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红色的圆形限速路牌开始，脚下的路从两车道慢慢收窄，路面正式变成石子路。
借着晚霞，路面不至于太黑，她们仨现在不用打上手电。刚下车那会远远能听到水流声音。现在越是跟着导航走，水流声就越是激越。
地图上显示她们的位置已经很接近第十二区的边界了。孟神爱所在的福利院虽然没在十二区市中心，但也在城区的范围内，且十二区在整个联邦内地盘最大，对脚下这块土地，孟神爱没有把握说完全熟悉。
徒步了不到半小时，风又紧了起来。孟神爱抬头看天，刚刚还在发橙的晚霞不见去向，厚重的浓云受风鼓舞，快步蚕食天空。
“我们得快点。”魏灵筠说。孟神爱又拿走一个庄祺肩上的包，扛在自己肩上。
庄祺见状随手拿走魏灵筠的一个包，甩到自己的背上。
“快走吧。前进前进前进。”庄祺快步走在最前面。
天完全黑下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突降骤雨这种事孟神爱从小见得多了。孟神爱一行三人距离目的地还有100米的时候，雨点子高空抛物一样砸下来，砸得人脸皮发麻。
冲到屋檐底下的时候，三个人如释重负，大口呼吸。汗和雨水混在一起，身上的衣服被雨砸出好几滴逗号状的大水印子。三个人都是。
“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导航这句话刚结束，孟神爱的手机立马关机了。没电了。
暴雨持续。再不进屋的话，她们三个人真的要成为落汤鸡。魏灵筠放下行李敲门，连敲好几下都没有回应。
孟神爱抬头看门牌，费圬处01楼。是乔楚最后给她们的地址没错啊，怎么没人呢。刚走近的时候孟神爱观察过，这块地总共也就四座房子，最里面的一座看上去高大许多。雨下得急又密，视线看不远，孟神爱不清楚附近几座房子有没有人。
她给了魏灵筠一个眼神，魏灵筠会意，拧动门把。
没有锁。她们拎着行李，在门口的地毯上踩干鞋子上的水，然后缓步走了进来。
孟神爱开了防御异能。南冰说这里是废弃之人才会来的地方，不清楚这里呆着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还是把盾牌时刻带在身上比较好。手心热热的。
一走进来，庄祺连续打了五个喷嚏。
三张床铺挨得很近，但并没有互相平行着摆放，视觉上看上去显乱。孟神爱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里，否则真要上手把这三张床整整齐齐摆好了。
魏灵筠一言不发，一会把身子探向床底，一会打开衣柜门瞧瞧，打着手机照明四处扫视。孟神爱找到电灯开关，“啪”的一下把房里的灯全打开。庄祺和魏灵筠都纷纷看了一眼孟神爱。
“干吗啊？”孟神爱被她俩齐刷刷的目光盯得不自在。
“或许不需要把开五盏灯都打开。耗电呢。”魏灵筠提醒。
“不觉得灯都开了会比较显热闹吗？”孟神爱说。
她俩没再说什么。庄祺也开始举着手机手机在房间里四处扫。
“你俩干什么呢。”孟神爱把队友的行李都搬进来之后问。
“看看有没有藏人。”魏灵筠回。
“看看有没有藏摄像头。”庄祺回。
雨声渐渐收了。她们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孟神爱不住这里，留给她的床自然也就空着。不过魏灵筠和庄祺都没有把行李放在孟神爱的空床上。
这里有两张平常的四角桌子，配上三把铁凳子。孟神爱本想倚着桌子休息一会，手掌无意间碰到桌面，结果沾上一手灰。这屋里除了床，置物架和桌椅，连个卫生间都没有，孟神爱跑到屋外面，正好瞧见个卫生间指引，就一个人走了过去。
但这个卫生间……一进去就闻到一阵尿骚味。只有入口处有盏黄色的灯。灯泡周围还围上了黑漆漆的小虫子。孟神爱想速战速决，随手拧开一个水龙头，结果喷出的水跟机枪一样朝她扫射过来，瞬间激发的异能护盾又把高压的水朝反方向弹了回去，直接把洗手台的一面镜子冲出一条裂痕。
孟神爱顾不上吐槽，立马把水龙头往回拧，转了好几圈才把水镇住。她确信她是来洗手的，不是来洗澡的。但生活真的是……无处不是惊喜。
上衣湿了干，干了湿。孟神爱看着碎掉一角的镜子，一时间脑袋有点懵。
“笨。用最右边那个水龙头。”厕所隔间突然传来声音。
孟神爱没听。她瞧了瞧这一排的水龙头，挑了一个比较旧的，拧开，水流正常。她快速搓了搓双手，然后拧紧水龙头。
“喂，你给我回来。”人已经走到厕所门口了，隔间里那个声音又把孟神爱喊住。
上厕所还需要专人陪聊吗？孟神爱定定站着，看看对方是要耍什么花招。
“你是异能小队那里来的吧？”那个声音问。
见孟神爱还是没有回答，她继续说：
“帮我把门踹开。”
那人“咚咚”地敲门，向孟神爱示意自己的位置。孟神爱走了过去，提醒她往后站。之后自己往后面撤步，接着一个横踢，里面站着个盘头发的女人。
“叫了这么个半天才来这么个人。真是没用。”卫穹骂骂咧咧地走出来，甚至一句谢谢都没有。被孟神爱踹开的门吱呀吱呀地随着灌进的风晃动，孟神爱就站着门旁边看着她。卫穹直接撞开了她，得亏孟神爱底盘好才没有踉跄着。卫穹跛着脚，走起路来却带着阵风。
就在她经过孟神爱身边的时候，孟神爱闻到一股很难形容的怪味。就像是……把尿淋在三天没洗的汗衣服上，新鲜尿液混杂着陈旧汗液。她不由自主摒住了呼吸，保护自己刚受过灰尘暴击的鼻子。
卫穹走出卫生间，之后她的背景融入夜色，消失不见。终于在这破地方遇见个活人，孟神爱刚追上去看看究竟，出门却被魏灵筠叫住。
“你去哪里了？”
“刚在厕所里看见个人。”孟神爱说。
“在哪里？”
这时候孟神爱环顾四周，卫穹已经没影了。四个小屋的灯都亮起来，有的是暖黄色，有的是白色。
孟神爱摇了摇头，说：“走掉了。”然后跟着魏灵筠回到了01号小屋。
三个人聚在房间里，路上奔波了一下午，身体和脑袋都累。魏灵筠和庄祺弓着腰坐在床沿，孟神爱则反坐在一把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自顾自发呆。
“不知道明天需要做什么。你们说我们都来这了，还需要跟以前那样又是异能训练又是体能训练什么的吗？”庄祺问。
“来这里之前我查过废物处。这个地方原来是十二区的一个矿材运输中转站，归联邦异能署管辖的。比如这里，就很像我之前公司的那些仓库。”魏灵筠看着窗外说，“比较小型的那种。”
“派人来运矿能算什么惩罚，真是搞不懂异能小队那帮领导。”孟神爱说。一面用手抠着椅背上的一个鼓起的泡泡。
“就是说啊。”庄祺说。她躺在中间的床铺上，腿时不时晃动。
魏灵筠低下了头。良久后开口说：
“孟神爱。庄祺。”
被叫名字的两个人同时看向魏灵筠。
但她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聊到这个话题时魏灵筠的欲言又止，孟神爱略微猜到一二。在车上的时候魏灵筠已经道过一次歉，她究竟还要为这件事愧疚多少次？
“魏灵筠，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加入异能小队吗。”孟神爱自顾自地说，“因为很想要钱。这里年薪高。至于有没有能在异能小队史册上留名，0个人在意。”
“对啊，”庄祺继续晃着腿，“我姥姥说，人活着，开心最要紧。”
孟神爱看了一眼庄祺，很想笑。当初她和魏灵筠跟庄祺当上队友，纯粹是因为落单。她俩落单，庄祺也落单。庄祺的出现就像一个bug，要不是她迟到，按理说庄祺的异能这么好用，在小队里肯定很抢手。意外地和庄祺组队，意外地发现她和自己对人生的态度有点像，就像那种……活着很不错，死了也可以，没什么大不了的类型。人生好奇妙。
魏灵筠坐在阴影里，孟神爱看不清她的表情。
“好啦好啦，这件事翻篇了。”庄祺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动到了魏灵筠坐的位置，一边用手指绕上她的长发，一边说。
正聊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声音一重一轻，重的那声听起来像靴子短暂擦过地面。
“你们几个谁是孟神爱？”卫穹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短袖加工装裤，跟异能小队训练服很像，站在房间门口。
听到自己名字，孟神爱举起手。哎，怎么还像个小学生一样，听到老师叫自己名字就条件反射一样举手啊真是的。孟神爱很快把手放下来。
“你可以走了。后天早上6点过来运货。迟到从你们工资里面扣钱。”卫穹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孟神爱起身拉住她，问：
“我们在这里要做什么事？运什么货？”
“到时候就知道了。从异能小队过来的，你们都是异能者吧？你们最好祈祷你们的异能好用，要不然……”卫穹冷笑一声。
魏灵筠追上去，问卫穹怎么称呼，还有交通工具是什么。
卫穹头也不回，直接走掉。终于在这里见到个活人，孟神爱她们一起跟在卫穹后面。卫穹来到一个大仓库面前，在门口处按了一下按钮，仓库的铁皮大门缓缓上升，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这里比01号小屋干净多了，起码走进来的时候没有让人狂打喷嚏。头顶上只有一个发黄的灯泡吊着，因为开门的动静而晃来晃去。孟神爱放眼望去，这里除了最左侧停着一辆皮卡外，其他停车位都是空的。门口的地方乱七八糟堆着三张绿皮沙发，有一张沙发的靠背处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海绵像烤坏的面包一样暴露出来。
“喏，交通工具。”卫穹说，“只有这一辆车了，你们看着办。这破车子开着时不时会熄火。轮胎是那帮死扑街弄破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弄好。”
卫穹丢给魏灵筠两把钥匙，一把上面粘着胶布，歪歪斜斜地写着“仓库01”几个字，另一把就是车钥匙，钥匙扣是块掉漆的徽章。然后她跛着脚走掉。
说话的功夫，魏灵筠打开了这辆白色皮卡的引擎，猫着腰在四处看。
“待会我把需要用的工具发给你，明天你过来的时候带给我。”魏灵筠边看边说，“孟神爱？”
“啊？哦。”突然被叫名字，她有点懵，“知道了知道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连续说两个“知道了”，明明说一个就够了。站的距离这么近，只此一声魏灵筠就可以听得到。
魏灵筠站起来看了孟神爱一眼，然后又继续转身回去捣鼓车零件。她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还不回去？不是要去殡仪馆上班？”
靠北。她掏出手机，按了两次开机键都是黑屏。是真的没电了。
“要不要搭本大小姐的快车？”庄祺上前一步，向孟神爱伸出手。
孟神爱握住了她的手，问：“你看起来快要睡着了，真的没问题吗？”
“所以要在我睡着之前把你送回家。”
最后她俩在一个陌生的楼顶上降落。孟神爱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还好，只是错误降落在邻居家。孟神爱给庄祺道谢，并且吩咐她，安全回到在01号小屋的时候给自己发个信息。庄祺在看到孟神爱一个箭步跨到对面楼去才离开。
沙发旁边就有个电插座。孟神爱烂泥一样躺在沙发上，不忘给手机充电，手指捏了捏眉心。并不困，只是累。
手机复苏亮屏的时候，庄祺的头像出现在锁屏上。她平安回到了。
下面还有好几条消息。头像是一只长睫毛的白色绵羊。
“今天伤口还有没有疼？疼的话要跟我说。”
“痒的话不要挠。有可能会感染的。”
“很忙很累的话今天的棋我们改约吧。你要好好休息。”
……
最后两条信息显示是十分钟前发来的。
“当时是我太着急。太着急又词不达意。对不起。真的抱歉。”
“回一下信息好不好？”
出摊[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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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废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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