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黎愈的点头,两人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先回崇水,把这边的情况汇报之后,再做打算。毕竟周亦湫虽然对临水镇很熟悉,但是静水镇了解得却不是很多,也没有真正踏足过。
先回崇水,是相比之下更加稳妥的选择。
两人花了半天的功夫到崇水的地界,落到相对熟悉的地方,黎愈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问道:“刚刚经过临水镇的时候,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周亦湫晃了晃自己的手,睨黎愈一眼:“自然是看到了。”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黎愈带着满腔的疑问,踏进黎庄的大门,背后跟着周亦湫,他不禁疑问:“你不先回家吗?”
周亦湫哼了一声,越过黎愈,先进去了,黎愈:“......”
两人出行了四五日,黎庄上下倒是变化不大,正值午后,烈日下,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各家各户也是大门紧闭,黎愈很少到镇上来,也不觉得奇怪,一路朝前走着。
这次出行谁都没有报备,不知道被他先斩后奏的外祖父会不会在族内受到责备,黎愈一边走一边心里有些愧疚,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到了周亦湫的前头,在周亦湫诧异与恼怒的目光中,把对方甩得老远。
行至司巫的府邸,黎愈双足站定,仰头望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门外有一个侍卫,他坐在一张木椅上,立在蔽日的角落,年龄看上去不大,身子甚至也有些孱弱,可他的眼睛却很有神,一望见门前的青年,还是自己府邸主人的亲外孙,立刻眼睛瞪得浑圆,站起来的动作却有些迟疑。
黎愈没有往前进一步,他便也站在原地,与黎愈互相对视着。老实讲,他这般态度是不符待客之道的,但是他虽然受司巫大人的救济,才得以谋得这个职位,混一口安稳的饭吃,可也没忘掉眼前这青年的由来。
他是违反族规的孽种,只因继承了先祖的禀赋,才被保护在族内,因为他,司巫大人受了极大的惩罚,先是失去自己守护的这一座府邸,再是,守门人盯着黎愈,心底暗暗补充:近二十年的宝贵光阴。
黎愈习惯了这种目光,微微俯身行了个礼,道:“我来找司巫大人。”
守门人扬起脑袋,略一点头,应道:“不巧,司巫大人不在府上。”
“请问您可知他在何处?”
黎愈问着,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微微躬身,脑袋微垂着,恭敬的姿态有如守门人面对所有镇里比他地位高贵许多大人物了。
守门人从未受过这么高的礼节,尤其黎愈虽然出身备受诟病,但到底是个公子哥,这份敬重让他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加上站在门口,本就比立在门前的黎愈高上一些,脸上更是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语调都没有之前没有的傲慢,不耐烦嚷道:“不知道不知道,司巫大人位高权重,日理万机,行踪哪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一问便知的。”
“......”黎愈静默了片刻,才抬头,点头致意自己明了,还表达了感谢才离开。
周亦湫从刚刚就立在一棵树的枝丫上,离得不远,两人的对话以及那个侍卫前后的态度变化都被他看到眼里,再看向反身离开,面无表情的黎愈,眼里晕出莫名的怒火。
干脆跳下树来,落到黎愈面前,在对方被吓了一跳的反射性后退一步的动作中,利落抓了人,一直到了黎庄主的府前,没好气地对守门的两位侍从道:“进去通报你的庄主,他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回来了。”
那侍从背倚靠在一起,见状有些惊慌却仍强势道:“要见庄主我们去通报就是,莫要如此折辱庄主。”
“折辱吗?”周亦湫冷哼一声,面色阴沉道,“那也由不得你这个仆从来说。”
那人气得够呛,结结巴巴好几声你你你的,后文没道出来,反倒被门内一声儒雅的声音给打断,那声音听着很年轻,隔着门扉也有如古琴般的悠然绵延而出。
“为何在门口喧哗?”随着门扉推开,里头出来一位一身素白的翩翩君子,他的一张脸如同他的身段一样儒雅温润,尤其那双明亮的眼眸,微微上扬的嘴唇,叫人瞧了就忍不住想要贴近。
青年脸上没有恼怒之色,两位随从对他十分敬重,道了门口两人的来意,在两人的话语中,周亦湫才得知这便是周庄主的嫡长子黎渊,头几次来这里,倒是没见过这位公子,如今一看,这位公子哥倒是有几分令他欣赏之色。
只见黎渊对着两人微微笑了笑,替侍从道了歉,又要引两人进去坐一坐,周亦湫觉得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点头就要应下,可身边黎愈却是摇了摇头,只道:“我是来寻司巫大人的行踪的,公子如果得知,烦请您告知我一声。”
黎渊看向黎愈,闻声道:“这有何难?”随手招了一位侍从过来,让他带领黎愈前去,黎愈点头致谢,掉头就要跟着人走,周亦湫在他背后蹙眉盯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听到身边黎渊轻笑道,“周公子与黎愈倒是关系不错。”
周亦湫轻哼,有几分轻佻:“你要这般说,我倒是不好解释。”
黎渊摇了摇头,说道:“我非要刨根问底,黎愈有你这样一位伙伴,也算不孤独了吧。”
周亦湫没有反驳也不点头,他与黎渊打趣着一同进了府邸,喝了这一路来的第一杯酒。
司巫大人很忙,有了黎渊公子的这一层关系,黎愈也才在夜幕彻底落下来才见到外祖父,远远地,外祖父身边簇拥着一群好学的黎庄弟子,大家七嘴八舌喊着司巫大人,问着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黎愈在昏暗的角落看着外祖父脸上不厌其烦的笑容,心下了然。
外祖父是喜欢这番热闹的,如果不是当年出了那场变故,他也该有天伦之乐,而他也会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不,不应该有他,他本就是不纯粹的血脉。
过去种种如何如同虚影在黎愈眼前掠过,他看着这样的外祖父,竟然一时间有些不敢往前。同来的侍卫早已经离去,黎愈只身一人,躲在幽暗的角落,便也愿意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
幸好,一切似乎都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发生变故,外祖父依然深受欢迎,那他便也先回去吧,有些事情到了第二天再说,也不是来不及。
等到人声逐渐消散直至听不见了,黎愈才走出来,慢慢地晃回自己半山腰的木屋。
一夜安眠,大清早,黎愈正在盘点自己的药剂,发现只有他当时为周亦湫准备的那瓶药丸出了问题,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好,院外就传来熟悉的叫喊。
一开门,小甲朝他挥着手,黎愈对他点点头,洗漱好,黎愈在小甲的领路下,前往明堂的议事厅。
他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周庄主更是下了要亲自见他的命令。
等他走到明堂之内,里面赫然坐满了人,除了黎庄几位当事的人物,连周庄的也在,周亦湫站在周庄主身后,黎愈看见他,目光很快转了回来,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行礼过后才落座。
之后商议的事,与这次黎愈出行的密切相关,有一些信息显然是他和周亦湫的遭遇,他暗猜大概是周亦湫已经在他来之前说过一次了,然而越商量下去,黎愈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他的左手侧,仅次于周庄主的二当家,也就是黎鹤与黎雁的亲生父亲,在众人话闭临水镇所面临的重大骗局与众多妙龄少女被擒过后,话音一转,目光悠悠落到黎愈身上,说道:“背后之人纵然可恶,可如今黎愈与周公子的亲事已经昭告,而且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这成亲的日子,不妨也早早定下来。”
黎愈羞窘不堪,那样的事迹,如何被族人得知的?是那幻境被当成了真?当初的几位目睹者也曾令黎愈担忧过,难道是跟着他的那两个暗卫?
他是不敢去肖想是周亦湫的随从的,那两位同周亦湫的关系显然比他的好多了,即使要说也会询问一番周亦湫本人的意见,可是现在这话是当着周亦湫的面说出来的,周亦湫又不傻,这种事情,仅仅是两人这么多天相处下来,黎愈就能确定,一定不会是周亦湫希望发生的。
他抬头望了一眼周亦湫,果然看到对方漆黑的脸色。
黎愈指尖掐进掌心肉里面,整张脸已经红的如同烟霞,往一侧略略俯首,这副样子,在众人眼里是羞臊,到了周亦湫眼里却是无言的默认。
昨日他同黎愈分别过后,黎愈与他的外祖父说了些什么,又在这群族人跟前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可也不难猜测。
同意与他的联亲,是两人刚打照面黎愈就给过他的回答。
所以,做出眼前这样利己的事情,即使在众人面前出丑,对,这些对于黎愈又算的上什么呢?他不是面对谩骂一个不耐的神色都没有,更不会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吗?
逆来顺受的模样,除了每一次让他看着心烦,甚至,心底浮现出一丝想要为他出一口气的好心,然而,这个人呢,竟然把这作为筹码,在众人面前,逼迫着他去接受。
离谱的联姻,离谱的传言,统统因着他本人浮于表面的知礼懂礼、与人和善,却背地里却盘算着自私自利的目的。
周亦湫目眦欲裂,脸色铁青地瞪视着黎愈,旋即一个飞身到黎愈的身后,一把剑出鞘,抵着黎愈的咽喉,恶狠狠道:“你算计我?”
冰冷的人剑锋很薄,划开柔软的肌肤,鲜血就染上了银色的剑身,众人见状,皆是哗然,周亦湫目光如炬,谁敢靠近,他就扬言要刺深一分。
周庄的人都不敢轻易动弹,就是周亦湫的父亲,也只是压着嗓子呵斥了他一句,但是黎庄的人对周亦湫没那么了解,尤其这位提议两人尽快成亲的二当家,更是状似劝和的喟叹一声,苦口婆心道:“啊呀,年轻人火气旺,当面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但是你听过来人一句劝,这事儿谁都会经历,没什么好害羞的。”
“害羞你个龟老头!”
这话听着乍是长辈对晚辈的好心规劝,可周亦湫是何许人?他压根儿就不在乎那些弯弯绕绕,虚头巴脑的礼节,更不用说这话字里行间透露的,均是让他就范。
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周亦湫顾不得什么家族脸面,一只手掐住黎愈的脖子,把人桎梏到自己身前,剑锋一转,竟是直直指向了二当家。
二当家从没遇到过这么不讲理的年轻人,不留神就被周亦湫给顶住了咽喉,他先是一惊,稍后便不敢再动弹半分,嘴里讪笑着:“周公子,有话好商量。”
“和你有什么好商量的!”周亦湫语气狠狠道。
“这屋子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商量,商量?”他带着商榷的口吻,企图稳住周亦湫,又见身侧几人居然都没有什么动作,余光望过去,他的大哥,黎庄庄主,对他露出的,是一副并不认同的表情,而司巫,则是一脸关切地只望住自己的外孙。
自家人这边讨了没趣,二当家还留存一丝希望,周家人不管怎么说,既然决定与他们重修旧好,怎么样也会给他几分面子,庄主之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该惩罚,怒斥一番吗?
然而,最终留给他的依旧是失望的结果。
静默许久,开口说话的反而是司巫,而他的话也不是为了他。只听他哀叹一句,沧桑的嗓音带着古稀老人的乞怜:“周公子,黎愈是我的外孙,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算计于你,也许他做了什么令你不悦的事,但也请你看在我一个老头的面子上,别与他计较。”
“......”
周亦湫在观察司巫,他虽然不屑于繁文缛节,但也不是一个浑不讲理的人。原本喷薄的怒意便在这善意的话语间,顿住了,只一眼不眨地瞪着他。
司巫叹息一声道:“周公子不满这桩婚事,老朽早有耳闻,不过其中是有些误会的,既然事已至此,有些内情,周公子也有权得知,如果信得过我,就随老朽上府上走上一趟吧。”
“......”周亦湫听着,瞪视化作了怀疑,他看看司巫,又看看这一屋子的人,最后沉吟了一会儿,轻问:“我为何要信你?”
司巫道:“愈儿都在你手上了,这一路,他的性命全权交付到你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我骗了你,黎愈的性命就任由你处置。”
“.....!!”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这事本来就是强扭的瓜,司巫又能说出怎么话来诓骗这位眼瞅着冲动且聪明多疑的年轻人?
但周亦湫答应了,他撤掉了二当家喉咙间的剑,转而收回身侧,那上面属于黎愈的鲜血仍在往下低落,而黎愈脖颈处的伤口因为周亦湫的用力,一直淌血就没止过。
为了不耽误功夫,司巫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走,周亦湫擒着黎愈飞快跟上去了。
今天又新人物登场,噔噔蹬蹬~~~~
黎渊彬彬有礼道:“幸会各位,正是在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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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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