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嚎”酒馆事件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忘川集市激起了不小的涟漪。“血爪”兄弟会元气大伤，暂时龟缩起来舔舐伤口。而许庄舟和叶苍纪这两个名字，则迅速在集市的暗流中传开，被贴上了“不好惹”、“实力莫测”的标签。这为他们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骚扰，但也意味着他们被放到了更显眼的位置。
那天晚上之后，许庄舟和叶苍纪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而黏稠的新阶段。
表面上，一切似乎照旧。许庄舟依旧外出完成任务，叶苍纪依旧经营着他的情报网络，讨论计划时也依旧会有争执。但有些东西，已经截然不同。
比如，许庄舟不再抗拒叶苍纪偶尔的靠近和触碰。当叶苍纪习惯性地揽住他的肩膀，或者在他研究地图时从背后靠近，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时，他虽然还是会身体微僵，耳根泛红，却不会再像受惊的猫一样立刻弹开。有时，他甚至会下意识地往那温暖的怀抱里靠一靠。
又比如，夜晚调息时，两人不再是一东一西隔着距离，而是会自然而然地掌心相贴，或者背靠着背，让彼此的力量通过灵魂纽带更顺畅地交融循环。叶苍纪受损的本源在这种亲密无间的能量互补下，恢复的速度似乎都快了几分。
再比如，那些隐藏在日常对话里的亲昵。叶苍纪“我的小吸血鬼”叫得越发顺口，许庄舟虽然还是会瞪他，却不再严厉反驳。有时叶苍纪受伤势牵累，心情烦躁，许庄舟会沉默地递上一杯温水，或者笨拙地找些集市里的趣闻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叶苍纪也会在许庄舟执行危险任务归来后，仔细检查他是否受伤，哪怕只是最细微的划痕，也会蹙着眉头，用他那套“影兽唾液消毒法”（虽然许庄舟严重怀疑其真实性并坚决抵制）来处理。
这种转变并非一蹴而就，带着试探、磨合和彼此心照不宣的羞涩。像是在寒冷的冬夜里，两只习惯了独行的野兽，小心翼翼地靠近，分享着彼此的体温，既贪恋这份温暖，又害怕被对方身上的尖刺所伤。
然而，平静的日子在忘川集市永远是奢侈品。
几天后，叶苍纪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他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个常年往返于人类城市与忘川集市的行商口中得知，最近有好几批猎魔人，以“考古研究”或“生态调查”的名义，进入了忘川集市所在的山脉区域。他们行事低调，分散行动，但目标似乎都隐隐指向这片区域。
“消毒水的味道……”叶苍纪手指敲着桌面，金色瞳孔中寒光闪烁，“‘清道夫’可能已经摸过来了。他们很谨慎，没有直接进入集市，而是在外围布网。”
许庄舟正在擦拭他那把陨铁手枪，闻言动作一顿，暗红色的瞳孔眯起：“他们是在确认我们的位置，还是在等我们出去？”
“都有可能。”叶苍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似乎永远笼罩在薄雾和诡异光晕中的集市，“集市有集市的规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大规模进来搜捕。但如果我们在外面被堵住……”
后果不堪设想。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对付一两个“清道夫”或许还能周旋，一旦被围剿，绝无生路。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许庄舟将组装好的手枪插回后腰，“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局面。”
叶苍纪转过身，靠在窗框上，看着他：“我有一个想法，有点冒险。”
“说。”
“我们需要一个‘向导’，一个熟悉山脉深处、甚至知道如何避开猎魔人探查路线的本地‘专家’。”叶苍纪缓缓道，“我打听到，在集市最底层，有一个被称为‘老蜃’的家伙。据说他活了很多年，对这片山脉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一些连接着其他‘裂隙’（类似忘川集市的空间夹缝）的秘密通道。如果能说服他带我们离开……”
许庄舟皱眉：“这种‘专家’，代价恐怕不小。”
“没错。”叶苍纪点头，“而且，‘老蜃’脾气古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通过中间人交易，并且他只接他‘感兴趣’的委托。”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还需要找到一个能让“老蜃”感兴趣的筹码。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开始分头行动，寻找接触“老蜃”的门路和可能打动他的筹码。许庄舟接了几个报酬极高但同样危险的任务，目标是获取一些罕见的材料或古董。而叶苍纪则动用了所有情报关系，试图摸清“老蜃”的喜好和规矩。
过程并不顺利。许庄舟在一次深入某个古代精灵遗迹的任务中，遭遇了强大的守卫魔像，虽然最终成功拿到了目标——一块蕴含着纯净月光的“月长石”，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回来时咳出的血都带着冰寒的气息。
叶苍纪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衣襟上的血迹时，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他一把将许庄舟按坐在床上，不容分说地撕开他的上衣，检查他胸口那片泛着青紫色的瘀伤。
“你疯了？！那遗迹是你能单独闯的吗？！”叶苍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指尖凝聚着温热的阴影能量，小心翼翼地按在瘀伤处，试图驱散那股冰寒之力。
许庄舟因为他的触碰和那毫不掩饰的关心而心头一颤，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他别过脸，闷声道：“……那块月长石，据说对延年益寿有奇效，‘老蜃’那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可能会感兴趣。”
叶苍纪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许庄舟倔强的侧脸，金色的瞳孔中情绪翻涌，怒火、心疼、无奈、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他猛地俯身，将许庄舟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
“笨蛋……”他把脸埋在许庄舟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谁要你为我冒这种险……你的命比那块破石头重要一千倍，一万倍！”
许庄舟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和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情意。他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最终，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轻轻回抱住了他。
“我们……都需要活下去。”他低声说。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紧紧相拥的躯体，传递着比任何承诺都更坚定的力量。
最终，他们通过一个信誉尚可的中间人，联系上了“老蜃”。见面地点定在集市最边缘、一个靠近地下暗河入口的、废弃的贝壳状巨大建筑里，这里被称为“蜃楼”。
见面那天，两人都做了充分的准备。许庄舟内伤未愈，但强行压制住不适，眼神锐利如常。叶苍纪也将状态调整到最佳，阴影能量在周身隐而不发。
“蜃楼”内部空旷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一种陈腐的贝类气味。在建筑的最深处，一个笼罩在宽大灰色斗篷里的身影坐在一个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蚌壳上，他的脸完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如同深海漩涡般、缓缓旋转的幽蓝色眼睛。
“就是你们，想雇佣我？”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带着无数回音的声音响起，直接作用于他们的脑海，而非通过空气传播。
叶苍纪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蜃老。我们需要一条安全的、能避开外面那些‘苍蝇’的路径，离开这片山脉。”
“代价。”幽蓝的眼睛毫无波动。
许庄舟取出那块散发着柔和月光的“月长石”，叶苍纪则拿出了一卷他们从家族带出的、记载着某种失传阴影符文技艺的古老皮卷。这些都是他们目前能拿出的、最具价值的物品。
幽蓝的目光在那两件物品上停留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够。”
许庄舟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老蜃”那幽蓝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许庄舟身上，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灵魂深处。“你身上……有很有趣的东西。”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一种……非常古老，非常纯粹的‘暗’。”
许庄舟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叶苍纪也瞬间移动半步，隐隐将许庄舟护在身后。
“不必紧张。”“老蜃”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兴趣？“我对你们本身没兴趣，也对猎魔人的赏金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知识’，是‘真相’。”
他幽蓝的目光转向叶苍纪：“影兽的小家伙，你血脉里纠缠的‘诅咒’与‘祝福’，也很有意思。”
叶苍纪瞳孔微缩，没有否认。
“这样吧，”“老蜃”似乎做出了决定，“我可以为你们指一条路，甚至送你们一程。但作为报酬，我要你们的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叶苍纪警惕地问。
“在未来，当你们触及到关于‘世界之暗’与‘血脉之源’的真相时，”“老蜃”幽蓝的瞳孔仿佛漩涡般加深，“需要将你们所知的、关于‘源暗’与‘影蚀’的核心奥秘，分享给我。”
许庄舟和叶苍纪心中俱是一震！“源暗”和“影蚀”（这似乎是影兽血脉中某种更深层力量的名称）显然是两人各自最大的秘密之一！
这个“老蜃”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竟然能一眼看穿？！
见两人沉默，“老蜃”也不催促，只是那双幽蓝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仿佛能看透一切犹豫和权衡。
叶苍纪与许庄舟对视一眼，通过灵魂纽带飞速交流着。拒绝，意味着他们将继续被困在这里，面对外面不知数量的“清道夫”，生死难料。答应，则等于将一个巨大的、未知的隐患背在了身上。
最终，叶苍纪深吸一口气，看向“老蜃”：“我们可以答应。但仅限于‘分享所知’，并且，不能损害我们自身及族群的安危。”
“很公平。”“老蜃”似乎笑了笑，那声音在脑海里显得更加诡异，“那么，契约成立。”
他抬起隐藏在斗篷下的手（那手干枯得如同鸟爪，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类似贝壳纹理的鳞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一道由幽蓝水汽和奇异符文构成的契约凭空出现，然后一分为二，分别射向许庄舟和叶苍纪的眉心。
两人没有抵抗，任由那契约印记融入灵魂。一股冰凉的、带着海洋深处气息的力量一闪而逝。
“明晚，月升至中天时，到暗河码头第三号泊位。”“老蜃”收回手，幽蓝的眼睛缓缓闭上，“会有一条船等你们。它会带你们去往‘裂隙之径’。”
交易完成，两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阴森潮湿的“蜃楼”。
回到旅店，气氛有些沉重。
“那个‘老蜃’，深不可测。”叶苍纪眉头紧锁，“他索要的‘承诺’，恐怕牵扯极大。”
许庄舟感受着灵魂中那道冰凉的契约印记，点了点头：“但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看向叶苍纪，暗红色的瞳孔中带着一丝担忧：“你的身体，能撑得住接下来的路程吗？”
叶苍纪走到他面前，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心，金色的瞳孔中重新燃起惯有的、带着点野性的光芒：“放心，还没把你彻底拐到手，我可舍不得死。”
许庄舟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但眼底的忧色却散去了些许。
夜晚，两人相拥而眠（这已经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习惯）。许庄舟因为内伤和疲惫，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在地下洞窟叶苍纪挡在他身前的画面，时而是“老蜃”那双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蓝瞳孔。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叶苍纪的手臂收紧，温热的唇轻轻印在他的额头，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怕，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许庄舟在朦胧中，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更深地埋了埋，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沉沉睡去。
窗外，忘川集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属于他们的篇章，即将翻向新的一页。前方是未知的“裂隙之径”，是“老蜃”深不可测的图谋，是猎魔人如影随形的追杀，也是他们彼此相依、共同面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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