支吾吾,还没来得及说话,阁楼内的静香提着裙摆哭着跑来,扑通一声就给庄秋桐跪了下来:“婢子愧对少夫人!本是提早来给蓝夫人传话儿的,岂料蓝夫人不在楼内,还当蓝夫人也来迟了,婢子想着先去掌个灯,谁曾想二公子......”
庄秋桐打量着她这身衣衫不整的装扮,嘴里说着悔恨,领口却拉开得极宽,险些要滑落肩头,像是生怕庄秋桐瞧不见她胸前的欢愉痕迹。
若是前世,她必定要郁郁寡欢一阵子,而今不在意了,下意识竟是想发笑。
沈靖安自幼就厌恶静香的纠缠,又是这般痴情于庄洛禾,如今阴差阳错碰了静香,心中怕是像吃了苍蝇似的罢,既是如此,她为何不借机叫他恶心一辈子?
思量间,她捂着帕子佯装啜泣:“静香姑娘这是何意?莫不是你与夫君......”
“婢子有罪!”静香叩首:“怪婢子没能阻止二公子,此事婢子定不会对外声张,求少夫人......能否看在婢子为沈府憔神悴力二十余载的份上,继续留静香在府内?”
一时间,目光都投向庄秋桐,她压着声哭得可怜,泪水扑簌簌的沾湿了乌睫,沉默了半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而扶起静香:“怎可委屈了姑娘?无论是何缘由,木已成舟。”
她拉着静香给二家主行礼:“还望公公给静香姑娘一个名分。”
周遭的空气陡然变得凝重,其余家仆嫉恨静香,蓝夫人心虚不敢吱声,二家主无奈叹息。
沈靖安恼怒又不可置信,黑眉竖起,面色铁青地盯着庄秋桐,半分没有对妻子大度的感激,恨她的妥协,恨她的懦弱,这等事他不好直言拒绝,正准备给庄秋桐使眼色,让她用钱打发,她倒好,巴不得他纳妾!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自然不可能草草了事,二家主负手而立:“名分自是要给的,只是整件事尚未理清,岂能如此结尾?本官今日定要将此事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不必了。”蓝夫人扛不住压力,深吸了口气,缩手缩脚的,自觉站出来:“夫君,是妾身干的。”
二家主瞪圆了眼,只觉得匪夷所思:“夫人这是何故?”
“新妇入府快满一年,靖儿却不与其亲近,妾身急啊。”蓝夫人绞紧了帕子:“所以出此下策,若桐娘子能够争气些......”
听出她话里的恨铁不成钢,庄秋桐不以为意,不理解蓝夫人究竟有何可着急的,不过她面上仍旧装的怯弱自责:“怪媳妇的不是......”
“哼,出息!自己干出丢脸之事,反倒怨起秋桐了。”祖母杵着檀木杖缓步而来,双目炯炯,浓密的银发绾成高髻,面容虽留有岁月痕迹,却依旧精神矍铄。
庄秋桐对这位老人的记忆也不多,依稀记得二家主过世对她打击过大,老人悲恸了一段时日,便归隐山林,缄出于世。
沈家虽说有两位当家家主,但大家主其实是沈老的战友托孤,沈家真正的血脉,唯有二家主一脉。
说是一视同仁,可亲生与非亲生到底是有些不同,从祖母早早将大家主一脉分出沈府便知,之所以后来熟络,是看重了沈骁安的无量前途。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归根结底是利益纠纷。
庄秋桐正抹着好不容易挤出的两滴泪,一眼瞥见祖母身侧的沈骁安,对上他微眯揶揄的目光,心头咯噔一跳,不知怎的,竟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祖母的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的脸:“来龙去脉我已听了个明白。李管事也是这沈府的老人了,为沈府鞠躬尽瘁了半生,静香亦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待靖儿之意,老身清楚。”
“老夫人......”静香颤着肩儿抽泣,泪汪汪地抬头。
只是模样实在磕碜,勾不起祖母对美人落泪的怜惜,意图安抚的手伸出,在看清她的脸后,又讷讷收回。
“既阴差阳错成了,兴许是一段佳缘。静香,你可愿以美妾身份侍奉二公子左右?”
静香的嘴角终是控制不住上扬,捏着帕子喜极而泣:“静香愿意!多谢老夫人成全!”
“只要你安生伺候二公子,莫生事端,老身准你为沈府繁衍后嗣,庶出子女。”
静香被祖母扶起,对上她眼底的深意,眼尾的笑僵住,不寒而栗。
老夫人在警告她收起肮脏手段,亦是不允她擅自孕子。
“沈二娘子。”
迎上绝对的威严,蓝夫人唯唯诺诺地福身。
“你瞧瞧自己,哪里有当家主母的端庄大气模样?纵使再急着抱孙子,怎可对靖儿动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媳妇知错了。”蓝夫人头低得更低,大气不敢喘。
“去祠堂跪上一夜,禁足半月,手抄《女则》三卷。”
“这......蓝儿身子骨弱,若是跪上整夜......”二家主不忍,试探着开口。
老夫人神色染了愠火:“再多言连同你一道罚!”
此话一出,全场噤言。
“还有你俩。”老夫人挨个数落:“知晓你们情意浅薄,给你们时日培养,倘若明年老身还听不到喜讯,莫怪老身强硬将你俩拴一块!”
沈靖安眉头紧锁,不以为然;庄秋桐听得一惊,脊背冷汗涔涔。
事情随着老夫人的离开而收尾,庄秋桐惯性候到所有人逐渐散去,目光始终注意着沈靖安身边的那个侍从炽阳,尘埃落地时,她便发觉炽阳悄然不见,约莫猜出是去庄府通风报信。
一想起庄洛禾得知此事后的失意痛苦,她竟忍不住“扑哧”发笑。
她可太期待那幅画面了!
大抵是庄秋桐笑得突兀,青莲听得仔细,不明所以地转头:“女君怎么了?”
提灯的流苏光晕在石子路上晃动,竹叶翻卷成浪,庄秋桐还没来得及回应,银杏金掩鬓被忽起的大风吹落。
“诶!”
金掩鬓尚未掉地,被男子接住,他的衣袂飘飘,剑眉斜飞入鬓,微弱的光晕倒映在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内,给硬朗深邃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魅惑。
他双手奉上,感受着庄秋桐如小兔般怯怯的拿过了金掩鬓。
温凉的素指碰过的那片掌心肌理,酥酥麻麻的痒。
“多谢兄长。”
他想问些什么,然而正准备开口,耳畔响起清风吹的骨哨声,嘴角的调笑顿时淡了点。
“兄长怎的来沈府了?”
“来陪陪祖母,而今要回了。”
庄秋桐酝酿着说辞,想着如何拉近关系,不料对方急着走,只得作罢。
“那就此别过,兄长早些归吧,明日还要上朝。”
话音落地,他笑得蛊惑人心,眼神玩味地盯着她:“演技太差。”
这句冷不丁冒出,庄秋桐尚没反应过来,沈骁安已擦肩离去,嘴里还哼着无名小调,一个旋身而动,便飞檐走壁,没了踪迹。
*
沈二公子纳妾的消息不胫而走,庄秋桐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散播。静香此人庄秋桐自不会深交,不过她与沈洛禾敌对,那于庄秋桐而言便不算敌人,加之此人心思重,将这种人搅入局,说不定可以为她所用。
譬如眼下。
听闻庄府的那位哭到绝食,沈靖安几番去都吃了闭门羹。一想到他俩如今的心境,前世的劫化险为夷,庄秋桐看院中的杜鹃花都觉得比往日更为赏心悦目。
“女君,歇歇罢。”
雨夜的海棠花被打落在青石砖上,沾染了水珠的花瓣泛着冷泽,衬得越发艳红。
绣棚上的绣花针线密实,走线流畅而柔美,藤枝缠绕的紫桐花逐见轮廓。
庄秋桐熬酸了眼,知晓撑不住了,不再勉强自己,收了针线进内室。
香囊已经备好,发觉沈骁安很喜欢红色后,她决意再绣身外袍,赶在端午前一并赠予他。此人口口声声说着死守伦理戒线,那夜瞧她的目光,她却看得仔仔细细,实在算不得清明,就连青莲这阵子也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惶恐又不敢多言,她再三逼问,青莲才迟疑开口。
“那大公子大抵是在边塞野了性子,不懂避讳,怎可直勾勾盯着内宅妇人?好生孟浪。”
这等话青莲上一世也曾说过,可惜那只是沈靖安的伪装,不过沈骁安有何必要伪装?说到底,还是待她有几分兴致的罢。
而不论是出于何种兴致,这无异于是悬崖峭壁上的孤树,她必须死死攀附,沈骁安强调心中底线,那她非得挨着线试探不可。
端午前一日,她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了出来,命青莲找来紫檀木方盒,妥善叠好,随后沐浴梳洗,换上新裁的十六破交窬裙,烟粉色丁香花纹对襟大袖衫,温婉清冷。
庄秋桐早找人打听好了他出入官署的时辰和路线,一路默默排演着措辞,然而就在那条熟悉的罗什街,她注意到了不该出现的人——沈洛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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