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楼梯道里灯泡仿佛失聪了一样，任凭林镜棠怎么跺脚都没亮。
裴准松开林镜棠搀扶自己的手，而是反抱住对方的手放进自己的羊毛呢外套里，突如其来的暖意让林镜棠有些迟疑。
裴准揽过她的肩，笑了笑：“没事的，我不冷。”
林镜棠这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匆匆赶回来的林镜语打着手电筒追上了两人的脚步，她推了推眼镜看了眼光荣负伤的裴准，再联系到楼下丧着张脸站在雪地里的周叙白，心里渐渐浮现了答案。
林镜棠要扶着裴准，于是林镜语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门，金属钥匙在黑夜中哗啦啦地撞在一起，林镜棠打开客厅的灯光，让妹妹去弟弟江凛的房间将医药箱拎过来。
林镜语将医药箱找给林镜棠后又转身去厨房给裴准接水，饮水机的水声哗啦啦地响，林镜语在厨房问林镜棠：“姐，那个周什么白的没对你做什么吧？”
林镜棠替裴准清理下巴上的伤口：“他能对我做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我一看他就觉得他不是好人。”林镜语端了水出来，递给裴准，“不像裴准哥，绅士又有风度。那个周叙白，真当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啊？”
裴准接过林镜语的水，笑道：“原来我在小语心里的评价这么高。”
林镜语默契地与裴准击掌。
林镜棠问林镜语：“你又不了解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林镜棠拿出创口贴想贴在裴准的伤口上，却被裴准拒绝。
裴准说：“棠棠，我明天要开庭。”
“开庭也要贴。”林镜棠将创口贴贴在裴准的伤口上，“不好好保护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裴准对林镜棠向来百依百顺：“那我听你的。”
林镜语接着道：“我会看面相，你看周叙白的脸，棱角分明，眼睛还很长，总是透露着冷漠的感觉。我们导师说过，太帅的男人都不是值得托付的。”
裴准苦笑：“……我一时分不清你刚刚是在夸我还骂我。”
其实裴准长得也好看，是温和的好看，林镜语和林镜棠偷偷形容过裴准，像是冬天时将自己的围巾给你，然后将你手里的咖啡换成热可可的男人。
少女的脑袋里装了天马行空的幻想，林镜棠听完只是一笑了之。
林镜语为自己解释：“当然是夸你了，在我心里，裴准哥是最完美的男朋友。”
林镜语顿了顿：“你想想，要不是周叙白，我姐会被一中的人污蔑成小偷吗？明明是周叙白自己因为要出国读书了请所有人去的，我姐不过是拿他家的珍珠项链看一眼，就说她偷他家东西。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而且自己要出国了也不和人家说一声……”
林镜棠打断林镜语：“林镜语，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吧？”
林镜语不服气：“我都上大学了，而且我成绩很好的。”
林镜棠反问她：“有小凛好吗？他昨天打视频给我，说拿到了学校的全额奖学金。”
林镜语关紧了嘴上的拉链。
裴准笑着看姐妹俩拌嘴，和林镜棠说：“你也不要给小语压力，她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该放松放松。”
“裴准哥，我不需要你帮我说话，我考上大学多亏了我姐，好好学习是我应该做的。”没想到林镜语不领裴准的人情，拿起书包就要进屋，关门前还不忘对着林镜棠拍胸脯，“不过是奖学金，姐，你要相信我。”
房间门被“啪”地一声关上，林镜语人小鬼大的给小情侣留下了独处的空间，林镜棠屋内地摇头，却看见裴准正饶有趣味地在看自己。
林镜棠不解：“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这个姐姐当得很像姐姐。”裴准摇头苦笑，“棠棠，我始终觉得你们住这个地方不太安全，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
与其说是不安全，不如说是环境恶劣。
江苏省是出了名的治安大省，作为省会，南京的安全系数更是没得说，光是林镜棠家门口的巷子胡同里，就有不下于三个联网的摄像头。
“我暂时不考虑搬家。”林镜棠将医药箱收起来，同裴准解释，“这里离小语的学校近，周末她如果不想住校的话回来会方便些，而且搬家很麻烦。”
陈家巷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林镜棠外婆留给她们姐妹俩唯一的念想，她想不出离开这里的理由。
裴准其实话还没说完，小语的学校在鼓楼那边，听说明年就要跟着新校区搬到仙林，无论怎么算，到陈家巷都要从地铁换乘到公交车，他早替林镜棠看好了房子，新城区的大平层，实用面积接近三百个平方怎么看都比现在这所老破小好。
他甚至替她想好了托词——
这是他买的婚房，她搬过去就当提前适应了。
林镜棠看出裴准有些失落，于是岔开话题：“小准，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这个姐姐当得很像姐姐？”
林镜棠穿了白色的毛衣，上面的钉珠在灯光下温柔流转。
裴准握住林镜棠的手，他想起高二那年林镜语肺炎住院，林镜棠站在病房门口手足无措的模样。
要不是发生那件事，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理直气壮的与她产生交集吧？
裴准顺势拉过林镜棠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想起小语生病那时候了，应该是她初中吧？当时挺严重的。”
林镜棠“嗯”了一声，她当时吓坏了。
妈妈与新爸爸结婚后她带着小语转学来南京投奔外婆，那次是外婆死后她第一次流眼泪，瘦的和豆芽菜一样的小语躺在病床上替她擦眼泪，安慰她“姐姐别哭。”
林镜棠的确没哭，她放下书包后就跑了出去，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打电话联系妈妈，老式的红色电话按了一遍又一遍，才打通了妈妈的电话。
小语的住院费要交，医生说如果情况严重还需要动手术，到时候还需要监护人的签字。
好在一切都熬过去了。
林镜棠知道裴准心里想着周叙白，她搂住他的脖子安抚他：“其实你不用担心，他的出现不会改变什么。”
裴准惊讶于她的敏锐，他确实介怀周叙白的存在，但并不代表他想谈论他，让另一个男人来影响她的心情。
林镜棠去吻他的唇：“你知道我爱的人是谁。”
女孩说谎时睫毛会轻微颤动，漆黑的眸子里会故意错开他的视线。
可是哪怕是她的谎言。
他也受用。
裴准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知道她不喜欢被人控制的性格，他也不想干涉她太多。
女人的四肢修长，伸直了手臂后毛衣明显短了一截，露出那条翠绿色的手链。
林镜棠也注意到了那条手链，她很少戴这类首饰，一是怕刮到衣服，二是怕弄丢了心疼。
当初裴准送她的时候只说是不到千块的小首饰，早知道价格这么高昂，她就放二手网站上卖了。
林镜棠想了一会儿，还是将手链解下来，还给裴准。
倒也不是真还，她只是想知道对方会不会真的收下。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了，她深知有些男人虽会送贵重的礼物给女人，但一旦女人还给他或是分手了对方就会立即追回。
林镜棠都盘算好了。如果裴准不要，等过几个月她就把手链挂到二手网站上卖个好价钱。
裴准没接：“你让我不用担心，但其实你内心还是过不去那道坎，是吗？”
林镜棠没听明白，问他：“什么？”
“小语说的话……”裴准犹豫道，“你这么多年都不肯戴首饰，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很介怀高二时被人当成小偷？但那是周叙白的错，他不相信你是他的错，我做的你们因为这件事分手，但是棠棠，我不是周叙白，你不应该让他的错来惩罚我。”
要不是周叙白突然出现和小语的提醒，林镜棠都快忘了记忆里那一遭。
高二那年她为林镜语的医药费正一筹莫展，班上的女同学找到她，让她帮一个小小的忙。只要她拍到了周叙白妈妈的那条珍珠项链的细节，她就能拿到五百块的酬劳。
林镜棠曾听周叙白炫耀过，那条珍珠项链是周曾山向他妈妈求婚时特地飞往日内瓦找名家设计师共同设计的，除了颗颗都是最顶尖的南洋澳白的珠子外，镶嵌银托处的设计也是别出心裁。
小女生对爱情故事没有抵抗力，想参照原模自己找珠宝商设计一个差不多的。
林镜棠心中是有迟疑的，周叙白不是小气的人，只要别人开口，他一定是乐意分享设计原图的。
青春期的谎言拙劣可笑，但两千块解决了林镜棠的窘迫。
林镜棠两根手指拎着手链，她明白自己应该和裴准解释，她与周叙白分开的原因可能有许多，但绝对不是因为那串珍珠项链。
但她不想告诉任何人，也不想同裴准解释。
“你想多了。”林镜棠说。
姐在这打算盘，你在这和姐玩纯爱。
林镜棠都想象不到，她活这么多年的彪悍人生中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那就收下它。”裴准说，“我喜欢你戴着它。”
像所有物的证明。
“那我就收下吧。”林镜棠弯唇，突然笑起来靠在了裴准的怀里，她撒娇道，“以后不准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了哦。”
送走裴准，林镜棠摘下手腕上的手链放床头柜上，碰到正在充电的手机时她才看见自己收到了连续几条相同号码的陌生短信。
是周叙白的口吻——
“林镜棠我认为我们需要谈一谈！！！”
“林镜棠难道你不认为我们需要聊一聊吗？？？”
“我就在你家楼下，等你有时间了和我聊一聊，我认为我们需要沟通。”
语气结尾的标点符号从癫狂过渡到平稳，看语气周叙白是冷静了下来，但依旧执着于和她聊一聊。
林镜棠站在窗帘后看了一眼楼下，男人冻得哆嗦，脚边星点的烟头证明男人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
见周叙白往楼上张望，林镜棠“唰”地拉起窗帘，迅速地关灯睡觉。
周叙白看到房间的灯熄灭之后，冲着电话叫了起了：“我就说吧！她知道我在楼下但是她就是不见我！她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她与裴准能联系就是不能与我联系，合该两人早好上了呗！就我埋在鼓里了？！”
“你这话是谬论，是你出国后就嚷嚷着要定居国外的，还说永远都不会回国了，你都这么说了能怪两人搞一起吗？我们不也埋在鼓里了吗？”徐峈对着手机屏幕整理自己的发型，他抢过凌越的手机，“不过说真的，裴准这小子下手是真黑，明知道你和林镜棠的关系还下手，简直不要个B脸，你说是吧，凌越？”
凌越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所以呢？你打算祝福他们么？”
周叙白在风里冻得直哆嗦，他明知道林镜棠的房间没有再亮起来的意思，但是就是舍不得走。
周叙白在心里骂自己简直是在犯贱：“我祝福、我祝福个der，我祝福裴准他全家，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得，得想个好法子，把他俩拆散。”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就省省心吧！林镜棠什么人你不知道？高中时就敢实名举报班主任受贿，上学时谁看了她不是绕道走？我告诉你，林镜棠就是个狐狸精，她要是想哄你能把你哄得团团转，要想背叛你下一秒就能把你卖了！”
徐峈“啧啧啧”摇头，“这种女人你还想和她纠缠不清，真是活腻了。”
指尖猩红闪烁，周叙白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着跳动的火焰随风明灭摇曳。
他何止想纠缠不清？
周叙白有一件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事。
在高二出国后，他依旧和林镜棠“纠缠不清”。
搁在耳边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是林镜棠的短信。
周叙白欣喜若狂。
周叙白对着手机道：“我就说她舍不得我，我告诉你们，小爷我别名嗷嗷叫，用过的女人都说好。”
周叙白得意洋洋地挂了电话，打开了林镜棠的短信：
[谈你MB]
[死傻**，滚远点，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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