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隐期上高中的时候,夫妻俩莫名安分起来,都找了份正经工作去上,也不再对兄妹俩打骂。
也许是对岁月的妥协,身体机能大不如从前,被时光的风沙磨平了棱角,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但夫妻俩爱打麻将的习惯还是改不了,下了班能搓会儿麻将就绝不在家待着。
好在兄妹俩已经长大,不像小孩子离不开大人。
不过,自从俞隐期上了高中就被俞氏夫妇安排读住读了,毕竟兄妹俩都进入青春期了,不像以前一样可以凑合着在小沙发上睡。
俞隐期隐约感觉到这个家在慢慢向好的方向发展,至少父母都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除了爱搓点麻将,也不打骂他们了。
这样他也能放心去住读,妹妹在家不会被欺负就好。
当时俞惊荷听说父母的安排,怎么也不肯接受,但她不敢发话,独自生着闷气,俞隐期向她承诺即使是刮风下雨他也会在周末回家陪她。
她无可奈何,强颜欢笑送他离开。
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俞惊荷无法同正常人一样生活,她胆小、怯懦又敏感,不愿主动与人交往,对他人的主动拒之千里,她赌不起,未知的人让她恐惧。
她事事依赖俞隐期,生命里只容纳得下他,从前时时在她身前抵挡一切雨雪风霜的哥哥离开了她,无异于剥离了一部分的她自己,那抽筋剥骨般的疼痛,唯有整日以泪洗面得以排解。
俞惊荷离不开俞隐期,但她更不想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她没有社交那就花千百倍的心思在学习上,一来短暂忘却哥哥与她分开带来的痛,二来她想要自己变得足够优秀,变得足够强大。
每周她最期待的无疑是周末,他总是准时准点到家,她盯着墙上的钟表,百无聊赖地倒数着时间,十八点三十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
俞隐期身形颀长,体型削瘦,整张脸无比俊逸,那双眼眸透着深邃的黑,白衬衫衬得他浑身散发着清冷感,但毫不掩饰他的少年气息。
俞惊荷蹦蹦跳跳等候在门口,待他一进门就闯进他的怀里。
“哥哥,小荷好想你。”她用脸蹭着他的胸膛,在他怀里撒娇。
“爸妈呢?又不在家?”俞隐期朝她温柔一笑,漫不经心问。
“哥哥,你忘了吗?他们周末都不回家的,都在某个阿姨那儿打麻将。”俞惊荷满不在乎。
俞隐期扫了一眼冰箱,除了垃圾食品就是不知道翻炒了几天的剩菜剩饭,他叹了口气。
“小荷,哥哥出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他关了冰箱门,嘱咐她。
她牵住俞隐期的手,呢喃细语:“小荷想和哥哥一起去。”
“哥哥很快就回来啦,天气好热,外面还有蚊子,哥哥给小荷买雪糕吃好不好?”他弯着腰与她对视,嗓音温润。
俞惊荷这才同意俞隐期独自出门,他的钱都是一分一分省下来的,有时候宁愿自己饿个两三天也得省着点钱,就怕妹妹有需要用到钱的时候。他偶尔借着昏黄的灯帮同学代写作业,赚点外快。
俞隐期买完菜到家,俞惊荷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企图以这种方式散热。
他将菜袋子放在一旁,拿着未拆封的雪糕贴在她的脸上,她被冰得弹射而起,一不小心与他额头相撞。
两个人面面相觑,望着彼此额头上的红痕,都忍俊不禁。
她把包装撕开,雪糕入口即化,整个人清爽不少。
“哥哥,你不吃么?”俞惊荷甜美的嗓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在洗菜做饭,摇了摇头,勾唇笑:“哥哥要做饭没空,小荷自己吃。”
俞惊荷贴在他的后背,把雪糕放到他眼前晃了晃诱惑他:“很好吃哦哥哥,你尝一口呀,小荷喂你。”
俞隐期耳朵泛起一道不明显的红晕,他转过身轻轻将俞惊荷推开,见她疑惑不已,他低头就着雪糕化的要滴落的水抿了一口。
“好了小荷,你、你去那边玩,这边油、油烟味呛人。”他结结巴巴说。
“哥哥你很热吗?你的脸好红。”俞惊荷蹙眉问他。
“没关系的小荷。”
青春期的男孩都很敏感,他感到羞愧难当。
·
又一年冬天,雪花纷飞,寒风凛冽。
俞隐期已经十八岁,正在备战高考。
他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时,不管不顾学校的规章制度,马不停蹄就赶了回去。
他家楼下围满了凑热闹的人,人人窃窃私语,他一句也听不清,从人群里开辟出一条路,冲上了楼,看到了蹲在角落一言不发颓丧的俞惊荷。
她神情恍惚,嘴里反反复复念叨:“哥哥……哥,爸妈没了,爸妈没了,我们俩怎么办……”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一时接受不了父母突如其来去世的消息,慌神间她以为自己身处梦境,说不清是不是噩梦。
有某一瞬间,她觉得他们的离开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俞隐期紧绷着神经,他靠近她,蹲下身,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这次他那双眼眸比以往更加晦暗,强撑着安慰俞惊荷。
“小荷,哥哥在这,别害怕。”
俞惊荷没有一滴泪,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颤抖着声音:“哥哥,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小荷是不是?”
“哥哥跟你保证,哥哥一辈子都归小荷,我会永远永远守护小荷。”俞隐期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我们拉勾好不好?”
俞惊荷伸出手和他拉勾,旋即俞隐期将她哄睡后去处理了父母的后事,等他回家时已凌晨三点。
他不禁暗讽,讽刺夫妻俩浑噩的后果,更讽刺自己和妹妹小荷潦草的人生。
她不该承受失亲之痛,命运当真不公,带走了她唯一的亲人,而他自己再怎样也是实打实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当小荷问出总有一天他是不是也会离开她的时候,俞隐期却在害怕小荷会不会有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俞氏夫妇就这样结束了荒谬的一生,醉酒后溺水身亡,平平无奇,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相互依偎,相依为命。
街坊邻居都说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俞氏夫妇的下场,对他们意外离世没感到多稀奇。
这样冰天雪地的隆冬,来去匆匆,他们偏偏在最冷的季节靠近了河。
俞隐期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沙发上,困倦得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到了来自旁人的温热体温。
俞惊荷靠在沙发边盯着他。
他半眯着眼,嗓音疲惫:“小荷,怎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小声说:“哥哥,我睡不着。”
俞隐期起身坐在床边,轻声唱着以前哄她的歌,只要能感受到哥哥的气息,她就能安心,睡意朦胧间,她紧紧握住哥哥的手。
待她睡着后,俞隐期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却握得更紧了,她睡眠浅,嘟囔道:“哥哥不要走,小荷好冷,给我暖暖可不可以。”
她伸手想钻进俞隐期的怀里,他很想张开双手接住她,但他不能这么做,妹妹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他们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他多搭了床被子,答应陪着她一整晚,这次她真的睡着了,他真的就在床边守了她整夜,睡也没睡好,黑眼圈很重。
俞隐期好苦恼,妹妹长大明明是件好事,可他心里却萌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牵扯着他的心脏,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一想到她将会展翅高飞,他就忍不住会蹙眉,神色哀伤,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呢?
凝望着长空,他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离开自己她才能收获幸福,那他愿意孤身承受没有她的生活。
他愁眉苦脸,自己能做些什么托举她的幸福呢?
七年后的俞隐期,勉强得到了一份答案。
他会给予他所拥有的一切物质与财富,臣服于她的脚下。
那晚,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柔软的脸颊,几次三番犹豫,最终他收回了因冷空气而僵硬的手。
·
学校为女生单独开过生理课,但俞惊荷初潮来袭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夹杂几分少女的羞涩。
她褪下被染红的裙子,换上新衣物,当务之急她得去超市买卫生巾。
这个家庭哥哥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她难为情地让哥哥为她留下点钱在家。
只要是她用钱,他也不问用处直接递给她,但她今天有几分古怪别扭。
还没等她出门,俞隐期先一步发现她褪去的裙子,他注意到那块血色。
俞隐期对这些懵懵懂懂,但也算有些常识。
“小荷,哥哥去给你买。”俞隐期温柔依旧。
俞惊荷的声音越说越小,小到人难以听清,她揪着哥哥的衣袖,埋头在他宽阔的胸膛:“哥哥……你知道我要买什么吗……”
“嗯,哥哥知道哦,恭喜小荷,真正长大啦。”他摸了摸她的头,眉眼弯弯。
他不知道她适用什么样的,就照着推荐都拿了一包,还买了包暖宝宝,又去小诊所拿了盒布洛芬。
虽然他看起来游刃有余,其实说到底他不过还是个不成熟的大人,也会在若无其事走进回家的楼里某个阶梯转角处后尴尬得无处遁形。
此后,这个逼仄的出租屋里只有兄妹俩,他出了社会从底层工作做起,可无论他多晚回家,万千灯火里总有一盏为他而明亮的灯。
俞惊荷一点不敢落下功课,她只想做千千万万之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俞隐期下班后,偶尔教她不太会的内容以及课后作业。
她开窍很快,他轻轻一点拨她便明了。
有时候,她停下写字的笔,目光移到俞隐期粗糙的手上,她垂眸摩挲着他的手,难过地问:“哥哥,你很辛苦对不对?”
说着说着,她语气振奋:“小荷会努力的,不会辜负哥哥的期望,我们会好起来的。”
俞隐期僵硬着任由她抱住自己,他无奈道:“小荷,哥哥不辛苦,也不想对你寄予厚望,你是自由的,你该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努力。对哥哥而言,无论小荷将来如何,你永远是哥哥最好的小荷,哥哥会为你兜底。”
“哥哥你骗人,你明明就有很累。”俞惊荷心疼他这个傻哥哥,她很懂事,从不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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