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年给丁宝贝打完电话，她很快就到了。
宋斯年挑了一家高档火锅，带包厢，其实他吃火锅更喜欢在大堂，那样才有烟火缭绕的温暖气息，可惜他跟韩策的爱恨情仇闹得沸沸扬扬，太容易被人认出来遭人指指点点，想要安生吃顿饭，只能躲在包厢里。
丁宝贝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到了包厢，服务员陆陆续续地上菜。
宋斯年说：“我随便点了一些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爱吃的，再点。”
丁宝贝打眼一扫，就已经看到了帝王蟹、黑金鲍、鳌虾之类的，还有一个超级大的刺身拼盘，都是她平时想吃却舍不得吃的东西。
丁宝贝只在平时的闲聊中提过一嘴喜欢吃刺身，宋斯年就记住了，她很感动：“怎么突然请我吃大餐？”
宋斯年：“我明天回清州。”
丁宝贝吃了一惊。
不出意外，宋斯年今后不会再来霜河，跟丁宝贝见面的机会也很渺茫了。这说不定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宋斯年准备遵守约定，把喊喊托付给丁宝贝。
丁宝贝喝了两罐啤酒，说话更爽快：“我看你也挺喜欢喊喊的，那就把他带回家呗，不用考虑我，买下他的是你，买猫窝买猫粮买这买那的都是你，我是没资格有意见也确实没有意见的。”
宋斯年：“我接下来要去游学，一去好几个月，我妈现在也经常出去转转，家里经常没人，不方便养猫。”
丁宝贝哈哈笑：“对我这种穷人来说，这才算问题，你没空的时候，完全可以雇个人上门喂养喊喊呀，你又不是付不起。”
宋斯年：“这样对猫来说不太好吧，猫需要陪伴，雇来的人会好好陪伴他吗？”
丁宝贝：“不行就换人呗，一个不行换两个，八个不行换十个，总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喊喊的人，在你们不在的时候固定的陪伴他。”
宋斯年：“你不就是那个人吗？”
丁宝贝：“……”
宋斯年把住处的密码告诉了丁宝贝，他明天上午就会走，丁宝贝下班之后可以去他那里把喊喊接走。
丁宝贝喝了六罐啤酒，后来明显熏熏然了，开始口无遮拦。
她加了韩策助理，助理发了条朋友圈暗讽宋斯年，没有一个脏字，但真的很脏，但凡看到那条朋友圈的人都能看出，她真的讨厌宋斯年到了极点。
丁宝贝义愤填膺地diss助理，宋斯年只落寞地看向窗外。
-
隔天一早，宋斯年叫了辆车回清州，刚上云港大桥二十分钟，方文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回来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去接你啊。”
宋斯年心不在焉地寒暄两句，就挂了电话。
宋斯年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只见海面上薄雾暝暝，万事万物都看不真切，一如他的心，亦笼罩在迷雾中，失去了方向。
丁宝贝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他错了吗？
应该把喊喊带回清州吗？
他完全有能力养喊喊，尽管不能尽善尽美，可谁又能尽善尽美呢，丁宝贝同样不能。昨晚，丁宝贝皱着眉头一脸费解地问宋斯年：“你为什么要贷款焦虑呢？事情还没有发生，你先预设了一堆问题，往好处说，这是谨慎，可这种谨慎难道不会让你错失一些美好的东西吗？”
他历来是如此的，保守，谨慎，除非有很大的成功的把握，不然他宁愿按兵不动。喊喊的事情如此，和韩策的关系也是如此。
这样错了吗？
他舍不得喊喊，也舍不得韩策。
他不能跟韩策在一起，难道连自己喜欢的猫都无法拥有吗？
他把喊喊带回去，又能怎样呢？
他、他……
宋斯年给丁宝贝打电话，丁宝贝正在上班途中，于是停下小电驴接电话。
“对不起，喊喊不能给你了，我要把他带回清州。”
“哦，恭喜你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猫咪在一起。”
“你说，我要是去追韩策会发生什么事？”
“啊？啊！啊？！你说什么——！？”
“……”
“这太劲爆了，你让我缓缓，也让我理一理思路，韩策是喜欢你的，所以你倒追他很大概率会成功，你过不去的是自己那关，只要你原谅他，你们就能快快乐乐在一起？”
“但我不能原谅他。”
“那你就难受着吧。”
“……”
“人不能跟自己较劲儿，你已经尝试过不原谅他，好像结局就这样，你也不怎么开心，为什么不尝试着放下那件事呢？那也不意味着你没有原则，也不是为了让你放过别人，目的是放过自己，是一种智慧。”
横亘在他心里好些年的芥蒂，真的能烟消云散吗？
现在他想要韩策，能说服自己暂时放下，但要是以后吵了架闹了矛盾，他真能保证不再提起吗？
逐渐强烈的怀疑掐灭了宋斯年的冲动。
“我们今天的对话不要透露给其他人。”
“我以人格担保。”
宋斯年让司机掉头，回去接喊喊。
日头渐高，海上的薄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天朗气清，蔚蓝的湖面闪烁着粼粼波光，宛如天地之间的巨大翡翠，承接着海平面尽头的万道霞光。
宋斯年的心亦敞亮起来，降下车窗，眯眼跟司机说：“放首歌听听。”
大约半小时后，宋斯年就回到海边民宿，司机不愿载宠物，宋斯年加了两千块钱，司机立马下车，亲自把喊喊迎上了车。
喊喊上车有些不安，宋斯年把他从猫包里抱出来，抱在怀里抚摸他的脊背，过了好一会儿，喊喊才平静下来。
司机在等红灯。
过了这个路口，他们就可以上高速了。
宋斯年眯眼看向窗外，信号灯的颜色由红转绿，司机踩下油门，慢慢提速，宋斯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停车！”
司机把车泊在路边，宋斯年立刻下车撑在岸边的护栏上往海里望去，阳光刺眼，但他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影在靠近岸边的海面上沉浮，那人穿着白T恤，不甚显眼。
宋斯年两步奔向车窗边问司机：“有人溺水，你会水吗？”
司机有点懵，愣愣地摇头：“我、我不会。”
紧接着又说：“但我昨天休息，带我两个女儿去海边浴场玩了一下……”
宋斯年急道：“说重点！”
司机：“我后备箱里有两个游泳圈。”
宋斯年拿了游泳圈来到护栏边上，护栏下是个斜坡，垂直距离约有七八米，斜坡上有凸起的花纹，起到增加摩擦力的作用，就算有人滑下去，速度也不会太快。斜坡下还有个宽约半米的水泥台面，再往下才是海面。
宋斯年本想找根竹竿把游泳圈递到溺水者面前，别说竹竿不好找，溺水者距离岸边的实际距离也比宋斯年估算得远，这个方案几乎可以确定不可行。
溺水者这时候也发现了宋斯年和司机，但他根本发不出声音，而且挣扎的频率和力道也比刚才低很多。
说不定哪一次沉下去后，就再也无法浮出水面。
宋斯年拿着游泳圈就要下水，司机拽住他的胳膊，问道：“你会游泳吗？”
宋斯年：“不会，我有游泳圈。”
司机急了：“疯了？！就算会游泳的人，都不敢轻易下水救人，你拿个游泳圈就下去，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宋斯年指指溺水者：“再没人下去，他必死无疑。我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些时间，你立刻报警，然后去路边大声呼救。”
海水比他预想中的凉，宋斯年下水的瞬间打了个寒战，但眼下的情形不容他犹豫，在岸边他还能踩到水底，走了几步，就整个人都漂了起来，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段时间很短暂，但宋斯年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姚佩兰，想到了许昊然，不舍得，但还好他让姚佩兰培养了旅行这个爱好。想得最多的是韩策，他今天要是死了，和韩策之间结局如此，也是遗憾的吧，早知道刚才在车上，他应该借司机的手机给韩策打个电话，告诉他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转念又一想，他要是这样拖泥带水地死去，恐怕会给他带来更多痛苦，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宋斯年说自己不会游泳，但他幼时其实上过一段时间的游泳课，跟旱鸭子又有区别，套着游泳圈也能划拉两下。这也是他下水的原因。
海水绊着他的手脚，他明明耗费了很大体力，却有种使不上劲儿的焦灼感，好在，他确实慢慢靠近了溺水者。
溺水者体力近乎耗尽，这一次沉入水下之后久久没有浮上来，宋斯年焦急地挥动手臂在水下找寻他。
司机在岸边拼了命地喊：“救命啊！有人溺水了！有人溺水了！救命啊！”
他重复喊着这几句，嗓音都嘶哑了。
一辆又一辆车呼啸而过，有两辆车的司机降低车速，又提速开走。
司机一面看着海面，一面徒劳地向着路中央嘶喊，绝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眶里充盈着泪水，直到溺水者终于被宋斯年扯出水面，司机的眼泪才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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