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禾一身鹅黄,娇俏活泼,手里拿着糕点盒,拦下沈骁安呈给他,眉眼盈着笑,笑得古灵精怪。
眼前的画面与过往交叠,庄秋桐胸口不禁刺痛了一下,刹那间,那双桃花眼锐利地捕捉到了她的存在,不知怎的,庄秋桐下意识地躲进了窄巷。
“诶女君。”青莲不明所以,忙跟上。
庄秋桐的思绪却陷入混乱,她做好了复仇的觉悟,可真的再见此人,她才惊觉自己还被困在阴影里。
有庄洛禾的地方,她竟惯性躲在庄洛禾的光芒之后。
等反应过来时,庄秋桐已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尾。
西三街是市井闹区,流动的摊铺和人影嘈杂,她只顾着往前走,步子迈的又急,忽而拐弯,与那挑着鸡蛋的商贩四目相撞,两方皆惊。
“姑娘当心——!”
就在庄秋桐惯性前倾时,强悍的手臂箍住她的腰身,将其猛地后拽。
脊背紧贴温热的胸膛,庄秋桐回头望去,入目即是刀刻般凌厉的下颌线,眼若桃花,随意系着青丝的红发带被风扬起。
“兄长。”庄秋桐忙退开,又同商贩再三致歉。
那商贩慈眉善目未多计较,叮嘱了两声便离去。
“本官是什么洪水猛兽?弟妹怎见着本官就躲?还是说......要躲的另有其人?”
庄秋桐已回过神来,福身,语腔娇柔:“弟妹只是想试试兄长会不会寻来。”
沈骁安轻嗤,一手撑着膝盖,另一手托腮:“欲擒故纵?”
“不算。”庄秋桐看了眼青莲,守在巷口的人立即领会,将锦盒递过来。
削葱根玉指抚过紫檀木锦盒面上的暗纹,随后双手捧上:“毕竟倘若只有桐娘一人在意对方,倒显得格外自作多情了。”
“这是何物?”
“桐娘这些时日闲来无事,为兄长绣了个香囊。香囊内放了沉香、薰衣草、安息香、夜交藤,据说有安神助眠之功效。”
沈骁安扭动环扣,瞥了眼:“还有身衣裳?”
“上回祖母令府上的裁缝给你裁衣,桐娘悄悄打听了一番,照着尺寸也给你裁了身,但愿能得兄长欢喜。”
沈骁安勾唇,听她自称,索性也跟着唤:“桐娘有心了。”
“方才......”庄秋桐欲言又止:“洛娘子寻你何事?”
“庄洛禾?”沈骁安似笑非笑:“她没少来天策府,碍于情面,本官才再三忍让,她送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物什,本官烦得很,一并丢给了下属。”
“近来?大抵是想气二公子,兄长莫要被她玩弄了。”
沈骁安笑得胸腔起伏:“玩弄?”
他细细品读这厢话的意味,摇了摇头:“在桐娘心中,本官是来者不拒的纨绔?”
“桐娘岂敢。”庄秋桐垂睫。
“本官若说,庄洛禾自本官归京起,时常来我这官署附近装作偶逢呢?”
乌睫下的神情微变,庄秋桐有些诧异。
庄洛禾这是何意?
“兄长可曾与二公子提及此事?”
“为何要提?”沈骁安望着她,眼神促狭。
“你怎么在这?”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沈靖安一身官袍立在屋檐之下,目光狐疑。
他本是径直要去天策府,余光无意扫到巷口的青莲,思量了须臾,阔步而来,瞥见庄秋桐娇媚的笑,不禁皱紧了眉头。
庄秋桐素来端着清冷美人的模样,这副神态鲜少表露。
沈靖安依稀记得,庄秋桐早时在庄府的叮嘱下,多来讨他欢喜,她虽照做,但更多的是为了达成任务,如眼下这般笑得娇憨,唯有他假意倾慕她的那段时日。
“夫君。”庄秋桐浑然没有被发现的惊慌,淡然福身。
然而沈靖安见她收起方才的笑,唇线抿平,他的心口不知怎的有些发堵。
“七夕那夜落水,是兄长救起的妾身。妾身无以为报,幸亏女红还算过得去,便献丑为兄长绣了个香囊。”
庄秋桐说得平静,沈靖安脸色却变得不大好。
自被揭穿后,她似冷了心,不过每到佳节生辰时,她还是会托下人备礼,可近来无论是七夕,还是前阵子他的生辰,庄秋桐莫说礼了,连句话都不曾与他说。
沈靖安扫了眼沈骁安手里的锦盒,不知怎的,忽而觉得有点刺眼。
“你七夕落水了?”
庄秋桐将那日的情景与其复述,沈靖安的神情微变了变,没再多言。
庄秋桐面上温和,眼底却划过阴冷,想来沈靖安定是忆起那夜身后的落水声,而今才知是她罢。
“我与兄长有要事相议,礼既送了,早日回府去。”沈靖安的语气不容置喙,转向沈骁安时,则是恭恭敬敬。
庄秋桐无声轻嗤,只觉得眼前人虚伪谄媚至极。
*
翌日端午,祖母唤沈大家主回沈府用膳,因为他们不避讳公事,庄秋桐才知原来沈靖安得了个荔枝使的差事,要把襄阳的荔枝运去吉州,圣上将在那边的行宫接见文元朝的使臣。
午膳后,他们登上昭宴台赏春,二家主抿了口温茶:“顺江上溯至潮州是最佳路径,然后走开封官道。至于飞骑是考虑稳定的蜀马,还是速度宜佳的河套马,仍有待斟酌。”
“这倒是小问题,我那有一批岭南而来的汗血宝马,兼具稳定与速度。”大家主慷慨解囊:“加配一些人力运输,不失为一种法子。”
沈靖安眼神微亮:“那多谢大伯了。”
“最该思量的是如何储存新鲜荔枝。”二家主咬了口辣鱼鲊,咯嘣脆香:“按寻常的作法,将荔枝泡入溪水,封瓮,也不过只能扛上四日。”
话音落地,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沈靖安起初得了差事,只顾得立功,心潮澎湃,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份差事并非易事,甚至称得上棘手。
一旦失败,莫说是升官,恐怕还会被降罚。
安静坐在一旁的庄秋桐亦是眉头不展,不过与在座其余人不同,她困在昨日的疑惑之中,联想起前世沈骁安的死,她不自觉咬了下薄唇。
莫非是沈靖安派庄洛禾去勾引的沈骁安?继而接机杀人?
但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她对沈靖安还是颇为了解,是个阴险小人,亦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子。前世有个小厮不过色眯眯地打量了庄洛禾一番,隔夜尸体就被人从茅坑里捞出,据说双眼都被挖空。
纵使是虚以委蛇,沈靖安断舍不得自己心爱的女子去做。
所以,是庄洛禾主动对沈骁安暗送秋波?
思及此,庄秋桐眼底浮现出几分豁然,隐秘的笑意逐渐蔓延扩展。
真是好奇沈靖安得知后的反应呢。
约莫是想的过于入神,连茶水溢出了茶盏都未曾察觉。
“庄秋桐!”
手里的茶壶被用力夺走,庄秋桐回过神来,侧眸对上了沈靖安不满的目光。
“啊......夫君恕罪。”
“怎的?”沈靖安眼含讥笑,轻蔑地看她:“莫不是你对保鲜荔枝有何高见?想的如此入神。”
听出他话语中的轻视,庄秋桐胸口腾起愠火。
“靖儿,心胸何时变得如此狭隘?”二家主面色肃穆地训斥道。
沈靖安不情愿地垂头认错,正要开口,清冷柔和的音线响起。
“夫君可是问运输荔枝的妙法?妾身知晓有一种海运香料的双层瓮,盐水洗净后的荔枝放入其内层,坛口密封,随后向外层注入冰水,每七个时辰更换一次,可降瓮内温度。”
此话一出,在座的无不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就连沈靖安都愣了半愣。
白夫人面露喜色:“还有此物?”
庄秋桐回话:“有的,京中香料商贩那处很是常见。”
闻言,大家主特意唤来侍从,命其去寻。
“另外,诸君似乎漏了一件要事。”
“噢?”沈骁安把玩着白玉弓而来,清泠的轻笑声富含磁性,蛊惑人心。
庄秋桐瞥见他身上的衣着,心跳陡然一滞,竟心虚地移开视线,悄然变得绯红的耳根被沈骁安尽收眼底。
鹅冠红浮光锦面的窄袖交领长袍修身,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与他平日的风格无异,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喜招摇的刺绣花纹,而这袭衣裳上胸口绣有显眼的桐花,随着步履移动,紫色光晕顺着质地柔软的袍身流过,腰间香囊上的吊坠摇晃,好不耀眼。
“孙儿可算是下朝了。”祖母笑得和蔼,招呼他过去坐。
沈骁安颔首,收起白玉弓:“出宫后去靶场转了圈,便赶回府了。”
沈靖安扫了眼突然安静垂睫的庄秋桐,目光又在沈骁安腰间的那枚香囊之间巡回,蓦地,胸口生出一股沉闷的恼火。
“弟妹方才要说什么?”沈骁安捏起一颗美人指丢进嘴里,坐姿慵懒而恣意。
庄秋桐静下心思:“夫君殚于政务,大抵对农事不大明晰,眼下不是荔枝成熟的时期,果实约莫尚青。”
沈靖安眉眼暗暗下压,看着她的眼神隐有探究之意。
“此事果贩定是有解法,不过妾身心系夫君,忍不住想叮嘱一二,荔枝青涩之际,将芭蕉、荔枝混放入米缸里,可保果实提前数日成熟。”
庄秋桐说前半句时,沈骁安拎着茶壶正要倒茶的手微顿,余光轻佻地瞥向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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