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燥热像团化不开的棉花,堵在窗缝里。蝉鸣叠着蝉鸣,把空气揉得黏糊糊的,连呼吸都带着股闷劲儿。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吊在细线上微微晃,钨丝大口喘着气,那片亮得发狠的光直戳戳照在李昀脸上,晃得他眼皮发沉。
他平躺着,胳膊搭在额头上遮那片光,长长吁出一口气,在闷热里打了个旋。
手机往耳边按了按,听筒里立刻流出大鹏那咋咋呼呼的声儿:“咋样啊今晚?事儿办得顺不?”
“顺个屁。”李昀一开口就带了火,喉结在脖颈里滚了滚,“他娘俩今晚就搬过来了,说风就是雨。”
“我操?”大鹏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拖两天呢!”
“拖?人家乐意吗。”李昀扯了扯汗湿的领口。
他没开空调,布料粘在皮肤上,扯一下就带起一阵烦躁。
“……”
“对了,谢昭住哪?跟你挤一屋?”
“想什么呢你。”李昀翻了个身,后背压上温热的凉席,“在隔壁那间空房,门对门。”他嗤笑一声,尾音里裹着冷意儿,“就这我都嫌晦气。”
“门对门可太刺激了,”大鹏在那头低笑,“明早开门要是撞上,你俩不得跟猫见了狗似的?”
“撞个鬼。”李昀扯过薄被往肚子上一盖,布料蹭过汗湿的后背,凉丝丝的却压不住火气,“我打算明儿起锁门睡,吃饭都端进屋里。”
话刚落音,房门外就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却似敲在李昀紧绷的神经,一下下震得他心里发慌。
“谁啊?”李昀的声音还带着刚躺平的慵懒,尾音拖得老长,像在抻着劲儿。
“我。”
短短一个字,清清淡淡的,却猝不及防扎进来。
李昀猛地坐起身,手机“啪嗒”在掌心滑出半寸,他下意识攥紧,红印子顺着指节往上爬。
“干什么?”他的声音瞬间冷了。
“洗澡。”门外的人顿了顿,补了句,“我那间没浴室,李叔说可以到你房间里洗。”
“别地也能洗。”李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厨房水龙头能出热水,你去那洗呗。”说着就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磕。
门外静了两秒,谢昭的声音才慢悠悠飘进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李叔说厨房热水器昨天坏了,修的人明天才来。”
李昀咬了咬牙,后槽牙磨得咯吱响。他怎么不知道热水器坏了?老头分明是故意的。
窗外的蝉鸣突然疯了似的密起来,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在旁边踮着脚起哄,把屋里的空气搅得更燥了,连皮肤都像被燎着似的发烫。
“我这儿的沐浴露快没了。”他梗着脖子喊,声音都有点劈,明显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带了。”谢昭答得干脆。可李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甚至能听见屋外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换洗衣物也带了。”
李昀闭了闭眼,深吸的气全堵在胸口。他盯着墙壁上那条歪歪扭扭的裂缝,喉结滚了滚——隔壁那间是空房,老格局,确实没装浴室,当初他爸图省事没改,谁成想这会儿成了催命符。
“门没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硬邦邦砸出去。
“咔嗒”一声轻响,门被推开条缝。谢昭抱着个黑色布包站在阴影里,白炽灯的光斜斜扫过去,刚好照见他额角挂着颗没擦干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没入衣领里。
“谢了。”他低声说,侧身挤进来时,布包带子蹭过门框,带起一阵淡淡的洗衣粉香,混着屋里的汗味、闷热气,搅成一团说不出的味道。
李昀莫名觉得更烦躁了。
“快点。”他语气冲得像要吃人,眼睛却没敢往谢昭身上瞟,只盯着自己脚边的地板缝。
谢昭“嗯”了声,径直走向房间角落的浴室。临关门时又回头看了眼,“我可以锁门吗?”
李昀没应声,抓起手机往床上一摔,翻身面朝墙壁。听筒里大鹏还在絮絮叨叨说什么,他却一句也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自己的心跳撞着耳膜,“咚咚”的,混着浴室里“哗啦”响起的水流声,衬得格外清晰。
这澡怕是洗不完了。他咬着牙在心里低骂,后颈的皮肤却莫名发烫。
水流声在密闭的房间里漫开,带着水汽的温热一点点渗进空气里。
李昀面朝墙壁躺着,脊梁骨却像长了眼睛,能清晰地“看”到浴室门的轮廓——那扇薄薄的玻璃门此刻像道屏障,又像层窗户纸,隐约能听见里面布料摩擦的窸窣,还有水珠砸在瓷砖上的脆响。
他攥着被角的手越收越紧,凉席上的纹路硌得手心发麻,似乎要嵌进肉里。
大鹏还在听筒里瞎嚷嚷,说什么“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热水器坏得太是时候”,李昀烦躁地想按挂断键,指尖刚触到屏幕,浴室的水流声“唰”地停了。
空气猛地凝固,蝉鸣趁机从窗缝钻进来,吵得人脑仁突突跳。紧接着是毛巾擦过皮肤的窸窣声,然后是……布料摩擦的轻响。李昀的后背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忘了。
“操。”他低骂一声,猛地翻身坐起,膝盖撞到床板发出闷响,刚想冲浴室喊“磨磨蹭蹭等死呢”,门“咔嗒”一声开了。
谢昭站在浴室门口,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深色的睡衣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手里攥着那个黑色布包,水汽在他周身氤氲,把白炽灯的光都晕成了软的。
“好了。”他低声说,视线扫过李昀紧绷的侧脸时,停顿了半秒,随即径直往门口走。
经过床边时,李昀突然闻到那股洗衣粉的淡香里,多了点清爽的柠檬味——是自己那瓶快空了的沐浴露。他喉咙发紧,像被什么堵住,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明早六点起,别耽误吃早饭。”
谢昭的脚步顿了顿,鞋跟蹭过地板发出轻响,没回头,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门“咔嗒”合上的瞬间,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李昀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半天没动。听筒里大鹏还在喊:“人呢?谢昭走了?你俩没打起来?”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仰面倒回床上。天花板的白炽灯还在滋滋响,光落在脸上,却好像没那么刺眼了,反倒有点暖。
那股混着水汽和柠檬香的味道,像黏在空气里似的,怎么也散不去,连带着凉席的草木香,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
李昀盯着天花板上那圈泛黄的墙皮,鼻尖总绕着股柠檬沐浴露混洗衣粉的味,清清爽爽的,偏生勾得人心里发毛。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凉席“刺啦”一声,像在替他抱怨。隔壁忽然传来轻响——抽屉被拉开,又极轻地合上,动静细得像蚂蚁在爬。
李昀的耳朵莫名竖了起来,蝉鸣还在窗外扯着嗓子吵,可隔壁的声响却愈发清晰:书页翻过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页的“唰唰”声,甚至有一声极淡的咳嗽,裹在闷热里飘过来。
他忽然想起谢昭在教室做题的样子,指尖捏着笔,睫毛垂得低,连翻书都轻得像怕惊了桌上的阳光。
“装什么乖。”他低声骂了句,却没再动,后背僵着,耳朵却像黏在了墙上。
不知熬了多久,手机屏幕亮了下,大鹏发来消息:【下周体育课测1000米,谢昭那细胳膊细腿的,你可得手下留情】。
李昀盯着屏幕上大鹏发来的消息,嘴角勾出抹嗤笑。细胳膊细腿?他想起下午搬书时,谢昭单手拎起一摞习题册,小臂肌肉绷紧的弧度,分明藏着劲。
指尖悬在屏幕上,刚要敲出“关我屁事”四个字,房间的灯突然“啪”地灭了。
黑暗瞬间漫上来,把他裹了个严实。窗外的月光趁机钻进来,李昀愣了愣,伸手摸向床头的开关,按了两下没反应——大概是跳闸了。
老房子总爱跳闸。李昀搬进来才半年,这跳闸的毛病却没断过。
隔壁突然传来声轻响,像是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李昀竖起耳朵,听见拖鞋蹭过地板的声音,慢慢靠近了墙。他几乎能想象出谢昭站在隔壁房间,侧耳听动静的样子,后背大概又是挺得笔直。
“操。”李昀低骂一声,不是气停电,是气自己居然又在想谢昭。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脸埋进枕头,却在布料的褶皱里,又闻到了那股柠檬混着洗衣粉的味道,比刚才更清醒了些。
黑暗里,那股气味反倒更鲜明了。
李昀摸了摸耳垂,刚才谢昭洗澡的样子突然冒出来,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脖子绷着细瘦的弧度,原来那么长。
他猛地拽过薄被蒙住头,被子里闷得像蒸笼,没几秒又悄悄掀开条缝。
窗外的月光钻过窗帘,在地板上投出道细长的光带,不偏不倚,正对着隔壁的门缝。
他数着心跳,“咚、咚”的,混着蝉鸣、远处的狗吠,慢慢沉进了迷糊的睡意里。
第二天闹钟炸响时,李昀发现自己竟是侧躺着的,脸直勾勾对着隔壁的方向,胳膊肘都快抵到墙了。
客厅里谢敏的声音飘上来:“小昭,把热好的牛奶给小昀端过去,他昨晚准没睡好。”
李昀赶紧闭眼装睡,听见脚步声逐渐停在门口,接着是轻轻的叩门:“李昀,起床了。”
还是那清清淡淡的调子,却比昨晚多了点湿软。
李昀没应声,听着对方转身要走,喉咙像被什么勾了下,突然挤出句:“知道了。”
门外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轻轻挪开了。李昀睁开眼,盯着门板上那块掉漆的地方,不自觉的摸了摸后颈,居然还带着点昨晚没散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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