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出来约会,你的工作没关系吗?”
往花展验票处走的时候,孟神爱问身旁的易弦。
她必须忍住在说话时不去看他。盯着他看就会忍不住越看越久,久到她的目光让他感到不自在。虽然她可以向路过的每一位群众发誓,她的目光是纯净的美好的不带任何**的……对人类美丽外表的欣赏。
他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袖卫衣,搭配白色牛仔裤。身上除了那双银色圆形耳钉之外没有戴一点首饰。跟孟神爱并排走。距离是,两个人行走时手不会因为摆动而碰到一起,但如果孟神爱想的话也可以轻易牵住他的那种距离。
孟神爱今天也穿白色裤子,工装裤。上衣是昨天才从阳台收回来的纯黑色搭骷颅头印花的T恤。新衣服,也不算完全新,洗过晒过之后是阳光和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两种日常的气味混在一起,让她感到很安心。
前些天事故调查组查封她的出租屋,孟神爱一件衣服也没带出来就得紧急搬家。一模一样的衣服从购物软件上再买一次并不难,并且省去思考和纠结的时间。简单款式的T恤就非常完美!
但和他穿同一颜色的裤子是她完全没想到的。约会前一天傍晚,易弦突然发了条短信过来,说即便是在夏天的末尾,花展那里也还是会有些蚊虫,叮嘱她穿长裤会比较好。她回:知道了。
其实穿长裤是计划内的事。她很少为穿什么而烦心。没工作的时候在家是T恤短裤,有工作的话就穿好风的制服。天气稍微凉一点就换上舒适的长裤。见到易弦以来她穿的一直是长裤。
两个人并排走路的时候步伐也几乎一致,仔细看的话,连他俩裤子的纹理走向也是一样的,倾斜向下。
所以这莫名其妙的和谐到底是怎么回事!孟神爱摇摇头,想要把这些混乱的思绪从脑袋里赶走。
“怎么了?不舒服吗?”易弦见状停下来问。
“不关你的事。”孟神爱说。话说出来之后她愣住。好像不该对需要争取信任的对象说这种伤人的话。
易弦听到后笑了起来,是那种眼睛也在笑的笑。
“笑屁啊。”孟神爱一脸困惑,但……心情轻松了一些。他笑,起码他没有被她的直抒胸臆伤到。嗯……足够坚强,此人能处。孟神爱在心里暗下决心,发誓下次讲话不要这么直接。
“你这个样子让我感到好自在。”笑了一会之后他终于停下来回答,“喜欢你跟我说‘笑屁啊’。”
哦。
“知道了。”孟神爱回答,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也喜欢你对我说‘知道了’。”易弦跟在后面补充说。
俩人在闸门处刷脸验票,丝滑入场。不用排队真好!
“那我们去看花吧。”前两天晚上孟神爱发出约会通知后,易弦提议说。她正苦恼要用什么活动填充这次约会呢,易弦这么一提议,就刚刚好。她爽快地答应了。
至于为什么完全避开了周末,隔了两天才开始约会,当然是因为孟神爱需要花时间提前完成殡仪馆的工作,并且回家好好休息。孟神爱的确不怎么需要睡觉,大多数时候躺在沙发上发呆,对她而言也算一种休息。
“没有关系。”易弦回答说,“我的工作相对比较自由,而且我上级也知道我健康状况比较随机,对我比较照顾。”
孟神爱点点头。其实那一刻有点恨他。凭什么他就那么轻松,而她还要连轴转。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因为是工作日,花展里面行人寥寥,零星出现几个银发苍苍的老人。孟神爱和易弦从她们身边经过。
花展持续整整一周,他俩赶上展览的首班车,几乎包场。
“这些很香的味道是来自什么花?”孟神爱问。实在是好奇,从进园开始就远远地闻到了。
“桂花。还有茉莉。”易弦回答,“不知道你更喜欢的是哪一种。”
想要知道答案,当然是去主动感受。这两种花的布展其实离得不近,但它们的香味仍旧缠绕在一起,难分彼此。
孟神爱和易弦一起过去看。她俯身闻花,茉莉和桂花都闻过一遍,转身的时候易弦问:“怎么样?”
“说不上来哪一种更好。都很好。”她回答。易弦点点头。孟神爱拿出手机拍了个照,就转身去往下一种花的展览。
有一些花的介绍名牌挂在花丛中央,孟神爱看不清,转身问易弦。他凑过来,一一讲解。他告诉她花的名字,详细到那些花喜欢生长在哪里,喜欢什么样的土。讲到这里截止,不会再多啰嗦。遇到孟神爱感兴趣的点,她问他的时候,他就展开一点点说。其他时候他俩就安静地看花。
安静到……近乎舒适的程度。孟神爱不需要担心找话题的事。在看花展的时候她只问花的事,而她抛出的任何问题他都会轻轻地接住。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坐在长椅上休息的时候孟神爱问,“我是说花。”
“因为……”他思考的时候会咬一咬下嘴唇,孟神爱不知道易弦自己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小习惯,“因为喜欢啊。”
“你喜欢花,喜欢种花,还喜欢编织地毯,你家里面那些陈列的小首饰也是你自己做的。”孟神爱闭上眼睛总结道。
“你会觉得这样的男生很奇怪么。”易弦飞速地问。语速快带像是打水漂时划过水面的石子。在孟神爱反应过来时,这段对话已经留下了一个小停顿。
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孟神爱严肃地问。不知道为什么,他抛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语境把她拉回那次清晨,易弦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说讨厌占有欲强的人。那次他向她抛出了了一个让她想立刻逃走的问题。
易弦完全无厘头地就问她,是不是被占有欲强的人伤害过。她没有。她无父无母,从小独立长大,青春期的时候浅尝辄止地进行过一些恋爱,成年之后忙到头掉,一心想着赚钱,没有心力再去爱别人。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提问是基于她的哪一点,总之……总之她不想再回忆。
恶灵退散!
这次好像是他想逃走。走之前他看着她问:你讨不讨厌我,想不想我走。
“因为想知道你的答案。”易弦交叉着十指,坐在她旁边告诉她,“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又迅速地补充。
周围的树沙沙作响。
孟神爱很喜欢这种天气。多云,天空像雪一样白,偶尔掀起一些凉爽的风。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葬礼。葬礼上多也是白色。云层叠加,天空变得离她很近。有那么一瞬间会给她一种错误的联觉:她可以随时离开。她有这种能力。以及,一切都可以摧毁与被摧毁。
他在这种迷人天气里问她,他是不是很讨人厌。问这种严肃问题的时候,他甚至只是潦草地看她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好像生怕目光移开得太晚,目光的主人就会被伤到。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成功地拼完一整张拼图。”孟神爱往长椅里面坐了一点,腰部靠上椅背,肌肉放松下来,“也没有完成过一张复杂的画。短时间内无法看到成果,且在初期尝试中我没有感受到兴趣的事,我会立即放弃。长这么大唯一坚持下来的爱好就是散打,而且这项爱好也因为实习忙碌被搁置了。至于下棋,也只是童子功。
“我很难想象织完一张完整的地毯会需要多少时间和心力。制作那些手工艺品,而且……”她停顿了一会,鼓起勇气继续说:“而且织得很好看,在我看来是了不起的事。”
说完她转过头看他,俩人视线突然交汇,她直视回去。
“知……知道了。”易弦说。他别过头去,他的发质看起来很软,风一起就把他的白发吹乱,他的耳尖有点泛红。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要那样说吧?”孟神爱话锋一转。
易弦转过去的身体又转回来,一脸难以置信,控诉道:“哎哎哎你这人。”
“我的确觉得你很奇怪,”她继续说,“不过不是因为你会做很多手工艺品,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装得好像我俩很熟一样。”
“我那是自来熟好不好。”易弦反驳,“所谓与人为善。”
“哦。与、人、为、善——”孟神爱学着他的样子说话。结果真把猫惹毛了,他用食指和中指她的额头点了一下,跟施定身符一样。
孟神爱顺势一把将他的两只手指抓住,转而握住他的手腕,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走,我们去看下一个展。”
“这里……居然也有这么多向日葵啊。”孟神爱惊讶得直勾勾盯了好久。
时间已经是傍晚。日照时间长的夏季末梢,即便是傍晚天空也依然亮。走到最后一个展的时候,她被成片的向日葵惊讶住。原来长在土里的向日葵能到她的肩膀高。
花都朝着一个方向低着头,好像一位位虔诚的信徒。
“是巧合吗?还是你故意安排的?”孟神爱停下脚步问。易弦眼神微微吃惊,他摆摆手说:“完全是巧合哦。”
“一周前我看到这个花展的信息,预约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过了几天会收到你送我的向日葵。”他耐心地解释道。
“哦。知道了。”孟神爱说。
这种花的香味并不浓烈,直直地伫立,茎部有她的两根手指般粗细,连同叶子都覆盖着一层绒毛。花在安静的傍晚也只是安静地开着,孟神爱看得入迷,伸出手,想要在它的腰部把它折断掉。
花丛底下有一栏醒目的字眼闯入双眼:请勿触碰。
手悬在半空,她自嘲地笑了笑,之后把手收回来。
“它们很漂亮。但是你想要毁掉它们,是这样吗?”易弦问。孟神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得这么自然,好像在问她吃了有没有吃晚饭一样。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孟神爱有点恼怒。他凭什么看穿她。而且他看起来很轻易就能做到。
她迈开步子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晚风一缕一缕拂过她的脸颊。于是,她皮肤和皮肤上的绒毛一起感受风,尽情呼吸。走得好畅快。
易弦信步追上来,像她刚才拉住他那样,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她不得不停下来,但心绪好乱。因为被看穿。因为他直接告诉她她被看穿。
“没关系哦。”他突然说,用拇指一下一下摩挲她的手腕,“把那只野兽放出来也没关系。偶尔放出来也可以。经常放出来也可以。都没有关系哦。”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孟神爱别过头去。风因为她的这个动作,把头发都往一边吹。脸好痒。而且她好想要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可他的手温温的,触感不错。
于是她决定一分钟之后再抽开手。
“假装听不懂也没关系。”他笑着说。
“你不会这样吗?想要把它们都剪断。然后逃走。什么也不管。”孟神爱克制住语气问,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像在生气。
“会。”易弦轻轻按住她的脉搏,认真地说,“会想把所有工作文件都删掉,把织好的地毯全部剪碎。不知道下一步想做什么。会不想思考也不想继续下去。”
“嗯。差不多。”孟神爱低着头说,眼睛看着他透着浅蓝色静脉血管的细腻肌肤,忍住想要抚摸的冲动,“而且我不理解,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得这么好。好像有病的只有我一个。”
明明人会生老病死。进行的一切都最终会消散。意义在她清醒的大多数时间里被未知的结果冲散。但大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接受良好。大家的生活都能够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了不起。他们真的好厉害。
貌似只有她时不时会催生出想要毁掉一些东西的冲动。真的是这样么。为什么只有她这么变态。这是病吗。那她病得好孤独。
“我也会这样哦。”他抚摸她的手指,把温度渡给她。
“你是为了讨好我才这样说的。”孟神爱看进他的眼睛里,倔强地说道。为什么他的瞳孔偏偏是红色。中学外语课,她无聊到看课外书,有本色彩科普说过,红色代表危险。她看向他时脑海里警铃大作,不止一次。
“嗯,你就当我是想讨好你吧。”他又笑,“这样想会让你舒服的话,把我想象成坏蛋也没关系。”
“为什么。”孟神爱穷追不舍地问。
“因为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易弦说。之后是对视。他接住她的目光,回望她。
风再次把他的发丝吹乱,把他身上的独属于他的味道带到她鼻尖。
那,风可以算作合谋吗。此刻,两个人的气味缠绕在一起。谁也分不开谁的。怪风去吧。
“所以你不必害怕,”他补充说,“展现出攻击性也没关系,推开我也没关系,即便是……”短暂的沉默后他又重新说:“即便是感到害怕也丝毫没有关系。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易弦说。
孟神爱沉默着听完。那些漂亮话滑过她的大脑。话嘛,说了也就说了。她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做。
“你刚说,我把它放出来也没关系。”孟神爱陈述道,“当真吗。”
“当真哦。”易弦回答。依旧握住她的手。
“好。我把它放出来了,”孟神爱说,“现在,我要吻你。”
出摊!
4.5k字……(倒地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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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缠绕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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