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入安全屋的地下通道，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危险彻底隔绝。叶苍纪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向许庄舟伸出手。
许庄舟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刚刚还施展出恐怖力量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指尖传来的温度比他这个吸血鬼要高，带着活物的暖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力量。叶苍纪稍稍用力，将他扶出车厢，动作小心地避开了他受伤的肩膀。
“能走吗？”叶苍纪问，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显得有些低沉。
“嗯。”许庄舟应了一声，试图收回手，却发现叶苍纪并未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半扶着他走向专用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身上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混合在一起，与叶苍纪身上那独特的雪松铁锈信息素交织，形成一种奇异而亲密的气氛。许庄舟能感觉到叶苍纪扶在他肘部的手掌传来的热量，以及对方似乎比平时稍快的心跳。他自己也因为失血和力竭而有些虚弱，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微微喘息。
叶苍纪的目光落在他苍白汗湿的侧脸和紧闭的眼睫上，金褐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痛惜。他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没有更多的动作。
电梯到达顶层。门一开，老管家陈伯已经等在外面，看到两人狼狈的模样，尤其是许庄舟身上缠着的绷带，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担忧。“少爷！叶先生！你们这是……”
“陈伯，准备热水和新的医疗箱，送到庄舟房间。”叶苍纪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同时扶着许庄舟径直走向主卧旁边的客房，“再准备些高能量的血剂。”
“是，是，我这就去。”陈伯连忙应下，匆匆去准备了。
进入房间，叶苍纪这才松开许庄舟，看着他走到床边坐下。“你先清理一下，换身衣服。我待会儿过来给你换药。”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但眼神依旧停留在许庄舟身上。
许庄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现在确实需要清理一身血污，也需要独处片刻，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和……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力量。叶苍纪的血，加上今晚生死边缘的刺激，似乎让他的吸血鬼血脉产生了一些未知的变化。
叶苍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许庄舟独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指尖，那缕微弱的银色流光再次浮现，比之前稍微明显了一丝。他尝试调动体内的力量，除了熟悉的吸血鬼之力，一股更加幽暗、更具侵蚀性的能量如同潜伏的暗流，随着他的意念微微涌动。这是影兽的力量？是因为交换的血液，还是因为……别的？
他想起叶苍纪在仓库里施展“暗影之噬”时那恐怖而强大的模样，也想起他力竭时苍白的脸，以及刚才在车里那压抑着后怕的眼神。这个男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复杂，不再仅仅是一个被预言绑定的、心思深沉的盟友。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血污和疲惫，却也让他身上的伤口更加清晰地刺痛起来。尤其是肩胛骨被银质匕首刺穿的地方，即使敷了特制药粉，依旧传来一阵阵灼热和麻痹感。银毒对吸血鬼的克制是根植于本源的。
当他穿着干净的浴袍走出浴室时，叶苍纪已经等在房间里了。他显然也快速清洗过，换上了深色的家居服，湿漉漉的黑发随意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他正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手边放着打开的医疗箱。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过来。”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椅子。
许庄舟走过去坐下。叶苍纪起身，站到他面前，俯身开始解他浴袍的系带，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许庄舟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想阻止。
“别动。”叶苍纪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专业的口吻，“检查伤口，换药。”
许庄舟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浴袍被轻轻褪到肩部以下，露出缠绕着绷带的肩膀和胸膛。叶苍纪的手指灵巧地解开旧的绷带，当看到那处狰狞的、边缘泛着不正常青黑色的伤口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银毒比预想的渗透更深。”他语气凝重，从医疗箱里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琉璃瓶，里面是粘稠的、如同液态阴影般的黑色药膏。“可能会有点疼。”
他用消毒后的银质小勺挖出一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极致的冰寒刺痛猛地窜开，让许庄舟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指猛地攥紧了椅子扶手。
叶苍纪立刻停下动作，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他未受伤的另一边肩膀。“忍一忍，这是影兽一族特制的‘暗影凝胶’，能深度中和银毒，促进组织再生。”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很快就好。”
许庄舟咬紧牙关，点了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叶苍纪见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尽量轻柔而快速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及其周围。那冰寒刺痛的感觉持续了十几秒，才逐渐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凉意，灼热和麻痹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涂好药，叶苍纪又拿出新的、浸透特殊药液的绷带，重新仔细包扎。他的动作非常专业，手指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许庄舟颈侧和锁骨处的皮肤，带来微凉的触感。许庄舟能闻到他身上刚沐浴后的清新气息，混合着那无法忽视的、仿佛刻入灵魂的信息素味道，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好了。”叶苍纪打好最后一个结，直起身。他的目光落在许庄舟因为忍耐疼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角，眼神暗了暗。“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每天换一次药。”
“嗯。”许庄舟低低应了一声，拉好浴袍，隔绝了那令人不自在的视线和触碰。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阿尔伯特呢？”许庄舟打破沉默，问道。
“关在地下禁闭室，加了双重封印。我的人正在审讯，但他嘴很硬，需要时间。”叶苍纪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暗红色的液体，将其中一杯递给许庄舟，“不过，我们这次行动并非全无收获。至少端掉了他们的一个据点，拿到了部分武器清单，也证实了阿尔伯特与协会内部高层的勾结。这足以让我们在接下来的博弈中占据一些主动。”
许庄舟接过杯子，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叶苍纪血液特有的醇厚和一丝奇异的能量，迅速补充着他的体力，甚至让他肩上的伤口都感觉舒服了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利用阿尔伯特这个突破口，深挖猎魔人协会内部的派系斗争。同时，接触那些对现状不满的混血家族和少数残存的古老异族。”叶苍纪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液体，眼神锐利，“我们需要建立我们自己的‘联盟’，不能总是被动应对。”
他走到许庄舟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这个姿势让他显得少了几分居高临下，多了几分难得的平等与……坦诚？
“庄舟，”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今晚的行动证明了我们的判断，也证明了我们联手的力量。但这条路会越来越危险。阿尔伯特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猎魔人协会背后，还有更古老、更强大的势力在推动这一切。甚至可能牵扯到……我们两族历史上的一些恩怨。”
他的金褐色眼眸深深地看着许庄舟猩红的瞳孔：“现在，你依然可以选择退出。我可以送你和你父亲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
“然后像老鼠一样躲藏一辈子？”许庄舟打断他，猩红的瞳孔里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冰冷的火焰，“看着更多像我们一样的异族被猎杀？看着我父亲一辈子的坚守变成笑话？”他放下杯子，直视叶苍纪，“叶苍纪，从你带着那份契约和预言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退路了。更何况……”
他顿了顿，移开视线，声音低了几分，却异常坚定：“今晚并肩作战的感觉，不坏。”
叶苍纪愣住了。他看着许庄舟微微侧开的、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算计。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震动发出，带着真实的愉悦。
“是啊，不坏。”他重复道，站起身，目光依旧胶着在许庄舟身上，“那么，合作愉快，我的……盟友。”
他伸出手。
许庄舟看着那只手，又抬头看了看叶苍纪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伸出手，与他紧紧一握。
“合作愉快。”
掌心相贴的瞬间，不仅仅是力量的共鸣，仿佛还有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在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命运交织的灵魂之间，悄然链接。
夜还很长，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但至少在此刻，在这间远离尘嚣的安全屋里，两个孤独的掠食者，找到了彼此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而未来，那预言中模糊的“黎明”，似乎也因为这坚实的联盟，而透出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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