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城市还在沉睡。
黄毛骂骂咧咧地打开房门，眼前浮现两点亮光，下一秒被一脚踹飞，重重撞向对门，铁门发出“邦”一声巨响，如战鼓般惊醒全楼住户。
“啊！”
听到同伴惨叫，寸头一愣，战栗的瞳仁中映出一张东欧面孔。那人神色平静，双眸反射魄人光芒。
一束晨光透过玻璃，斜射在两人之间。灰尘绕光而上，虔诚地奔向太阳，直到被一双腿截断光路。
吕玉站在寸头面前，伸出手，淡淡道：“钥匙。”
“咕，”壮汉喉头滚动，眼神飘忽，看向不住呻吟的同伴，嚅嗫道：“在他那。”
“好。”
趁对方转身，寸头心一横，毫不犹豫地抡起拳头。
吕玉偏身躲过，反手抓住壮汉小臂，干净利落地使出过肩摔。
“碰！”
寸头登时蜷作一团，像只受击的刺猬，嘴里哼唧个不停。
吕玉蹲到刚缓过来的黄毛面前，面无表情地重复，“钥匙，他说在你这。”
“嘶，”黄毛倒吸一口凉气，悄悄摸向腰间匕首，指了指缩在地上的寸头，故技重施道：“他记错了，我没拿。”
吕玉没动作，定定盯着混混的眼睛，好心提醒，“我耐心有限。”
他顿了顿，掌心压到黄毛蠢蠢欲动的手上，力道不容反抗，态度却十分平和。
“如果你掏出来的不是钥匙，我就把它插进你的眼窝。”
“······”
黄毛瑟缩一下，隐约察觉到对方不是在放狠话，一旦自己动手，他真会那么做。
“好好，别急，在我这，”黄毛连声答应，慌忙松开匕首摸出一把钥匙，颤颤巍巍地放到吕玉掌心。
“给你，行了吧？”
“嗯，”吕玉缓缓起身，欠身示意两人看清门牌。
“这是我的领地，以后不许再来，送礼除外。”
“对了，”他眸光微动，叫住互相搀扶的两人，“你们身上有吃的吗？”
家里那个小崽子怕是不忍心吃狗肉，熬了一夜，他也没精力去狩猎，现在只想休息。
“啊？吃的，”两个混混上下摸索，掏出一包压缩饼干，毕恭毕敬地呈上去，得到准许后才离开。
直到安然离开公寓，黄毛瞬间凶相毕露，狠狠道：“叫人。”
“干死这个洋种！”
······
吕玉回屋时，李存刚换完卧室床单。
听见关门声，男孩急匆匆跑出来，抱着脏床单小心翼翼地邀请他进去躺。
“这是洗过的，他们没用……哥，你先休息休息，我很快就能收拾干净。”
“……”
【哥？】
他们物种都不一样。
这个称呼让吕玉浑身不自在，他俯视惴惴不安的小孩，把饼干摞到床单上，随即钻进卧室，最后嘱咐一句，“吃完自己玩，别打扰我。”
他有很严重的睡眠惯性，具体表现为思维混乱、情绪不佳、理智丧失，俗称——起床气。
“啊，好。”
李存呆呆应着，在房门关严后看向那包压缩饼干，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稍作犹豫后颤抖着把包装撕开，大口吞咽起来。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在小屋回荡，不久后逐渐慢下来，混进一阵压抑的呜咽。
“呜呜。”
【又能活下去了】
妈妈，“爸爸”还没来，可哥比他先到了。
他就是你说的神吧。
李存抽噎着，就着泪水咽下饼干。他本想给吕玉留一半，可吃起来就停不下来，剩最后两块时还没忍住，一口气都消灭了，于是暗骂自己不争气。虽然只有三分饱，好在恢复了些力气。
小孩把包装纸整齐地叠好，记住上面每一个字，藏进贴身口袋，随即开始打扫。
他干劲十足，把声响压到最低，时不时停下细听响动，生怕把人吵醒。
当打扫到茶几时，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捧起被啃空的狗骨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拿不稳。骨头“嘭”一声砸到锅沿，瘦弱的躯体剧烈颤抖，望向房门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小虎——”
你是最勇敢的小狗。
“唔，”李存摸了摸小狗脑袋，仿佛它还能耷拉着舌头朝他摇尾巴。
忽然，不知从哪溜进一缕风，把泪痕吹的凉丝丝的。小孩眼前浮现出小狗湿漉漉的鼻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蹭他。
李存慢慢闭眼，好似能听到小狗的呼吸。他过于沉溺其中，以至没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
“当当——”
砸门声响彻楼道，叫骂在门后爆发，笑声如豺狼般尖锐。
“红毛杂种！出来呀，爷爷给你送大礼来了！”
“别做缩头乌龟，这破门保不了你！”
“现在出来，下跪求饶，把老子的鞋舔干净，只卸你两条胳膊！”
李存壮着胆子靠近，从猫眼看见楼道里挤满了人。他下意识抱紧骨头，咬牙跑到卧室门口，牙齿和指尖都在打战。
“哥，快跑！”
那些人会打你，甚至做出更可怕的事。
“咚咚！”
混混开始撞门，把整栋楼撞得乱颤。
李存惊慌失措地拍打房门，一边拍门一边大喊，想把吕玉叫醒。
“哥！快醒醒，快跑！那些人——”
“咔，”门锁被撬开，李存心脏一紧，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办】
进来了，他们真的会杀人。
【都是我的错】
不该让他抢房子，但没有房子，没有别的筹码，那抹月光就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可现在，他的月亮就要被一群豺狼撕碎了。
“呜，哥，”小孩近乎哀嚎地拍门，掌心肉眼可见地泛红，无助和绝望席卷全身。
“吱，”两扇门同时打开，豺狼们鱼贯而入，蝮蛇从黑暗中探出头。
“哥！”李存本能地抓住吕玉的衣角，在见到人的瞬间安定下来，甚至觉得下一秒怎样都无所谓了。
“哥，他们——”
微凉的手把小孩拦到身后，轻轻推进屋里。
李存疑惑地仰头，却只看到挺直的脊背，和那头松散的赤发。殷红发梢扫过额头，勾得人喉咙痒痒。
吕玉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喉头一滚，嗓音沙哑得不像样，一瞬间让人联想到圆盘唱片。
“进去，叫你再出来。”
话音未落，他关紧房门。
薄薄的门板只能隔绝小部分声音，李存紧紧抱着小虎，指甲甚至嵌入了骨缝。他固执地站在门边，好似一个等候处决的囚犯。
门外，吕玉盯着满脸坏笑的混混们，眯了眯眼。
【该死】
刚睡着。
【麻烦】
都弄死算了。
【不行】
尸体没法处理。
沉默间，黄毛混混站出来。
他攥着一根缠满铁丝的钢管，悠哉游哉地走近，抬起钢管轻挑吕玉的下巴，戏谑道：“吓傻了？嗯？早上那股狂劲呢？出来混总归要还。”
他扫过那张摄人面孔，不由得发出感叹，“唉，离近看——怪可惜的，这样吧，你现在跪下认错，说点哥几个爱听的，把我们伺候好了，我保你出去时全须全尾的。”
“哈哈，”寸头起哄道：“光说不做也不行。”
“对！不能让哥们白跑一趟吧。”
混混们讪笑着，如苍蝇般乱作一团，映进吕玉眼中好似群魔乱舞。
“哼，”吕玉忽地轻笑出声，抬手拨开怼到脸上的钢管，轻声道：“好啊，把门关上，一个都别差。”
“咦？这么懂事，好，给你留点面子，快关门！锁上。”
“咔，”门锁扣上，屋内却陷入了死寂。
明明阳光正好，把客厅照得好像洒满了碎钻，黄毛却感到背脊发凉，全身汗毛直竖。
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他突然后退两步，不由得一阵心悸。
【这人怎么回事？】
不，这——是人吗？！
恍惚间，他听到了鳞片摩擦声，仿若站在面前的，是一条吐信的巨蟒。
“嘶，”蛇弓起了身子。
“来啊。”神蓄势待发。
“我早上说，这是我的地盘，你和他们——都过界了。”
“Ктогрехсовершил, томуипощечок.”
【犯错就要挨打】
这是他那位被称为“暴君”的母亲最爱说的话。
······
“嘭！”
“当！”
“啪！”
“救命！”
“三哥，报警！快叫警察！”
“啊啊！别打了，我错了！”
卧室外嘈杂万分，桌椅板凳满天飞，好似拆迁队在赶工。
“哗啦——”
玻璃碎裂，黄毛挣扎着钻出窗外，犹如逃出无间地狱般长舒口气。可这是十楼，他战战兢兢地扒着阳台爬向另一边，准备跳进卧室。
“唰，”吕玉猛地拉开房门，闪电般冲向窗口，一把将黄毛拽回屋里，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差点把人扇开花。
“啪！”最后一巴掌落下后，黄毛彻底昏死过去。
吕玉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舒畅。
意识到这点后，他猝然一愣，定定坐在原地，直到听见一声颤栗的轻呼才回过神来。
吕玉慢慢摘下夹在指间充当指虎的钥匙串，神色复杂地交给李存。
他刚刚想起大战前夕，母亲笑着对他说：“你最像我，除了这双眼睛，能让我看到些许——那个呆瓜的影子。”
和“暴君”相像可不是件好事。
吕玉俯身扯住几个混混的衣领，把他们一个个拖出去，再像丢垃圾般堆到楼口。
清理完所有“垃圾”，他关好门，余光瞄到李存正安安静静地扶起四散的家具，犹如一只任劳任怨的小蜜蜂。
吕玉沉默良久，直到小孩感受到那股直白的视线，疑惑地与他对视，轻声问道：“哥，怎么了？”
吕玉垂下眼睑，忽地问道：“你觉得我——”
“是个好人！”
李存即答，笑得像朵太阳花，瞬间逼退阴暗的菌群。
说完后怕他不信，急迫地补充道：“哥打的都是坏人，和警察叔叔一样，都是好人，而且哥不出现的话，我昨晚就死了······”
【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嗯。”
【别自欺欺人了】
吕玉抬眼，看向破损的玻璃窗。一束阳光从破洞射进来，照亮半张脸。
没了玻璃，太阳的温度更加真实。他突然确认了一件事——自己或许永远成不了父亲那样的“贤君”。
“暴君”的血脉根植在体内，虚假的善良如玻璃般脆弱，终有一天会分崩离析。
如果想让一把利刃不伤人，要么把它折断，要么给它一把鞘。
······
后来，吕玉重返神界。
再后来，双王之战既见分晓。
最后，他成了吕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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