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喧嚣渐渐沉淀，人潮如退潮般向四面八方散去，留下满地彩屑和空气中未散的硝烟味。
深夜的寒气愈发凛冽，穿透厚重的羽绒服，让四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呼——好冷！”周诺仪搓着手，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夜色里。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许驿晟，对方的手在口袋里，刚才那短暂却滚烫的紧握，仿佛还残留着余温。
“走吧，打车回家。”周若然言简意赅，拿出手机叫车。
江语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这么晚了，懒得折腾回我家了，哥，再收留我一晚？”
“嗯。”周若然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江语辰早就不在周家长期借宿了，只是偶尔聚会晚了，懒得再跑一趟。
许驿晟站在稍远一点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长。“我回自己家。”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跨年夜的热闹和刚才情绪的波动，似乎抽走了他不少力气。
周诺仪张了张嘴，那句“去我家吧”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许驿晟需要自己的空间，尤其是在那样剖白之后。他只是用力点点头：“嗯！路上小心，阿晟！”
许驿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复杂，最终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车子载着许驿晟消失在街道尽头，几乎同时，细小的、晶莹的雪花开始悄无声息地从墨蓝色的夜空中飘落。先是零星几点，很快便纷纷扬扬起来，为这座刚刚经历狂欢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静谧的薄纱。
“下雪了！”周诺仪伸出手，接住几片冰凉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
江语辰明显失落：“小雪啊……”
“嗯，走吧。”周若然叫的车也到了。
回到周家，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简单洗漱后，江语辰熟门熟路地钻进客房。周诺仪和周若然也各自回了房间。窗外，雪还在静静地下，将世界温柔地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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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了房间里漂浮的微尘。周诺仪早早地醒了，不是闹钟，而是心里装着事。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一只棕色的、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偶。
它不算新，甚至有些旧旧的痕迹，但洗得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柔顺剂清香。周诺仪把它抱在怀里，感受着柔软的触感，脸上露出一个温暖又带着点忐忑的笑容。
餐桌上，周若然和江语辰已经在吃早餐。周诺仪背着书包下来，手里还拿着那个装着泰迪熊的纸袋，以及另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背包。
“早。”他打了个招呼，把纸袋放在餐桌上，然后开始费力地把那个体积不小的泰迪熊往自己的书包里塞。书包被撑得变了形，拉链勉强拉上。
江语辰咬着面包，看着周诺仪这古怪的举动，挑了挑眉：“喂，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又拿个包？”他指了指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新年礼物？只有一件啊？”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纸袋上，但显然那不是给他们的，“给许阿晟的？”
江语辰嗤笑一声，带着点惯有的调侃：“你确定他会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一个毛绒熊？周诺仪，你几岁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许驿晟那张冷冰冰的脸抱着个玩具熊的样子。
周诺仪的动作顿了一下，没理会江语辰的调侃，只是更用力地把熊往里塞了塞，确保书包能合上。
他抬起头，眼神很认真：“他会喜欢的。”
周若然安静地喝着牛奶，目光在周诺仪鼓鼓的书包和那个纸袋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一脸不以为然的江语辰，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地说：“快点吃，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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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冬日的阳光已经有些西斜，带着淡淡的暖意，却驱不散空气里的清寒。周诺仪抱着那个鼓鼓的书包，在校门口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拦住了正要独自离开的许驿晟。
“许驿晟！”周诺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许驿晟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带着点询问。
周诺仪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书包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棕色的泰迪熊玩偶取了出来。他双手捧着，递到许驿晟面前。
“这个……送给你。”周诺仪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暖意，“新年快乐……还有，”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许驿晟的眼睛，“生日快乐，许驿晟。”
许驿晟的瞳孔猛地一缩。生日？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生日，他是怎么知道的？
周诺仪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脸颊微微泛红，小声补充道：“我……我记住了身份证号……”
许驿晟的目光从周诺仪泛红的脸颊，缓缓移到他手中那只毛茸茸的泰迪熊上。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十二岁生日的清晨，他满怀期待地跑向客厅，迎接他的不是祝福，而是弟弟恶作剧般的笑容，和他最心爱的小熊被涂满颜料、剪得破破烂烂、甚至塞了恶臭垃圾的惨状。
那份被最亲近之人践踏的冰冷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浑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就在许驿晟盯着小熊，脸色微微发白，眼神沉郁得几乎滴出水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江语辰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周诺仪手里的熊，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周诺仪，你还真送了啊？许驿晟，你不会真收……”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衣领一紧。
周若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旁边，面无表情地一把拽住了江语辰的后衣领，力道不小，直接把他往后拖。“走了，江语辰。”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瞥了江语辰一眼，又飞快地扫过捧着熊的周诺仪和僵立着的许驿晟。
角落瞬间恢复了安静。夕阳的余晖给那只棕色的小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许驿晟依旧沉默着，目光死死地锁在那只熊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冰冷疏离，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触及伤口的刺痛，有深埋的委屈，有被尘封的渴望，还有一种近乎脆弱的茫然。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浓重得化不开的低气压。
周诺仪的心揪紧了。他看着许驿晟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沉重阴郁，知道那份被“生日”和“小熊”勾起的陈年伤痛，正狠狠撕扯着他。
“许驿晟，”周诺仪的声音放得更轻，更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抚，“你不开心的时候，就让它代替我……”他微微上前一步，将小熊更近地递过去，眼神里是全然的关切和心疼，“抱抱你。”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许驿晟几乎是有些粗暴地一把将小熊从周诺仪手中夺了过去。
他没有看周诺仪，只是低着头，双臂猛地收紧，将那毛茸茸的玩偶死死地、用力地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小熊柔软的绒毛里，肩膀微微塌陷下去，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悲伤和委屈。
他不开心。
很不开心。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冰冷画面，连同今日生日的孤寂感，一起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周诺仪看着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棵沉默却坚定的小树，为眼前这个把自己蜷缩在伤痛里的少年，提供一片小小的、可以依靠的阴影。
过了好一会儿，许驿晟抱着小熊的力道似乎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抬头。周诺仪这才轻声开口：“许驿晟，我还给你准备了蛋糕……是巧克力的，不是很甜。”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去你家……还是去我家吃？”
冬日的冷风拂过，吹动许驿晟额前的碎发。他依旧埋首在泰迪熊柔软的绒毛里，几秒后，一个闷闷的、几乎低不可闻的单音节从他怀中传来：
“嗯。”
没有说去哪里，但周诺仪却立刻明白了。他看着许驿晟怀里那只被抱得紧紧的小熊，看着他微微露出的、泛红的耳尖，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所有的忐忑。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驿晟抱着那只“失而复得”的小熊，像抱着一个失落的童年，也像抱着一点刚刚萌芽的、笨拙的温暖。
雪后的城市很安静，空气清冽。
许驿晟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熊，感受着身边人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热力，第一次觉得，这个被标注为生日的、总是带着寒意的一天，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周诺仪悄悄松了口气，看着许驿晟紧抱小熊的手臂，还是开了口：“希望这只小熊，能帮你捂化一点点心里的冰。今年的生日，至少……不是一个人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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