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反应让黎愈心里咯噔一下，后遗症来得又快又猛，如同倏忽而至的暴雨，兜头砸下来。周亦湫迫近几分，在他身前蹲下来，把黎愈困在石壁与自己之中，无处可逃。
即使都蹲着，周亦湫依旧比黎愈高出许多，黎愈仰头无奈看着红了脸的男人，手却攥得紧紧的。上次他趁周亦湫不备，猛地一下子推开过对方，然后顺利给人喂了药，这一次他也警备着，至少同样的亲密行径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何况这背后是黑衣人的阴谋。
他对周亦湫说，他对那个喜好伪装他俩的幕后操控者有了些了解，现在对方把他俩关在这座石室里面，又是那样的壁画，又是让周亦湫有了反应，结合前几次被抽离的灵力，黎愈更是皱起眉头，周亦湫才抬了一下手，他便条件反射一般一拳推了出去。
“嘭！”
毫无防备，拳头被一手包住，周亦湫的脸近在咫尺，声音危险喊他的名字：“黎愈！”
“......”
“这就是你对我的负责？”周亦湫被欲/望灼烧，声音嘶哑，“你有没有心？”
黎愈有些懵，一张脸被周亦湫的呼吸喷洒着也浑然不觉，他没想到周亦湫居然仍然保持着定力。
是了，他一直没有问过，之前那次，也许周亦湫也是忍耐了很久。
黎愈张了张嘴，嗓音干涩：“我们不能再做那件事了。”
“你以为我想？”
黎愈垂下眼睫，太近了，不要说周亦湫此刻浑身难受，语气冲人，就是他，也没办法保持完全的镇静。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黎愈眨了眨眼睛，“你，你可以念清心咒。”
“那个不是助兴的？”
“......不是，”忽略掉暧昧的助兴两个字，黎愈尽量维持着镇定说起清心咒的好处，期间提及之前自己的几次遭遇，周亦湫只是简单瞥他两眼，最终听从了他的建议，转了个身，自己到一边潜心念咒。
他的灵力充沛，寻常情况下，效果是会更加快速和厉害的，黎愈对背后那人施加的法术没有头绪，不知道对方到底到了何种程度，可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应急。
周亦湫暂时稳下了，黎愈寻到一处光线较好的石板上，坐下，掏出身上仅剩的那颗原本用来抵御副作用的药丸，用针挑开一点点，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动手脚的人应该对药理涉猎颇深，不过大概是迫于时间，对方只是加入了一味真正用来助兴的药引，剂量不是很多，不仔细研究看不出来，可黎愈先有双尾蛇的遭遇，自然明晰这一药引，正是出自那蛇身上。
故而他俩赶到那蛇栖居的石碓，那里早已经被清扫过，幸而周亦湫眼神不错，寻到一片蛇蜕。
虽然不能保证真的有用，黎愈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把自己收集的那篇蛇蜕摊到自己针灸包内，取出一个特意携带的青铜小盘，把药丸和蛇蜕一起放进去，他被蛇咬过，血液中残存的一丝蛇毒能作为中和剂。
黎愈用针划了一下自己的指尖，血液立刻溢出来，他用另一只手挤了挤，盘内的东西就被血红覆盖，直到完全漫过，黎愈才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随后，借用灵力开始融化药丸，直到全部溶解，才凝成一颗新的药丸。
他的灵力不及周亦湫，炼制药丸的过程就被延长了，加上黎愈差不多一整天没有进食，体力消耗大，才释放了一小会儿灵力的功夫，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定了定神，黎愈凝视着手底下的灵流，他的眸中倒映出橙黄的光泽，配合他瘦削的面庞，叫人看起来的确又有着几分初见时的倔强。
周亦湫只是扫了一眼，被欲求折磨的身心仿佛就被熨帖了一些，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黎愈没有疤痕的那一侧，那张脸亦如之前，白皙，甚至有些病态的白，只不过有了橙光反射，似乎多了一丝人气。
他是看见过黎愈没有疤痕的全脸的，尽管那是幻境之下假冒者戴的面具，可他清楚记得，当初内心的悸动。
那样的脸，他是欢喜的，甚至让他有些触动的。
周亦湫闭了闭眼睛，不再想下去，继续念咒语。
时间一晃过了大半天，周亦湫念了大半天的咒语，整个人放松不少，他收起打坐的架势，伸了个懒腰朝黎愈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黎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因为害怕触碰到青铜盘子里的东西，黎愈整个人几乎是栽在地下的石板上，姿势也是十分别扭的蜷曲着腰身，看着就很不舒服。
周亦湫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的，而黎愈炼药多半也是为了解自己身上着奇怪的症状，思及此，他脱了自己最外层的外衫，轻轻搭在黎愈的身上，自己则去查看石室的出口。
一大早他就飞上去看过，这口子很小，就算脑袋探得出去，也会在脖子那里卡住，而外面更是没什么好看的，只有连绵的荒草，密密麻麻，不小心碰到能吃一嘴的干草。
这些草几乎全部都枯黄了，在微风吹拂下，左右摇晃着。
周亦湫再次确定无疑便回到地面，口子四面的石块被打磨得很光滑，昭示着人为的痕迹，而且好的消息是很薄，凭借他的能力，可以试一试爆破，只不过他现在被这奇怪的症状操控着，黎愈也还睡着，不能轻易采取行动。
一切等黎愈醒了再说。
周亦湫把石室仔细打探了一遍，没有新的发现，托着下巴在黎愈对面坐下，看他露出疤痕的那半边脸。
壁画是看不得的，他才稳下心神不久，看黎愈虽然也有隐患，可这半张脸，尤其那一块疤能给他一些警醒。周亦湫的目光刚把轮廓勾了个边，就见黎愈动了动身子，眼睛一下子睁开，与他对上了。
“.......”避无可避，两人就这么直直对视上。
“你好些了？”幸好黎愈虽然眼睛挣得快，但是似乎还带着些刚刚苏醒的迷糊，并没有发现周亦湫被抓包的不自然。
周亦湫咳了一声说嗯，你这个药是为我调的。
黎愈点点头，看了看盘子里如同凝脂的半成品，撑坐起来，面色依旧有些困顿。
周亦湫道：“你没睡醒就再睡一会儿。”
黎愈摇摇头：“不困，还是继续吧。”周亦湫的症状复发不知道会在何时，而且他用了大半的灵力，之前一直被他压制下去的蛇毒也在蠢蠢欲动，他吃过解毒丸，药效还没过，刚好还能再撑一会儿。
然而黎愈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才凝出灵力，整个人就一顿，身体慢半拍地定了定，灵力就消散而尽，而他也差点重心不稳倒下去，周亦湫要来扶他，被他挡住了：“你别碰我。”
“我周某人不会在清醒的时候强迫于你。”周亦湫语气不怎么好，黎愈知道他是会错了意，强势地把自己揽住了，他也没再讨没趣说些不好听的话，只是解释道自己饿了。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亦湫静默片刻，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递到黎愈面前，“吃这个。”
黎愈惊讶地望向周亦湫，周亦湫被看得有些心烦，随手丢进他怀里，没好气道：“我说饿不死你就是饿不死你！”
那语气简直堪比我说杀了你就立马杀了你。气势足了，只可惜意思却有些唱反调，黎愈听着没忍住露出一个笑来。
全然的，不设防的，也丝毫不掺杂掩饰的。
周亦湫看着看着就有点发呆，只是这么愣愣望着黎愈，黎愈没想那么多，他是真饿了，笑完以后还道了谢，才打开纸袋，一下子就被里面食物的香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拨开薄薄的油纸，里面是一只巴掌大的白面烙饼，不同的是，这个饼子散发着茉莉的清香，黎愈因为蛇毒原因也吃不了油腻的食物，这样清淡的素饼刚好入口。
他不确定周亦湫是不是也饿着，没第一时间咬下去。
饼就这么大，也只有一个。
在这里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黎愈不敢贸然进食，更不可能不管不顾自己一个人吃独食。
他拿了自己备的药酒做了消毒，把饼子一分为二，递还一半给周亦湫，周亦湫看着却没有接。
黎愈：“你放心，我没下药。”
周亦湫扯起一边嘴角应道：“你头一次也这么说的。”
“......”
黎愈垂下脑袋，白皙的面庞被遮去大半，让周亦湫看不到他的神情。周亦湫俊眉一蹙，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直视着黎愈。
他从那个笑反应过来，自己被迷惑的原因可不是那个幕后黑手的杰作，而这里面，黎愈即使不是故意的，也无意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他们之间存在着最基本的信任问题，就像黎愈收了他脑子一抽给他带的烙饼，也不是会以这样委婉的方式，试探一下是否有问题。
想清楚了这些，周亦湫也不纠结了，他站起来，说自己去找线索就走开了，至于黎愈手里留下的帮个饼子，他连一眼都没看过。
黎愈望着手心，静默着，半晌才回过神，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饼子虽然凉透了，可依然香甜，有着独特的花香，回味起来经久不散。
小口小口把烙饼吃完，黎愈积攒了一些力气，再次炼起药丸来。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照旧各做各的，这天晚上，眼见着黎愈的药丸就要制成，两人难得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成败在此一举，周亦湫在子时服下了药，到了第三天，他终于没再拒绝黎愈留下的那半块饼，吃完过后，他让黎愈躲远了一些，他惯出全身的灵力，举手往上一顶，头顶的石块果然分崩瓦解。
周亦湫匆忙躲避间，还被黎愈拉了一把。
爆破造成的轰动与灰尘漫天，黎愈结了个结界，让周亦湫躲进来，直到动静消散了，两人才从石室离开。
踏上真实的厚土，两人才有躲过一劫的真实感。两人四顾，发现这里的杂草似乎并不是寻常的杂草，而是一种什么花卉，尤其当他们越走到中央，那些花卉原本的面貌就愈发清晰。
周亦湫想上手摸，他眼前就有一朵干花，残留着花骨朵与叶片，他对具有生命的植物有所感应，死了的会大打折扣，能不能探知到信息也十分不好说。
可他还没碰上，就被黎愈抓住了手腕。
“先别碰。”
周亦湫道：“这应该是我的禀赋所在吧？”
他现在不被控制了，整个人腰板都挺直了，面对黎愈，当然也应该是先前的那副态度才正确。而黎愈却不和他争，只是自己上手去碰了一下，结果那花卉如同散沙一样从眼前消散又消失了。
“你碰了就没事吗？”周亦湫有些不服气。
黎愈却道：“不是没事，是我身上本来就有毒气。”
周亦湫想起来，黎愈是被蛇咬过的。
黎愈碰花卉的那只手就是被蛇咬过的那只，而且他越过他往前，手一抬就要碰下一株，然而周亦湫突然发力使劲扯住他，把他拉了回来，动作之迅猛，就在黎愈发愣的一瞬间。下一刻，反而是自己往前碰上去，随后一切都相同。
完了还颇霸道地：“都说了这是我的强项！”
黎愈有些懵地：“嗯。”
“嗯？”周亦湫抬眉不满。
“......”
“你什么意思？”
黎愈困惑道：“什么？”
“......”
直接把周亦湫气得先走一步，不管他了。
黎愈跟着周亦湫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出这枯黄的杂草丛，或者应该说是曾经的花卉地。
走到边界，一排排整齐的竹篱笆之外，景象就熟悉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出临水镇，这是从界碑上可以看出来的，而这排篱笆的尽头，竖着的，正是临水的石碑，再之外就是另外的地界了。
黎愈看着那石碑另一侧陌生的地名，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亦湫说：“那是临水镇的另一侧边界，和咱们崇水刚好隔着一个临水镇。”
黎愈点点头，又问：“他们为什么把你和我丢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按理来说，那人要的不就是他俩的灵力，费尽心思把他们弄到边界的地方，虽然地处偏僻，另一边似乎也是深山野林，可到底离得太过近了。
黎愈沉默着。
周亦湫则丝毫不觉得奇怪，静静欣赏了一番黎愈困惑的样子，才开口道：“那边的静水镇可没有临水来得实力雄厚，别看这座界碑上，那三个字和临水镇一样大小，说起来它还得仰仗着临水。”
静水镇，顾名思义，地处的位置多为平缓的水流，是以静水湖最为出名，然而因为地处偏僻，路况堪忧，一直以来都为当地百姓难以利用，而临水镇，一边延续着崇水的上游，一边汇入静水湖的支脉，整个地域之内，竟然没有一支独属于自己的水源。不是没有找过地下水，结果也是让人失望。
但是善于经商的唐氏与勤劳的当地百姓用地处下游优渥的地势与土壤，一边同静水交换着水源的利用权，一边同崇水保持着生意上的往来，所谓两不耽误，说得便是如此。
只是，随着物资的不断输送，地势不佳的静水镇逐渐失去了静水湖的主导权，到了今日，竟然被临水牢牢捏住了七寸。
黎愈听罢，便打消了疑虑，这样一切说得通，而且更大的一个猜测在他头脑中酝酿着。
周亦湫一瞧黎愈有所顿悟的样子，福如心至一般问：“你怀疑他们的窝点在静水？”
这一次，周亦湫在黎愈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欣慰与认可。
“......”周亦湫心底暗骂一声，他的智慧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越写越困惑（如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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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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