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像一道赦令,阮笙几乎是立刻就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疲惫。她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消耗所剩无几的电池电量。
“笙笙!等等!”
林净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冲了过来,一把按住她的书包,眼睛亮得灼人,压低声音:“别回家了!跟我们走,去个好地方!”
阮笙下意识地把书包往怀里收了收,眉头蹙起。“……不行。”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倦意,“我妹妹在校门口等我。”
“妹妹?”林净眼睛一亮,“那正好啊!一起叫上!”
麻烦升级了。阮笙感到一阵头痛。她不想去,也不想让妹妹卷入。“我们不……”她试图拒绝。
可林净根本不给她机会,半推半揽地就把她往教室外带。阮笙几乎是被这股蛮横的活力裹挟着,来到了学校后身那段偏僻的围墙下。
然而,林净的动作生涩笨拙,几次尝试爬墙都失败了。
沐羚在一旁看着,淡淡开口:“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上学期体育课,你是如何从平衡木上完成那个经典落地动作的吗?”
林净脸一红,嘴硬道:“那、那是意外!这墙不一样!”
郁纾则安静地站在阮笙身边,目光扫过围墙,又落回阮笙脸上,轻声说:“看来,计划A需要调整。”
就在这时,看着林净笨拙而执拗的身影,听着沐羚的调侃和郁纾罕见的无奈,一种极其突兀的、滚烫的情绪,猛地从阮笙疲惫的心底窜了上来。
凭什么我要每天按时回家,扮演那个乖巧懂事的瓷娃娃?
这冲动来得如此猛烈。她只犹豫了不到三秒。
“别爬了。”她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清晰。
她转过身,目光径直望向校门的方向:“跟我走。直接出去。”
她不再多言,率先迈步。林净、沐羚和郁纾交换了一个眼神,跟了上去。
校门口,阮曦正踮着脚张望。值班的保安大叔认识阮笙。
“姐姐!”阮曦看到她,立刻欢快地跑过来。
就在保安大叔的注视下,阮笙平静地牵着妹妹的手,带着身后三个女生,稳定地走出了校门。
直到拐过街角,林净才吐出一口气,狂喜地拍阮笙的肩膀:“我靠!阮笙!你也太帅了吧!就这么直接走出来了?!”
她蹲下来看着阮曦:“天呐!太可爱了吧!你叫什么名字呀?”
阮曦躲在阮笙身后,小脸微红,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叫阮曦。”
阮笙看着妹妹害羞又开心的样子,心里那点忐忑,竟奇异地转化成一丝微弱的享受。
“现在出来了,然后呢?”
林净还在逗阮曦:“去甜品店!姐姐请你吃草莓蛋糕!”
阮笙取下妹妹的电话手表,拨通家里电话,语气平稳:“妈,我碰到几个同学,曦曦想和她们一起玩一会儿……就在学校旁边的甜品店,很安全……嗯,我会看好她,一小时后就回去。”
挂断电话,林净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沐羚看着她,唇角微弯:“应变能力不错。”
郁纾的目光落在阮笙身上,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队伍向前移动。林净和沐羚带着阮曦走到了前面。
阮笙和郁纾落在了后面。
“你妹妹很可爱。”郁纾的声音响起。
阮笙轻声应道:“嗯,就是有点怕生。”
“看得出来。”郁纾顿了顿,问道,“你经常这样……照顾她?”
阮笙沉默了一下:“算是吧。她……是唯一让我觉得,麻烦一点也没关系的人。”
郁纾看向她:“即使在自己也很累的时候?”
阮笙垂下眼睫:“……习惯了。”
就在这时,前面的林净回头大喊:“喂!后面的两位!磨磨蹭蹭干嘛呢?蛋糕要没了!”
沐羚也回头:“根据步频计算,草莓蛋糕库存告急。”
郁纾侧头看她,眼底有微光:“跑吗?”
“最后一个到的是小狗!”林净起哄。
一股被气氛烘托的冲动,让阮笙点了头。
“走。”郁纾拉住了她的手腕。
腕间微凉,却像一道电流。阮笙被她带着跑了起来。风掠过耳畔,吹散沉闷。一种轻飘飘的错觉,让她暂时忘记了疲惫。
跑到甜品店门口,阮笙猛地松开郁纾的手,扶着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喘息起来。肺里像着了火,眼前阵阵发黑,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额头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姐姐!”
第一个带着哭腔响起的声音是阮曦的。她挣脱了林净的手,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阮笙的腿,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惊慌和害怕,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姐姐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曦曦……”
小姑娘的哭声真实而惊恐,她是真的被姐姐这副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样子吓坏了。
这哭声像一根针,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
林净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懊恼和担忧:“我的天,阮笙你……我们都忘了你这身体了……”
沐羚也收敛了所有调侃,眉头紧锁,上前一步仔细观察阮笙的脸色,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呼吸过度,疑似轻微缺氧。需要立刻平静下来,缓慢深呼吸。”
郁纾脸上的那丝因奔跑而生的微光彻底黯了下去。
她看着阮笙煞白的脸,听着阮曦害怕的哭声,一种尖锐的自责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我明明知道。我知道她的疲惫是真实的,不是矫情。我为什么还会被气氛裹挟,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立刻上前,手臂坚定而稳妥地扶住阮笙摇摇欲坠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是对阮笙说,也是对哭泣的阮曦说:“别怕,只是跑得太急了。慢慢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
阮笙在剧烈的喘息和耳鸣中,模糊地听到妹妹的哭声,感受到郁纾支撑着她的力量,看到林净和沐羚围拢过来担忧的脸庞。
那股熟悉的、因缺氧而引发的生理性泪水终于忍不住,混合着冷汗滑落。但这一次,流泪的原因不止是生理上的难受。
妹妹毫不掩饰的恐惧和依赖,像最直接的暖流冲击着她;而另外三人,她们眼中没有丝毫的审视或计算,只有纯粹的担忧和因考虑不周而产生的懊悔。
林净蹲下来,手忙脚乱地给阮曦擦眼泪,自己也语无伦次:“曦曦不哭不哭,姐姐没事的,就是跑累了,都怪我们不好……”
沐羚已经迅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喷雾风扇,调到最低档,对着阮笙的脸颊轻轻送风,试图让她好受些。
郁纾则始终稳稳地扶着她,引导着她的呼吸节奏,另一只手默默拧开了自己的保温杯。
阮曦抽噎着,小手紧紧抓着阮笙的衣角,眼泪汪汪地看着郁纾给姐姐喂水。阮笙脑子因缺氧和情绪冲击有些迷糊,下意识就着杯口喝了几口。温水滑过喉咙,缓解了灼痛和痉挛。
一股温和的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开,奇异地抚平了部分因过度换气带来的痉挛。在那片混乱的窒息感中,仿佛有一丝最尖锐的痛苦被悄悄地、微量地抽走了……是温水的物理作用,还是……?她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这份难得的安抚。
直到温水入喉,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杯子,是郁纾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看着手中那个设计简洁、带着主人特有冷感的杯子,耳根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郁纾显然也注意到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眸里,自责未退,却又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喝了几口温水,那阵撕心裂肺的喘息终于稍稍平复。阮笙靠在墙上,浑身脱力,但意识清醒了许多。她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妹妹的依赖,林净的懊恼,沐羚的务实,郁纾沉默的自责与支撑。
心口那块坚硬了太久的东西,在这一刻,被这五味杂陈的关怀彻底泡软、击碎了。
她抬起虚软的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声音沙哑却异常温柔:“曦曦别怕,姐姐没事,就是……就是有点累。”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依次看过三人,最后停留在郁纾带着歉意的眼睛上,扯出一个极其疲惫却无比真实的浅笑:
“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也想……放肆一次。”
林净眼圈有点红,用力点头:“以后不跑了!咱们慢慢走!”
沐羚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补充能量。草莓蛋糕应该能提供必要的糖分。”
郁纾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
阮曦看到姐姐笑了,这才慢慢止住哭声,小手却依然紧紧攥着姐姐的手指。
她被她们半扶半抱着走进甜品店,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可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却被妹妹的泪水与其他三人笨拙而真诚的微光共同凿开。坚冰消融,春水初生,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小剧场·危机解除后的家庭会议】
阮曦(紧紧抱着阮笙胳膊): “姐姐以后不许那样跑了!”
林净(双手合十):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当好人体闹钟,提醒大家匀速前进!”
沐羚(拿出小本本): “已记录:阮笙,禁止参与任何突发性剧烈运动。需重点投喂。”
郁纾(看着阮笙,轻声): 「保证:没有下次。」
阮笙(小口吃着蛋糕,无奈又温暖):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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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叛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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