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暮色像浸了薄荷的墨汁,晚风残存着白日未散的暑气,不算闷热。
朝气蓬勃的大学校园内,篮球场的水银灯大亮着,清透的光线湖水般弥漫到旁边的林荫道上,路边两侧,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摊位排成两条长龙,将人群的嬉闹串连,热闹非凡。
温初夏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进入国内的大学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个界面、哪个角色的事了,心里莫名还挺怀念。
她悠闲地抱着胳膊,走马观花四处闲看,虽然年纪和周围的学生们差不多,气质却全然不同,浑身上下像是包裹了一层透明、冰冷又坚硬的膜,眉眼仿若雪后挂霜的悬崖峭壁,锋利又淡漠,让别人轻易被美色吸引,但又不敢靠近。
“姐姐。”温景澈从后面的摊位跑前来,手里多了个电动小风扇,举着给温初夏吹风,十分关切地问:“热不热?天气预报说今晚凌晨要下雨,所以现在有点闷。”
温初夏不喜欢他贴自己这么近,干脆把小风扇抢过来,对着脖子狂吹一通后,塞回他手里,略微环视了眼四周,问:“那俩呢?跑小树林喂蚊子去了?”
风扇被抢,但温景澈并没有因此就拉开距离,笑着说:“可能是在马院后面的月栖坪吧,那儿是S大著名情侣聚居地,情侣多的我平时晚课放学都不敢往那边走。姐姐,我觉得咱俩还是就逛咱们的吧,别去找他们当电灯泡了,有灯蚊子更多。”
“什么咱俩。”
温初夏侧目看他,钻石耳钉在发丝间闪着冷光,轻飘飘的眼神构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她总是很擅长突然冷脸,打的人措手不及。
温景澈嘴角的弧度消失,听他姐凉飕飕道:
“就我一个人逛,你自己爱上哪儿呆哪儿去,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半天了,刚才碍着有外人我才没有赶你,还想晃多久?现在立刻马上,赶紧滚。”
“我不。为什么?”温景澈跨步挡在温初夏面前,不高兴地皱起眉,“我可是你亲弟弟,不跟你在一起,那我要和谁在一起?”
你可不只一位亲姐姐,而且从血缘关系的角度来讲,那位比我还要更亲呢。温初夏心中腹诽。
“找别人呗。”她懒得再和熊孩子扯皮,收回视线,直接快步向前,想要甩掉他。
温景澈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迅速追上去,边跑边喊:“没有别人!我没谈恋爱!”
他声音有些大,不仅把温初夏吓得一激灵,旁边的路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没谈就没谈,这么大声干嘛?吓死老娘了。”温初夏抚着胸口,匪夷所思地盯着温景澈,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又不会去和爸爸告状,再说你都成年了,谈恋爱又不犯法,激动个什么劲?”
“……”
温景澈理亏,低头看向别处,嘟哝道:“反正我就是没谈。”
见他这副小孩气的表现,温初夏的怒火“噗”一下被浇灭,她闭眼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好好,知道了,稍微多说两句就不爱听了,真是……脾气愈发见长了。”这些年山中无老虎,改成猴子称霸王了是吧?
“没你脾气大。”温景澈耳廓微红,超小声吐槽。
但因为离得近,温初夏还是听清了,飞去一眼:“你说什么??!”
对方立刻偏头:“没什么。”
“没什么就滚。”温初夏现场表演什么才叫真正的脾气大,“回宿舍睡觉去。”
“可是现在才不到九点,哪儿有这么早睡的呀?”
“那就回去玩手机,别烦我。”
“我、我到底是哪里烦到你了?QAQ”
温初夏想说你的存在就是在烦我,忽然,一只手从后拍在温景澈肩膀上,来者笑着问:“哎,你怎么在这儿,白天不是说不来逛的吗?”
温景澈回头,发现是熟人,立即不再嘤嘤嘤,给温初夏介绍道:“姐,这是我舍友,任飞。”
温初夏也勉强收起不耐烦的情绪,抬了抬下巴以示礼貌,和面前的青春洋溢的男大打招呼:“你好。”
温景澈又道:“任飞,这是我姐姐,亲的。”
你强调这个干嘛???
温初夏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哦——”任飞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就是你姐啊。姐姐好漂亮!刚才我还是先注意到她,然后才看见旁边站着的人是你的,回头率老高了。”
闻言,温景澈脸上扬起与有荣焉的笑容,说:“我姐姐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今晚来我们学校转一转。”
任飞羡慕道:“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我妹比我小十岁,还在上小学,所以我压根不想带她来学校玩,聒噪的很,我妈老因为这件事骂我……”
温景澈心里一直惦记着要继续和温初夏一起散步,于是想终止这场寒暄,但就在这时,温初夏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边掏手机边对温景澈说:“你俩先聊着,我去旁边接个电话。”
温景澈只能答应:“好。”
又忙叮嘱:“那你别走太远。”
温初夏根本没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温景澈一脸专注地盯着他姐离开的背影,任飞笑着问:“就这么担心你姐?她比我们还大,应该不至于在学校里走丢吧。”
“哦,没、没担心。”温景澈回过头,状态一下子变得心不在焉起来,问:“你白天不是说晚上要一直呆宿舍打游戏吗,怎么?”
“当然是出来看热闹了。”任飞说,“要不是磊子他女朋友和他说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学校居然把去年刚毕业的校草请回来做演讲了!刚才那场面只能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大礼堂里乌泱乌泱的全是人,我去得晚,没座位坐只能站墙根儿,还有人专门带凳子。”
“哎我跟你说,这位前校草长得是真帅,不仅网传的照片很唬人,线下看也帅的跟明星似的,个儿也巨高,就是皮肤太白了,感觉比你还要再白一些。要是他稍微晚毕业一年,你新校草的头衔就危险了……”
“你等会儿,我周围太吵了,到人少的地方你再吱声。”
温初夏没带蓝牙耳机出门,又不想把音量调太大,一口气走出五六十米,才终于把手机举到嘴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好了。”
季明轩:“吱——”
“……”温初夏头顶滑过黑线,又无语又好笑,问:“你进山到底是为了拍流星还是当老鼠?”
“Both。”
那边,季明轩吹了声很响的口哨,日暮之下,森林中鸟雀徐徐飞过,他笑着,声音带着股热烈与兴奋:“流星预计还有三小时出现,一会儿进到山的深处会没信号,所以我提前给你打个电话,预告一下。”
“预告什么?”温初夏走在树荫下,繁茂的枝叶将路灯光线完全挡住,遮出一片灰暗厚重的阴影,身后的热闹逐渐远离,耳根子重回清静。
“预告三小时之后我的精彩大片啊。”脚下是难行的山路,肩上还背着沉重的设备,季明轩说话时微微喘着粗气,语气却斗志满满:“等我给你拍个新头像出来。”
温初夏原本的微信头像就是流星雨,来源于网络,从注册到现在一直没换过,被季明轩吐槽过不知道多少回,说一眼假,绝对是P出来的,又土又难看又非主流。
但每次催温初夏换,她总会以“这么多年都用出感情来了”为理由拒绝。
但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懒,不想再去寻找合眼缘的照片。
温初夏问:“你毕业论文写完了吗?还有闲工夫进山看流星雨。”
“就是因为差几个关键数据,要、进山采集,刚好当地预告今、晚有流、星、雨,所以顺、便拍点儿照片。”季明轩大概是真进到深山里了,说话声开始断断续续的。
温初夏叮嘱了几句,让他注意安全,和同伴一起别走散了,然后准备挂电话。
“头、头——像,一定要、换、换哦。”
“等你拍完了发给我再说吧,卡死了,挂了。”
放下手机,抬眸环顾四周,温初夏才惊觉自己究竟走了多远,都到综合教学楼门口了。
晚课结束后的教学楼依旧灯火通明,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楼里很安静,和刚才热闹非凡的林荫道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温初夏回头,并没有发现温景澈的身影,轻轻松了口气。她故意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回包里,溜进教学楼躲清静。
自从回国以来,温初夏就觉得温景澈有些不正常,有点……太黏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太恶劣,导致这孩子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报复心理,回国之后,温景澈只要一有空就会回家,在温初夏眼皮底下找存在感,并且也不住宿舍了,晚上就睡在温初夏隔壁的卧室。
搞得温初夏烦不胜烦,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温景澈已经长成一米八几的大小伙了,她总不能真的揍他,男人越长大越要面子。再说了,她也揍不过。
楼内比楼外要更加安静,温初夏刻意放轻了脚步,随意走进一间阶梯教室的后门,发现里面只有有一对疑似情侣的男女在上自习,于是轻手轻脚地来到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再次拿出手机,果然看见了温景澈的信息轰炸。
温初夏吸了口气,完全没有了玩的兴致,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趴下开始闭目养神。
最近白天,她总焦虑跟傅怀瑾见面的事,烦的连胃口都变差了好多,忧思过度成这样,按道理来说晚上是会失眠的,但她却没有,反而每晚都睡得又沉又香,跟吃了安眠药似的。
好久没体会到在教室趴着睡觉是什么感受,温初夏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眼睛贴着臂弯遮光,虽然不怎么舒服,但她还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连头顶的灯忽然灭了都没有动弹一下。
“欸?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停电了吧。你看,外面走廊的灯也熄了。”
“稀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教学楼停电的呢。”
“也不知道要停多久,反正时间也挺晚了,我们走吧。”
“好。”
后排情侣小声说话的动静传入温初夏耳朵,但她没有也起身离开,只是给脑袋翻了个面,煎完左脸煎右脸,甚至呼吸还更平稳了些。
她心想:待会儿会有保安进来赶人吗?要不干脆在这里睡一晚得了,我有点困。
但很快,温初夏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倒不是因为真有保安进教室让她离开,而是——
桌板实在是太硬了!
温初夏两臂发麻地坐直身体,很疑惑自己当年究竟是怎么做到趴着睡完一整节课的,完全和上刑没区别啊。
仗着教室里现在没有其他人,她边活动颈椎,边自言自语嘀咕出声:“难道我老了吗?这也没过去几年啊……”
啪。
头顶成排的白炽灯忽然亮起。
电来了。
温初夏正仰着头,措不及防被重新变亮的光线刺到,连忙闭紧双目,低下头,眉心不舒服地折起。
视线封闭后,听觉变得格外敏感,她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传来一声很微弱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轻磕了一下桌面。
还有谁也在这里?
温初夏揉揉眼睛,疑惑地向后看去。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靠后门的座位上,如同幽灵一般,皮肤在冷冽的灯光下白得有些过分,眼角眉梢,高鼻薄唇,甚至连头发丝都带着一股强烈的熟悉之感。
二人处于教室对角线的两端,视线跨越一排排空旷的桌椅,无声地交汇到一起。
窗外天边,弯月默默无言。
温初夏瞳孔颤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止了。
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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