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滞，神思飘忽一刹，她关掉轰隆隆的风声，起身找出一只口袋，兜风掸开，再往阳台走。
打包工作进行到一半，冷风飕飕而过，嘉宁忽然察觉到冷，哆嗦了下。
背后一道温暖的风，卷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稳木香拢来肩头，大衣沉甸甸的重量，在瞬间将她压制得动弹不得，却是暌违已久的，温柔又安稳的感觉。
是她过于全神贯注，还是她过于心不在焉，才会忽略徐徐而来的脚步声？
耳后声音响起，是熟悉的温声慢调：“穿成这样在这风口做什么？”
嘉宁转过头，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我……”她丢了铁锹站起身，有些无措，意识到什么，又赶紧抬手遮住胸口。
阮嘉遇恍若未见，抬手拉住两侧衣领，替她拢紧。
视线往下，越过她的裙摆，他看见被挖出来，已经打包了一半的蓝色风暴。
眼睫一顿，再抬眸与她对视，阮嘉遇扯了下唇，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心平气和地问：“这个要带走吗？”
嘉宁咽了下嗓：“……我以为没人管了。”
阮嘉遇保持着那个冷淡又苦涩的笑，没说话。
嘉宁侧眸，扫视满地狼藉，又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会在哪里？”他收敛笑容，从她身侧擦过，蹲下去收拾地上的土壤和掉落的叶片。
“阿妈说你和承泽一起住，你应该……”
阮嘉遇打断她：“他有保姆照顾，我只是偶尔过去。”
嘉宁突生烦闷，皱起眉。
“去睡吧，我给你打包好，放在门口。”他头也没抬地说，指尖却被花枝的刺狠狠扎了下。
疼。但茫茫夜色让他变得迟钝，竟然就这样呆愣愣、傻乎乎的由刺扎着，没有抽回手。
嘉宁应了声，走出几步，又掉头回去，把肩头的大衣摘下，还给他。
“穿上吧，外面冷。”
他也只穿着睡衣，黑色的、薄薄的，罩着颀长挺拔的轮廓，衣领往下，漏泄一段坚硬锁骨和胸膛，他抬起脸，看她眼神执着，只能放下铁锹站起，拍了下手上的灰。
两人一起回客厅，嘉宁把他的衣服放到沙发上，然后拉着行李箱往卧室走，阮嘉遇则是去洗手。
时间掐得微妙，两人在走廊又撞上。
他倚在门边，若无其事地看她：“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她委婉拒绝：“不用麻烦了，时清顺路来接我，我们很早就要过去。”
话落就走，却听“咔哒”一声，没关严的行李箱绷开，里面的大小物件稀里哗啦掉出来。
阮嘉遇眨了下眼，嘉宁跟着一眨：“……没锁好。”
他无奈一笑，弯腰下去帮她捡，卫生巾、束发带、梳子，以及……指尖一顿，还没拿起来，嘉宁猛地扑过来，从他手底下抢走那张小小的、薄薄的塑料袋。
“不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对，是宋时清放错了的……”
她支支吾吾，脸颊通红，本就松垮的睡裙领口，因大幅度的动作垮下去，她费力地吞咽了下，不自在地把衣领往上扯。
阮嘉遇仰头望着她，喉中哽刃般，呼吸刺痛不畅，胸闷如堵地发疼发酸。
落在地面的手，缓缓攥紧成拳，知道是明知故问，更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有立场问，但如果没有从她嘴里得到答案，他就好像永远无法死心，更无法安心，只不过，强装镇定而变温沉的声音，难免有些发颤：“你们，到哪一步了？”
嘉宁张了张嘴，眉头紧蹙，心里觉得特别烦，为她这没由来的心虚慌乱，更为她鼻尖骤然泛起的酸。
对视之下，有片刻的沉默，嘉宁嫣然一笑：“不就……如你所见。”
“你也是男人，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应该知道的……”她语气轻快自然，“情侣之间，这种事很正常的吧！别担心，我们有分寸。”
阮嘉遇僵硬又迟缓地喘出一口气，无话可说。
嘉宁从他手里拿回其余的物件，连同那片薄薄的BY套一起塞回行李箱，“咔哒”一声，这次是真的万无一失了，她提着行李箱走回卧室。
“砰！”房门关上。
阮嘉遇突然觉得疲惫至极，蹲下去的身体一沉，失去平衡坐到冰凉的地上，脊背往下一塌，不设防地磕上坚硬的墙。
胸腔里的气，慢慢往外泄，再呼吸，还是觉得有种无法言说的痛。
-
岁月一轮又一轮，毫无知觉的，又到秋天。
阮嘉遇身边一直没有过新欢，用阿妈的话说，他要断情绝爱了，无论家人如何苦口婆心他自岿然不动，久而久之，大家也不再劝。
而嘉宁的时间，则像是摁了快进键。
看似漫长的四年，竟然只在眨眼间，蓦然回首，才算领悟了那句“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这夜做简历到凌晨，又开始背面试题，宋时清洗过澡出来，发现嘉宁嘴里依然振振有词，他走过去，从她眼前把书拿走，再从背后托住她的臂弯和大腿，把她整个团抱起来，直接抱回床上。
嘉宁哭笑不得：“明天就要复试了，我还没背完呢！”
他低头吻她，一阵亲昵后，才说：“哪有你这样抱佛脚的，你觉得你倒背如流的标准台词真能打动那些火眼金睛的面试官吗？”
嘉宁老实说：“有些话术还是很有必要的，所谓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
宋时清笑一笑，抬手抚摸她的秀挺鼻梁：“你姐夫不是给你抛了橄榄枝吗？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杜将军怎么还看不上？”
嘉宁眉心微蹙，烦道：“不是看不上。”
“我知道。”宋时清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口吻宠溺，“但你马上就是我的宋太太了，我舍不得你太辛苦，你挑的这些事务所，都是出了名的卷，全国各地出差不说，通宵熬夜也是常有的事，单是为工作经验，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怎么就单是为了工作经验呢？”嘉宁嘟哝着，“你会因为辛苦就逃避成长吗？”
宋时清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那你难不成还能在外面工作一辈子？抛开我们宋家家业不谈，你们阮家那些哥哥姐姐能答应吗？放着个小将军在外面给别人打江山？”
“数你话多。”嘉宁笑了笑，“我现在回去，那叫不要脸、耍赖！我若要回去，一定要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回，就连唐僧取经还要经九九八十一难呢！你又见过几个得道成仙的，没渡过劫？我这才到哪里？”
宋时清“嗯嗯”点头：“反正我说不过你。”
“那就不要说了！”嘉宁从他臂弯里挣脱，顺势躺回床上。
宋时清掸开棉被，把她兜进怀里，又轻柔地吻她额头：“好好好，我不说了，那我们做点别的开心事可不可以？”
“不开心，不可以，明天要早起呢。”嘉宁翻了个身，用实际行动表示抗议。
“啊~”宋时清撒撒娇，“那明天可不可以？”
“不可以。”
“后天呢？”
“……”
话说着，他来挠她咯吱窝的痒，惹嘉宁咯咯直笑，两人打打闹闹起来。
夜深人静，身侧响起平缓有序的呼吸声，嘉宁睁开眼，透过窗帘的薄缝，看灯火阑珊的城市。
两人谈恋爱，很多事情无须考虑，可转眼，他们距离当初那个“毕业即结婚”的约定，已经很近很近，宋时清提过好几次，尤其想借今年过年，让双方家长见面，正儿八经把婚事敲定。
宋家是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这种家庭往往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宋时清又是独苗，阮家父母旁敲侧击提醒过她，两人差距太大，宋家人不见得会善待她，担心她嫁进去，会身不由己，会受委屈。
身不由己？不必谈来日，她此时此刻又何尝不是？
确定关系到现在，嘉宁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当初阳光恣意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原以为会不堪一击的怦然心动延续至今，不但分毫未减，反而日益成熟、强大且坚定。
他知道她过往的一切，却理解她、包容她，不惜收起锋芒，给她无限温柔和宠溺。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这份感情让嘉宁生出惶恐和自责——破釜沉舟的天真，覆水难收的炽热，哪一项都让她觉得自己不配，她为此感动，当然也无法避免地沉溺于他的深情，然而这真的可以被称为爱吗？
她怀着一份不确定的心，能匹配笃定虔诚的他吗？如此悬殊的两人能携手三餐四季的婚姻？熬过遥遥无期的岁月吗？
嘉宁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飘萍浮荡许多年，她太想有个得以喘气的栖息地了。
想着，嘉宁抿唇转身，面对熟睡之人。
察觉到动静，宋时清稍稍醒了些，眼皮动了下，到底没有睁开，只是伸出手臂，无意识地揽过她的腰，把人重新圈进怀里，又低头，亲吻她额角的头发。
嘉宁闭上眼，往他的胸膛靠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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