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虞照小心注意着游暗的动向，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余光瞥见游暗放在柜子上的手机亮屏了，小小的一簇，在黑暗的房间里十分显眼。弯腰拿起手机，联系人的备注是齐睿铭三个字。
还挺锲而不舍，虞照挑挑眉，视线从界面上的默认壁纸略过，又若无其事把手机放回原位。
半分钟后，门又被轻轻关上，游暗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穿鞋出门。
客厅没有开灯，黑灯瞎火的。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游暗走到虞照身旁才把虞照的思绪拉回。
轻轻吐出一口烟，虞照抖落烟灰，抿抿唇，眼神没有聚焦，看着深黑的夜空，随口问：“怎么还没睡？”
没有像虞照那样靠着阳台玻璃，游暗侧身，看着灰白的烟圈一点点扩大消散，虞照的侧脸也不再隔着薄雾，伸出右手，答非所问：“还有吗？”
很小的一点橙红火星被夜风吹得明明灭灭，虞照垂眸看了看游暗空荡荡的手掌，愣了愣，把还有半截的烟换到了另一只手，摇头，“没有了，最后一只。”
其实游暗根本不会抽烟，他的病也不允许这么糟蹋自己身体，但是他想和虞照说两句话。
苦涩地勾勾唇角，游暗转过身体，慢慢蜷起手指，和虞照并排站着。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游暗心里漫起一阵酸涩，以前也是这样，他总是不知道说什么，虞照一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游暗讨厌此刻的无话可说。
沉默也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你还喜欢我吗？”扶着栏杆的手指不安地紧抓着，游暗把原本沉默的氛围推向更深处，风都不愿停留。
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一支烟快要到头，虞照强压着情绪，觉得这场本不该出现的对话也该到尾声了。
“那……你恨我吗？”游暗又继续追问。
这次虞照不装没听到了，燃到尽头的烟头掉在地上，那点火苗瞬间消失，摇摇头，虞照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恨吗？一开始当然是恨的，但是时间久了，虞照觉得，也许游暗说得没错，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也恨自己，可能当时的自己也没有给游暗太多安全感，所以他不相信自己，总是对他有所隐瞒。
游暗来这儿这么久了，也许是真的为他来的，到这就够了。
“我看那个叫齐睿铭的人很关心你？隔着这么远都天天给你发消息。”虞照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转换语气身份，像普通同学那样八卦道。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虞照又继续顺着说：“你还是那么难追？”说这话的时候虞照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面带笑意，语气都不自觉放轻。
“人不错的话就谈着试试呗。”虞照顿了顿，不知道是给游暗说还是给自己说，“都过去了，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游暗知道虞照不会这么快松口，但是他也没想到虞照会亲手把他往外推。
“那你呢？除了我，你有再喜欢什么人吗？男的女的？你说我不要揪着不放，那你有谈过恋爱吗？是认真谈的还是随便玩玩，到哪一步了？你和他们接吻上床的时候想的是谁的脸……”
“够了！”虞照深吸口气，刚才的镇定在游暗这一番话被打回原形，偏头看向游暗挂满泪痕的苍白的脸，虞照差点又动摇。
但是，最后说出口的话好歹没有背叛他：“就这样吧好吗？”虞照的语气已经染上了无奈，好像游暗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不想再靠近一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游暗，我再说最后一次，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是你提的，是你口口声声逼我同意的，也是你说的到此为止。喜不喜欢，恨不恨的，有什么意义吗？过了这两个月，你回你的国，我继续留在这，不会再见面了！”
游暗低着头，虞照看不见他的表情，这些话说出口，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被斩断，从此不会再有交集了。
“能再见面也是开心的……”虞照收起獠牙，重新变得温和，像老朋友叙旧一样，“看你学业顺利过得不错我也放心了，就这样吧，你早点睡。”
后半夜，虞照开车走了，游暗在原地站了半晌，树叶被吹得扑簌簌响，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对不起三个字，游暗也走了。
两个月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游暗和虞照很偶尔会在学校碰见，互相对视上半秒又错开，谁都没有在对方的生活里再出现过。
实验室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和国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游暗也总算要在要走的前一周把该做的工作完成。
机票也早就订好，游暗把工作室的东西收拾好，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打算一起去聚个餐。
餐厅是教授订的，游暗坐在靠窗的位置，来这边几个月，游暗对于这边的饮食还是不能习惯。
席间又是一阵欢声笑语，游暗边吃边听他们讲，偶尔搭两句话，快吃完的时候游暗有点累了，撑着脑袋看路过的人群发呆。
虞照穿的灰色大衣，但游暗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旁边除了卷毛其他人他都不认识，隔着人，游暗只看见几个人嘴唇翕动，卷毛男讲得眉飞色舞的。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归属地是A市，第一个游暗没接，一般不认识的电话他不会接，但是电话那头锲而不舍，接连第三个的时候，游暗接了。
虽然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但电话那头的嘈杂却如同响在耳畔。
是个女声。
“喂？您好，请问是游暗先生吗？这边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陈进南先生是您父亲吗？”
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捏紧，游暗隔着玻璃，捕捉到虞照惊讶又马上移开的眼睛。
“……是。”
虞照走远了，游暗默默盯着虞照的背影，看他渐渐被隐匿，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好的，现在情况是这样的。”那边的护士语速极快地说着：“高速路口发生一起车祸，您的父亲现在伤势很严重，要立马安排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
来N大的这几年，下雨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候都阳光普照。马上要研究生毕业了，虞照得开始考虑公司的事了。
晚上出去喝了酒，但是为了应酬。虞衡在这边的公司刚开没两年，离立足还远着，虞照得开始看顾。
喝到最后已经到嗓子眼了，快分不清东南西北，脑子里还是忘不掉和游暗重逢的这两个月，以及下午的那个眼神。
路津把人扛回家，一路骂骂咧咧嘴都没停过，扔到沙发上，自己累得在一旁直喘气。
“wc,累死我了，你他么怎么喝这么多？这业务还没开始就这吊样了……”
虞照只是埋着脑袋摆手。
歇得差不多了，路津才把怀里揣的温热的东西放在茶几上，这个才是今天大老远飞过来的正经事。
“你兄弟我打算结婚了，明年年初，记得给我包个大的。”
脑袋跟个浆糊一样，虞照沉默了一会儿，处理好信息，腾得一下坐起来，揉了揉死疼的太阳穴，拿过大红的请柬，艰难聚焦逐字逐句看。
“挺好的，恭喜！”
路津和她女朋友是来英国第二年就谈上的，也是A市人，当得起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说完就不啃声了，路津仰靠在沙发上，看虞照低着头，看着他的请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个月我就和我对象回国了，你什么时候回？”
头又开始疼，虞照重新躺回去，想了一会儿，打趣说：“你明年结婚我就回了。”
“滚滚滚，你少来！”路津毫不掩饰地嗤笑两声，虞照不愿意提，他却不想让人就这么蒙混过关。
“游暗这个学期完应该就要走了吧，你不会不打算回去了吧？”
虞照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必要的联系，点点头，“应该吧，我不知道。”
回答了一半又扔了一半，路津切切实实翻了个白眼，抬腿挡了挡，虞照本来就站不太稳，这么一下又只能嘟嘟囔囔地坐回去。
“请柬给他也发一份？”
虞照觉得这有点莫名其妙了，有些浮夸地皱眉，不解道：“ 你结婚又不是我结婚，你想给发给谁发。”
“哦，行。”路津撇撇嘴，顺坡下驴，反问说：“那你结婚给不给他发？”
虞照不吭声了，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半路卡壳了，遂放弃，撑着膝盖晃晃悠悠地起身往卧室走，“走的时候关门。”
请柬又被路津重新拿在手里，开了灯坐在沙发上，眼睛慢慢扫过，又拿出手机，想给游暗发消息才反应过来他后来把游暗也删了。
路津知道虞照现在好像都没松口，也没加游暗的联系方式，但是他也摸不清虞照的想法，虞照比高中的时候难懂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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