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锅里的红汤咕嘟冒泡，乔苓用漏勺捞起虾滑时，热气顺着镜片爬上眉梢：“知道吗？你爸爸们的婚礼啊，连梧桐树都跟着起哄呢。”她忽然凑近程璐，鼻尖沾着辣椒香，“那天陆光抱着鸢尾花捧花，像捧着全世界最金贵的宝贝，生怕花瓣碰掉一片——结果程小时倒好，在更衣室跟领结较上劲了！”
回忆像牛油锅底般在乔苓的叙述里化开。2022年9月13日清晨，陆光站在更衣室门口，指尖反复摩挲着丝绒戒盒。鸢尾花捧花上的露珠滴在他袖口，洇出浅紫的痕，像极了程小时偷偷画在他笔记本上的蝴蝶。
“程小时！”陆光第n次敲更衣室的门，声音里带着笑，“再系不好，证婚人要以为你逃婚了。”门“咔嗒”拉开条缝，程小时的格子衬衫领口敞着，领结歪成只打蔫的蝴蝶：“这玩意儿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系！”
陆光叹气着推门进去，指尖触过程小时温热的后颈，替他将领结转了个圈：“笨死了。”可当他低头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不是因为着急，是因为程小时正盯着他笑，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像极了陆光暗房里洗了整夜的那张婚纱照。
丝绒戒盒在掌心发烫。陆光想起三个月前，他在珠宝店对着刻着蝴蝶纹路的戒指发呆，店主说：“蝴蝶是时光的信使，会把誓言带给星星。”此刻他将戒指套进程小时无名指，金属触碰皮肤的瞬间，蝴蝶翅膀上的碎钻突然折射出光，在镜面上投下颤动的影，像随时会振翅飞向窗外的梧桐树。
“然后呢然后呢？”六岁的陆诚举着冻豆腐悬在半空，眼睛瞪得滚圆。坐在他身旁的李天希突然拽了拽哥哥李天辰的衣角，发梢沾着的雪花落在火锅汤里：“哥你说，Vein哥的哈雷是不是比李天辰哥哥的自行车快十倍？”
正在给程璐舀汤的李天辰手一抖，芝麻酱溅在瓷勺边缘：“小孩子别总惦记摩托车，当年我给你爸们婚礼拍的胶片，洗出来比哈雷尾气还震撼。”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映出2022年礼堂里的场景——自己举着老式海鸥相机蹲在红毯边，捕捉到Vein的哈雷冲破花瓣雨的瞬间。
乔苓笑得拍腿：“那引擎声哟，把礼堂的水晶灯都震得晃悠！陆光刚把戒指戴上，就听见‘轰——’的一声，红玫瑰花瓣全被气浪掀上天，跟下雪似的！李天辰举着相机满地跑，差点被Vein的皮衣铆钉勾住胶卷！”
回忆里的引擎声穿透时空，在2026年的火锅店里回荡。Vein的银色哈雷停在红毯尽头，油箱上的骷髅贴纸还沾着晨露，夏斐抱着牛皮纸袋坐在后座，袋子里装着刚烤好的蜂蜜面包——那是程小时最爱的早餐。李天辰穿着洗旧的牛仔外套，脖子上挂着陆光送给他的相机，手臂上还留着带校队打球时的旧疤，正单膝跪地抓拍程小时接面包的狼狈样：“笑一个！别让面包屑掉在领结上！”
陆光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忽然想起程小时曾说：“我们的婚礼，要像洗照片时的显影过程，慢慢浮现最美好的样子。”此刻哈雷的轰鸣声、宾客的惊呼声、程小时的笑骂声交织在一起，显影液里的时光终于显影成最鲜活的模样——Vein正把蜂蜜面包往陆光嘴里塞，夏斐举着相机追着程小时跑，李天辰蹲在地上调整镜头参数，而程小时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无名指上的蝴蝶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
“所以陆爸的手，是被程爸的领结吓抖的吗？”四岁的程璐舔着沾了芝麻酱的勺子，奶声奶气地问。程小时突然伸手揉她的小辫，栀子花发卡歪成可爱的弧度：“才不是！你陆爸啊，是看见我太帅，紧张得手抖！”
坐在斜对面的李天辰突然轻笑出声，往蘸料碗里加了勺花生碎：“得了吧，我可看见你在更衣室对着镜子练习‘我愿意’二十遍，最后还是说成了‘我蜜意’。”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恶作剧的光，“幸亏我抓拍了程小时掉眼泪的特写，洗出来能当照相馆的镇店之宝。”
陆光笑着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内侧的刻字——“程小时”三个小字，是他连夜用刻刀刻上去的，指尖磨出了泡也不肯停。火锅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却清晰映出李天辰摆弄相机的侧脸，和四年前那个在礼堂里满地找胶卷的少年，重叠成同一个认真的模样。
窗外的夕阳给火锅店镀上金边，乔苓的声音忽然轻了些：“最难忘的是交换誓言时，陆光说‘程小时，我把余生折成蝴蝶，你要好好收着’。”她望着程璐头上的栀子花发卡，忽然笑出声，“结果程小时哭成泪人，把‘我愿意’说成了‘我蜜意’，逗得Vein差点从哈雷上摔下来！”
陆诚突然指着窗外惊呼：“看！是那天的太阳！”夕阳正落在梧桐树的枝桠间，像枚巨大的金色戒指，套在时光的指节上。程小时望着窗外，忽然想起婚礼结束时，陆光曾在他耳边说：“以后每年的9月13日，我们都要在火锅店里重温誓言，让牛油锅底见证，我们的爱比辣椒还热烈。”而这已是重温誓言的第五年了。
结完账准备离开时，乔苓突然一拍脑门：“对了！Vein和夏斐下周度蜜月回来，说要带冰岛的极光胶片给陆光！”她裹紧外套，睫毛上还沾着火锅的热气，“除夕咱们再聚一次吧，就定在时光照相馆！让那俩刚回来的‘骑士’给咱们烤蜂蜜面包，顺便看看他们蜜月拍的婚纱照——听说夏斐在冰川上摔了个屁股蹲，Vein的皮衣都磨出洞了！”
说到除夕相聚，陆光胸口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闷胀，像被蒸汽裹住了呼吸，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咳嗽。程小时正低头给程璐系围巾，听见声音随口问了句：“着凉了？”陆光摇摇头，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指尖在胸口轻轻按了按：“没事，可能屋里太闷了。”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刘乌鸦”三个字在暖黄的光线下格外清晰。陆光指尖一顿，不动声色地往口袋深处按了按，转身对正逗陆诚玩的程小时说：“你们先出去等我，我去结个账。”
他走到收银台旁的僻静处，才点开短信界面，刘枭的消息简洁明了：【检查报告已出，梗阻性肥厚型心肌病处于初发阶段，注意避免过度劳累，按时复诊。】
陆光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指尖在“删除”键上悬了悬，终究还是按灭了屏幕。揣回口袋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方才被热气熏红的眼角此刻凝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沉郁，眉头在垂下眼帘的瞬间轻轻蹙起。
雪粒子开始敲打玻璃窗，程小时牵着程璐的手站在门口，陆诚正踮脚往屋里望。乔苓的话让陆光忽然想起，暗房里还收着Vein寄来的极光照片，相纸边缘泛着金色光芒，竟浅浅显出齿轮印记。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去，接过程小时手里的伞：“走吧，雪要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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