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司近日忙得不可开交,司里人手都调去处理江淮盐案了,只剩严霄一人在整理文书。听到有人报案,他头也不抬地挥手:“报案去官府,别来这儿添乱。”
苏妙第一次来监察司,早听说这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凡是进去的人都是横着出来的。她紧张得发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眼睛不敢乱瞟,喏喏道:“大人,有人冒充陆司隶的妹妹......”
严霄手中的笔一顿,以为自己熬夜熬出了幻觉,“你说什么?”
“有人在、在云中阁,冒、冒充陆司隶的妹妹招、招摇撞骗。”苏妙声音发颤,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严霄这下彻底放下了案卷,“你确定?”
“大人,我、我是陈珺苏氏的三小姐,从来不敢欺——"
"行了。"严霄站起身。
看这小姑娘战战兢兢的模样,量她也不敢撒谎。虽然眼下司里忙得脚不沾地,但事关陆大人的名声,他不得不亲自走一趟。环顾四周,整个监察司就剩两个新来的差役在看门。他随手点了一个:“你,跟我去趟云中阁。”
云中阁
严霄一进屋就看见眼前这副场面。
一位穿着绯色罗裙的少女气定神闲地坐在圆椅上喝茶,而不远处站着的穿水蓝衣衫的少女则死死盯着她,眼神阴鸷,像是恨不得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严霄眉峰一沉,下意识走向苏寒衣,“就是你冒充我们司主的妹妹?”
苏寒衣看见他如看见救星,指着陆晚吟急声道:“大人,是她,她冒充陆司隶的妹妹。”
严霄剑眉一挑,“证据呢?”
苏寒衣急了,“是我让我妹妹报的官,她才是骗子。”
严霄这才转头看向陆晚吟。
陆晚吟抬眸,冲他微微一笑。
他心中暗嗤:这气度,这相貌,可惜了,偏要自寻死路。
“姑娘,你可知道冒充朝廷命官亲眷是什么罪名?”他冷声问。
陆晚吟不慌不忙,学着他方才的口气反问:“证据呢。”
“我们司主有没有妹妹,我还不清——”话音戛然而止。严霄猛地反应过来,怎么反倒变成她审他了?!
对上她略带揶揄的目光,他顿时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姑娘,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随我回监察司一趟吧。”
闻言,苏寒衣眼中闪过喜色,可还没等她高兴,陆晚吟便抬手一指,“我走可以,但她也得去。”
严霄冷笑:“姑娘,在下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
陆晚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她是报案人,我是被告,按朝廷律法,审案须得双方在场。大人,您说是不是?”
严霄一噎。
律法上确实如此,可他还从没见过谁上赶着往监察司大牢里钻的!
“那就请二位同往。”他说:“不过在下提醒一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旦进了监察司的大门......”
一听要去监察司,苏寒衣腿都在打颤,可看着陆晚吟从容的模样,她咬牙道:“我、我去!”
陆晚吟轻笑一声,施施然迈步,“那走吧。”
严霄:“......”
怎么感觉他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关于严霄声势浩大地带队出巡,结果只押回来两个小姑娘的事迹惹得司里上下窃笑不已。这桩笑话转眼间就传遍了整个监察司。
玄青刚从城外办差回来,恰听见廊下差役议论,一把拽住那人手腕,“你说严霄抓了谁?”
“一个胆大包天冒充司主妹妹的丫头片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话音未落,玄青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砰”
严霄房门被猛地踹开时,他正翻着案卷,眼皮都没抬就说:“滚出去。”
“你抓了个小姑娘?”玄青劈头就问,声音里压着几分罕见的急躁。
严霄从卷宗里抬头斜睨他一眼:“怎么?”
“她叫什么名字?”
“没问。”
“没问你就敢抓人?!”玄青一把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哐当作响。
“司主又没有妹——”他声音一顿,终于察觉不对,“等会儿,咱们司主真有妹妹?”
“自求多福吧你。”玄青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又猛地回头,“人关在哪儿?”
严霄:“刑讯房。”
玄青一出门就直奔陆沉的值房,找他商议,“怎么办?要不你去放陆姑娘出来?”
陆沉摇头,“我不能出面。”
玄青急得来回踱步,“反正你带着面具,她也看不见脸。”
陆沉声音微沉,“正因我戴着面具,所以她见了我必定露馅。”
玄青咬牙,“那你不出面不就行了,随便找个借口,直接让严霄放人”
陆沉冷声,“我不出面更惹人怀疑。”
玄青一把揪住桌沿,指节发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沉儿,主子要是知道,咱俩都得完蛋!”
“你现在就进宫。”陆沉突然道。
玄青愣住,“什么?”
陆沉平静地看着他说:“她今日故意挑衅苏寒衣,又大闹监察司,为的就是见陛下。”
陆晚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进牢狱了,她泰然自若地在草堆上坐下,甚至还顺手捋平了裙角的褶皱。
反观苏寒衣,刚踏进牢门就被浓重的血腥气呛得干呕不止,再看到旁边暗红发黑的刑具上还挂着可疑的肉屑,吓得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两只脚哪一只都不愿意沾地。
“你要是站不住,我倒有个法子,”陆晚吟支着下巴,笑吟吟道:“保证不让你碰到这里的任何东西。”
苏寒衣狐疑地瞪着她:“你有这么好心?”
陆晚吟眨了眨眼,“我一向与人为善。”
见她神情真挚,苏寒衣将信将疑,“......什么办法?”
“左脚踩右脚,”陆晚吟突然正色,“你就能原地升天,彻底脱离苦海了。”
“陆!晚!吟!”苏寒衣气得连害怕都忘了,狠狠瞪她一眼,“都死到临头了还满嘴胡话。”
陆晚吟无辜地摊开手,“我说过了,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
与此同时,玄青一路疾驰入宫,气都没喘匀就让太监总管李顺福进去通传。
李顺福见他这般匆忙,不由低声问道:“玄大人,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往日可从未见您这般着急。”说罢转身入内,不多时便匆匆返回,“陛下宣您即刻进见。”
玄青略一颔首,顾不得多言便快步踏入殿内。
殿中,祁楚正专注批阅奏折,身侧立着位研墨的窈窕佳人。见到玄青,柳苏芝搁下墨锭,柔柔一笑,对祁楚说:“陛下既有政务,臣妾便先告退了。”说完,她眼波轻转,嗓音娇软地补上一句,“今夜臣妾仍备好安神香,静候陛下。”
她走的时候,玄青立在一旁,头也不敢抬,直到殿门轻阖的声音响起,他才上前跪禀:“陛下,陆姑娘被抓进监察司了,陆沉儿说他不方便露面。”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暗,牢狱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
苏寒衣心头一喜,连忙扑到栅栏前张望。
火把的光亮渐近,几名衙役簇拥着一道颀长身影缓步而来。那人一袭玄色锦袍,外披暗纹大氅,金色面具在跃动的火光下泛着森然冷光,而跟在他身后的,赫然是她的父亲。
“爹!”苏寒衣眼睛一亮,心中狂喜。定是她检举陆晚吟立下大功,父亲才会亲自来接她!
衙役打开牢门,苏寒衣得意地回头对陆晚吟冷笑道:“陆晚吟,这次你可没那么好运了,我马上就要出去了,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说罢便迫不及待冲向父亲。
“啪!”
一记耳光将她狠狠掼在地上。苏寒衣耳中嗡鸣,嘴角渗出血丝,她茫然抬头:“爹?我是寒衣啊!”
“孽障!”苏父怒不可遏。他今日刚和与盐案有关的章大人撇清关系,回府连晚膳都没用就被铁鹰卫“请”来监察司。原以为是受张大人牵连,没想到竟是这个不孝女惹的祸!
越想越怒,苏父抬脚又是一踹:“为父让你出门置办衣裳,你竟敢当街欺辱陆司隶的妹妹!”
“什、什么?”苏寒衣脸色煞白,“爹,您别被她骗了!她就是陆晚吟啊!”
“还敢狡辩!”苏父气得浑身发抖,“陆大人就在眼前,你还敢信口雌黄!”
暗牢内,火把的光影在潮湿的墙壁上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
那道颀长的身影终于动了。金色面具下,那双寒眸居高临下地扫来,苏寒衣顿时犹如身在冰窖,连呼吸都凝滞了。
“哪只手差点伤了她?”男人声音极冷,让人不寒而栗。
苏寒衣终于想起关于这位陆司隶的传言。喜爱活剥人皮,又以抽骨为乐......
“大、大人......”她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没碰到她,真的没有......”
苏父见状,慌忙上前,“大人,小女再过几日便要入宫选秀,若身上带伤,恐怕......”
祁楚眸光未动,只淡淡道:“放心,监察司多的是不留疤的刑罚。苏大人,明日一早再来接人吧。”
玄青适时上前,笑容温和却不容拒绝,“苏大人,请吧。”
苏父脸色惨白,终究不敢违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牢房。
苏寒衣瘫软在地,眼中满是绝望。
而自始至终,陆晚吟都静静坐在草堆上,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尘,缓步走向牢门。
经过苏寒衣时,她忽然俯身,红唇贴近对方耳畔:“今日,真是多谢你了。来日,我们宫中选秀再见。”
苏寒衣如遭雷击,猛地抬头。
谢她?今日的一切竟是她设的局?!还有选秀?她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能入宫?!
还未等她回神,一只冰冷的手已狠狠捂住她的嘴,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她拼命挣扎,却被一股蛮力拖向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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