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程的出租车里，孟神爱的思绪还没有抽离出来。
在福利院外围逛了三圈，试图找一些幼时的记忆。两年间那里的变化并不大。放学之后她会经过的那个休闲公园里面，经常和陌生人一起下棋的那张桌子还在。
甚至因为她徘徊得足够久，夜色降临的时候，已经有孩子摆上飞行棋，呼朋唤友地占据那里，玩得好尽兴。
下棋原来可以这么热闹吗？一群小孩书包都还没放下来，围上那张圆桌就开始你一眼我一语地聊天，热闹起来是瞬间的事。
得亏她当初学的是围棋，不需要给对手任何情绪反馈，只是安安静静下就完事了，相当节能。谢天谢地！
最后呆到肚子发出四五次叫声，才不得不撤离那里。要去回去觅食和休息了，殡仪馆给的假期余额只剩下不到5小时。后来坐上无人出租车，回到画眉山庄。
在路口碰上用竹篮子提着两篮蔬菜的易弦绝对不是巧合。因为20分钟前她下车，那时候她就没打算直接回家。走到易弦家，话堵在喉咙里难受得要命，肚子在别墅围栏外面踱步好久。
目的是……大概是道个歉什么的。
易弦看见她一脸惊讶，愣了好一会之后才说：“啊神爱……晚上好。”
这时候，她没办法一脸平和地回复说“好巧。”哪有什么巧合。是她主动来的。
“我来跟你道歉。”孟神爱完成两次深呼吸之后，放慢语速说，“上次我很唐突地走掉，而且盘棋还没下完……”
那种临阵逃脱是有点缺乏一点契约精神的，对不起。想说的是这个。
“是我当时很冒犯。”易弦在她停顿的间隙说，“说的话让你很舒服，你才会离开的不是么。”
孟神爱停下来，抬起头皱着眉看他，一脸难以置信。
说得上是冒犯么？当时，很寻常的棋局上，他顺着话头问她理想型。她随口一答，下意识说，很讨厌占有欲强的管束型。私人空间被侵占一丝一毫都让她无法忍受。
没有撒谎。因为压根没有隐瞒的必要。
谁料到他紧接着就问她，是不是被这种人伤害过。还露出那种心疼人的眼神，让人看了就想飞快逃走。
根据守恒定律，人类袒露关心大概是方便来日的索取。毕竟天底下没有任何免费的午餐。一想到他露出那种关切的神情是在为未来的某一次讨债做准备，孟神爱瞬间就觉得很荒谬。逃离是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和这样做吗……绝对是。所以她做得没错。
她思考的时候易弦就安静地注视着她。
回过神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他把视线匆忙移开的那一刻。走神的样子被捕捉到，让她有点恼怒，但她抓包他偷瞄她的瞬间又有一种隐秘的成就感。孟神爱重新用散发着淡淡死感的疲惫眼神看向他。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然后推开雕花围栏，眼神询问孟神爱要不要进去。
昨天离开废物处前，卫穹以易弦的虹膜信息作为教她们提升异能的交换条件。孟神爱从答应那一刻起，就需要首先放下戒备，以让易弦放下戒心。
那发展成他的挚友够不够？相互信任到他遇到危险时，第一个动作就是握紧她的手，那种程度够不够？是比女男朋友更近一步的，让他对她的一切行为无论如何都会给予完全不设防的托付，这种程度够不够？
人无法给出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孟神爱很难想象那种程度的亲密，所以她的计划是伪装下去。包括爱与被爱，包括给出爱和接受爱，尝试以角色扮演的形态进入这种关系里面。
想到一切都是假的，又有种让她有种无论情况多糟糕，她都能全身而退的安全感。计划通。
一个响指在孟神爱面前响起。易弦凑近说：
“你的肚子一直在叫，好像在投诉你不会照顾好自己。”
整理完思绪，孟神爱闭上双眼做了一次深呼吸。神经都放松下来。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以一种势在必得的神态说：
“易弦，我要……”
我要追你。
死嘴，快说啊。
犹豫根毛啊，这种事有什么好犹豫的。
说啊。爸了个根的。
“我要……”重启句子，最后一个字像拉面一样被拉得巨长。没说完的话如同悬在空中的一个逗号，后面的句子迟迟没有跟上来，急得人抓狂。可是再抓狂也吐不出来后面的话。
“嗯？”他的好奇心好像瞬间被点燃，酒红色瞳孔在路灯下一闪一闪的，歪着脑袋看向她，嘴也在顺着她的话说：“神爱要……”
“神爱要和我一起吃饭。对不对。”易弦笑着说。看见孟神爱把嘴闭上了，他又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说：“我开玩笑的。不要感到有压力。”
的确是很饿。在饭桌上也许有更多机会把这个决定说出来呢。而且他曾经用过抱怨的语气说，她一直没有接受过他的递过去的食物。既然如此……
“可以吗？”孟神爱问，见易弦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又补充道：“我说的是吃饭。”
从备菜开始生火做饭，这一点对孟神爱这个两班倒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新鲜。
易弦在洗手池清洗果蔬，留个侧影给她。针织长袖被挽起，露出半截白皙却又十分结实的小臂。静脉血管。然后是泛红的指尖。像冬天里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的那种冻红的颜色。
孟神爱在沙发上坐不住。信步走到厨房岛台那里，以放松的姿态靠住，小口啜饮易弦给她倒好的饮料，视线也在跟随他。
或者说……观察。都已经下定决心要主动出击了，那就大大方方看。就这样。没有什么好狡辩的。
“你平时下班也自己做饭吗？”孟神爱问。
“这个嘛……看情况。下班早的话，会选择自己做。”他边系围裙边说。怎么会有人把围裙的蝴蝶结打得这么对称啊……看见这种协调的东西孟神爱总是莫名其妙感觉特别爽。
“你呢？”他转过头来问。
“你平时做饭一般要多长时间？”孟神爱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问。话问出口的时候她有种把他当犯人审的既视感。略有一些愧疚。但……嗯。说都说了。
孟神爱低头摇晃饮料的时候，易弦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他抛出的问题被悬在空中，而她想要什么就主动问了，以一种并不打算敞开自己的坚硬态度。
不过又很快调整好，失神的刹那被他收回。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基本一个小时可以搞定。”易弦回答，“但今天的话，鉴于你在饿肚子，速度会比平时快一些。”
闲聊没一会，孟神爱就被易弦推出厨房，问他原因也不说。
客厅处的挂画和照片就够她看好久。大片透明的橱柜里除了红酒，还有一小片展柜是手工编织的项链手链什么的。有的是金属质感的链条，因为灯光而一跃一跃地闪着亮光。有的是纹样复杂的编绳饰品，配色都很和谐，不带重样的。
底部的柜子上还挂着一些编织到一半的毯子，连着不同色彩的毛线，并没有没有杂乱缠绕，一切都井水不犯河水地放置好。
如果这些都是易弦一个人做的，那真的……孟神爱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匹配他。完成整整一面墙的手工艺品，这个耐心到底需要多到什么程度才足够啊。
她不敢想。毕竟自己是个懂得即使放弃的人，耐心只够支撑她完成三分钟的探索。现在的话，只是觉得易弦这个人有点恐怖。撤撤撤。
走走停停绕了两圈回来，他已经把菜都上好了。食物浓郁的香味瞬间充盈了这个空间。
“如果管理局的工作想跳槽的话，你完全可以随便挑一家餐厅当大厨。”一口炖得软烂入味的猪排下肚之后，孟神爱抽出空来说。
易弦把荤菜都往孟神爱那里摆。其实不用的。他俩也就面对面坐着，怎么摆放，她夹菜都很方便。
此前孟神爱对他一直都是防御的状态，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拒绝他的靠近和示好。今天突然听到她的赞美，易弦有点不知所措，挠了挠脸颊说：“还好啦还好啦。是你肚子太饿了。”
“我说真的，没有夸张。”孟神爱又往碗里夹了一块肉。
六七点。这个时间孟神爱结束实习工作，一般都是一路上闻着别人飘香的饭菜回到住所的。偶尔会心血来潮捣鼓点吃的，大多数时候去超市买点青菜配泡面。
因为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想煮。洗菜备菜煮菜要用掉好多碗好多厨具，就为了短短一顿饭，这些劳动并不具备值得付出的魅力。泡面很省事。而且她下班晚的话会直接在公司里解决晚餐。
现在呢？吃上新鲜热乎且好味的晚饭，心里面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这种感觉要怎么命名还没有头绪。现在好饿，要大口吃饭。
“还以为你会等我吃一口之后再吃，方便确认我没有在饭菜里下毒。”易弦突然开玩笑说，说完之后自己愣住，慌忙把视线移向别处。
孟神爱手里的筷子夹着根青菜停在半空，眼神变得严肃，说道：“你在埋怨我。”
“岂敢。”他很快接上。
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她把筷子放下来。易弦看着她的动作，手上的筷子都还没动过，也将它们放在碗上，变得有些紧张。
“易弦。”孟神爱说。
“易弦在。”他回答，眨眼的频率变快，她看得出他有些焦虑。
“我承认，之前我的确非常不信任你。并且有点讨厌你，因为你用一个无聊的条件把我和你绑在一起。”孟神爱一鼓作气说下去，“但我发现你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
他往前坐了一点点，紧盯着她问：
“什么决定？说说看。”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我要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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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我要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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