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果然过得很快，深秋的凉意被冬日的凛冽取代，日历一页页撕去，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城市中心广场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巨大的倒计时屏幕矗立在广场中央，闪烁着炫目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甜香、爆米花的奶油味和人们兴奋的喧哗。
周诺仪、周若然、江语辰和许驿晟四人挤在相对靠边一点的位置，远离最拥挤的中心地带。
每人手里都拿着几根细细的仙女棒，小小的火花在夜色中“嗤嗤”地跳跃着，映亮了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期待的脸庞。
“还有十分钟！”周诺仪兴奋地晃了晃手里的仙女棒，金色的火星划出短暂的光弧。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裹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旁边的许驿晟，“许驿晟，你许好新年愿望了吗？”
自从食堂那次“破罐破摔”的试探之后，两人之间那层薄冰似乎消融了不少。虽然在人前，周诺仪还是规规矩矩地叫着“许驿晟”，但私下里，当只有他们两人，或者像现在这样在喧闹背景音的掩护下，那声“阿晟”已经叫得越来越顺口，越来越自然。而许驿晟也从最初的僵硬沉默，渐渐变成了默许，偶尔甚至会在他叫“阿晟”时，几不可察地“嗯”一声回应。
此刻，听到周诺仪的问话，许驿晟的目光从手中跳跃的微弱火光上抬起，望向远处巨大的屏幕，那里正显示着跳动的数字。他的眼神在璀璨的灯火和人群的剪影中显得有些遥远。
“嗯。”他低声应道，算是回答了周诺仪的问题，但并没有具体说什么愿望。
周诺仪也不追问，他了解许驿晟的性格。他自顾自地说：“我希望明年我们四个还在一起！天天开心！考试都顺利！还有……”他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许驿晟的侧脸，声音低了一点，“希望阿晟……能更开心一点。”
许驿晟握着仙女棒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细小的火星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像落入深潭的星子。他没有看周诺仪，依旧望着前方喧嚣的人海和灯火辉煌的城市轮廓。
就在这时，许驿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却又清晰地钻进了周诺仪的耳朵里：
“有时候，很羡慕。”
周诺仪正盯着自己快燃尽的仙女棒，闻言一愣，疑惑地转过头：“嗯？羡慕什么？”他以为许驿晟在说周围热闹的气氛或者即将到来的烟花。
许驿晟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周诺仪脸上，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周诺仪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攒勇气。仙女棒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他清隽却略显疏离的轮廓。
“羡慕周若然。”许驿晟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带着重量，“羡慕他，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周诺仪彻底愣住了，手里的仙女棒“嗤”地一声彻底燃尽，化作一缕青烟。他呆呆地看着许驿晟，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胀。他没想到许驿晟会说这个。
许驿晟的视线重新投向远方，仿佛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声音也变得更加飘渺。
“如果我弟弟……像你一样就好了。”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藏的遗憾。
许驿晟沉默了几秒，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和倒数计时越来越响亮的广播声，但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寂静的结界中。
“砰——啪！”
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响起，第一朵璀璨的烟花在墨蓝色的夜空中炸开，瞬间点亮了整个广场，也映亮了许驿晟眼中一闪而过的、深藏的痛楚。紧接着，无数绚烂的光束接二连三地升腾、绽放，将夜空渲染得如同梦幻仙境。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倒计时的呐喊。
“十！九！八！七！……”
新年倒计时响彻云霄，但周诺仪的世界却仿佛安静了下来。
他听不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只看到漫天华彩下，许驿晟微微低垂着头，紧抿着唇，握着已经熄灭的仙女棒金属杆的手指，松松的，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心疼和冲动涌上周诺仪的心头。他几乎没有思考，在又一朵巨大的烟花“轰”然炸响、光芒四射的瞬间，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许驿晟那只冰凉而僵硬的手。
许驿晟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周诺仪。
璀璨的烟花光芒在他惊愕的瞳孔中不断变幻闪烁，映照出周诺仪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坚定和一种近乎承诺的光芒。
“哥哥……”周诺仪的声音在巨大的喧嚣中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噪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滚烫的真诚，“新年快乐！”
他只是紧紧地握着许驿晟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对方掌心的冰冷，用这简单的动作传递他所有的支持和决心——那个“天使”的承诺，并非醉酒的胡言。
许驿晟看着周诺仪被烟花映照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源源不断的暖意。那暖意如此真实，如此有力，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冰封已久的心湖。
哥哥……不是“许驿晟”，不是“阿晟”，而是“哥哥”——一个在许驿晟的生命里，早已被鲜血、背叛和冰冷彻底玷污、彻底冻结的称呼。此刻，却被周诺仪如此珍重、如此温暖地捧到了他面前，带着毫无保留的心疼和守护的承诺。
“……新年快乐。”许驿晟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极低地回应了一句。他没有挣开周诺仪的手，反而在最初的僵硬之后，几不可察地，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的钟声敲响，广场彻底沸腾了！欢呼声、尖叫声、祝福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无数烟花在头顶争相绽放，将夜空装点得如同白昼。
江语辰和周若然也兴奋地挥舞着重新点燃的仙女棒，转过身来。
“新年快乐！”江语辰笑着喊道。
“新年快乐。”周若然也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扫过两人紧握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点燃了一根新的仙女棒递给许驿晟。
许驿晟接过仙女棒，新的火花再次“嗤嗤”地跳跃起来。他低头看着那微弱却温暖的光芒，又感受着右手传来的、属于周诺仪的、更加强大的暖意。
在漫天绚烂、震耳欲聋的迎新狂欢中，在冰冷刺骨的冬夜空气里，许驿晟第一次觉得，新的一年，似乎真的带着某种……温暖的希望。
而这份希望，正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他微微侧过头，看着身旁因为激动和兴奋而脸颊红扑扑、眼睛比烟花还亮的周诺仪，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原上，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微弱却顽强的光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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