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梦遥这次还是穿着那身护士服，只是没戴口罩，干脆地走到秦昼身边，径直坐下。
也许是因为离开了病房，虞梦遥发现秦昼脸上的病色淡了不少，只是仍旧苍白；因为瘦，下颌显得锋利冷硬。
“今天天气真好，对吧？很凉快，空气也清新，不闷了。”
语气轻快，就好像她跟秦昼很熟，只是随意聊聊天气。
秦昼撇过脸，没理她。
公式化的寒暄结束，虞梦遥往秦昼的方向挪了挪，问：“秦先生今天有认真配合医生做术后检查吗？”
秦昼皱起鼻子退后：“别靠近，很难闻。”
虞梦遥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哦，原来你又闻到了我的香水味。”
秦昼沉着脸：“没品。”
橙花味，很没品吗？可虞梦遥自己很喜欢。
秦昼不太客气，虞梦遥也不生气，笑吟吟道：“行吧，那我下次换一款。”
“那么秦先生觉得什么味道比较有品呢？”
“还有下次？！”
秦昼声音骤然抬高，惊到了树丛里的小鸟，“啾啾”叫着，扑棱棱翅膀，从他们头顶上掠过。
虞梦遥很认真点头：“当然，为了我的事业，为了赚大钱，我一定要来呀。”
“你……”
秦昼都被虞梦遥气笑了，他顶了顶腮，一字一句说：“再有下次，你将永远失去你的事业。”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珠宝设计工作室，以秦昼的身份地位，确实做得到。
“有点吓人呢。”虞梦遥嘴里说着吓人，语气却并没有听出有什么害怕，反倒是笑着说，“秦先生，跟网上说的不太一样啊。”
她是做过功课的，秦昼，19岁在校期间拍摄第一部男主角电影，21岁就凭借电影《崎路人》中的精湛表演，横扫国内外各大影展，一共拿到13座影帝奖杯，是国内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大满贯得主。
而且，他在业内口碑很好，年少成名也不骄纵，非常敬业；在粉丝口中，也是温和礼貌，待人接物很有分寸的人。
偏偏她没见过一个好脸色，看来，秦昼真的很讨厌她。
果然，秦昼没好气地说：“我的礼貌，也是分人的。”
言下之意，虞梦遥这种心机深沉、蝇营狗苟的人，不配。
虞梦遥叹了口气：“秦先生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我的请求呢？给个提示可以吗？”
秦昼转过脸，像是透过蒙眼的白纱布在看着虞梦遥，依旧是那句话：“商务合作，联系我的经纪人。”
再没多一个字。
这分明就是拒绝。谁都知道，一年多前，秦昼在事业巅峰期忽然宣布无限期息影。据说，他用两个月时间集中处理了当时所有的工作，然后就再没出现过。
虞梦遥没把他的拒绝当回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昼，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拿开。”秦昼立即撇过脸。
“你……你能看见？”虞梦遥惊讶极了，脱口而出的话都变了调。
秦昼皱眉：“我能感知光线。”
“哦，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虞梦遥语调轻扬，透着欢快和激动。
但很快，她却话锋一转：“不过，这句话，你的医生应该跟你说过很多遍吧？”
“很快会好的，康复几率很大，应该没有问题……听过太多太多了，是吧，秦先生？”
秦昼没说话，嘴唇紧紧抿着有些泛白，虞梦遥似乎听见了他牙齿用力摩擦的声音。
危险的信号。
虞梦遥却笑了，她不退反进，又朝秦昼的方向挪了挪，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所以，秦先生真的不想试试我的方法吗？”
“不过是牺牲一点点商业价值，半年之后，就能重见光明。”
一字一句，从开合的，湿红的唇瓣中轻轻吐出，带着甜蜜的，诱人的橙花味的芬芳。
秦昼屏住了呼吸，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更不想跟虞梦遥聊这个话题。
他烦躁地转身。
虞梦遥却以为，他又要叫保镖过来。
可今天的话还没说完呢，虞梦遥一时情急，忽然伸手握住了秦昼的手腕，想要阻止他：“你别……”
“你干什么？！”
秦昼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地甩开了虞梦遥的手。
“啊——”
花园里的露天长凳，没有靠背，而且本来就有点窄。秦昼力气大，虞梦遥一个不稳，竟然整个人往后仰倒。
完了，虞梦遥心想，刚下过雨，这要是摔下去，还不得裹一身脏兮兮的泥水。
然而，就在虞梦遥以为自己肯定会摔得很难看的时候，手腕一紧，一股大力又把她拉了回去。
“唔……”
虞梦遥没有摔，反倒是秦昼，因为之前跟虞梦遥刻意拉开距离，坐在边缘，这么一来一回的，重心偏移，直接后背向下，摔在了地上。
“秦昼！”
秦昼曲着腿，头挨着地，他难受地按住了额头。
“你没事吧？眼睛疼吗？难受吗？”
虞梦遥赶紧去扶他，他才刚做完手术不久，这么摔一下，会不会磕到头，影响眼睛？
“你这个……”
秦昼看起来像是很想骂虞梦遥两句脏话，可虞梦遥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更难听的。
“嘶……”
“哪里痛？是眼睛？”见秦昼半天不说话，脸色难看，虞梦遥紧张极了。
她把秦昼扶到长凳上坐着：“你等等，我去叫医生来。”
“叫什么医生。”秦昼没好气地阻止，他甩开虞梦遥的手，就要站起来，“离我远点。”
“我叫你别动！”
虞梦遥厉声喝道：“你能不能别不把自己的眼睛当回事！”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而刚刚被秦昼吓跑的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了回来，在他头上转了两圈，“啾啾”叫着，躲进了树叶里。
秦昼坐在长凳上，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虞梦遥咬了咬唇，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好像一不小心人设崩了。
“秦先生，你等等啊。”
虞梦遥勉强找回之前的感觉，丢下这一句，匆匆跑了。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一滴残存的雨水恰好滴在秦昼的额头上，冰凉。
秦昼抬手抹去那一抹水痕，良久，他忽然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嘲意的嗤笑。
*
“老、老板，老板！”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七八个人。
跑在最前面的是秦昼的贴身保镖兼生活助理陈戈，他带着其余的保镖们围过来，身后还跟着医生和护士。
“老板，你、你摔倒了？！”陈戈说话本来就不太利索，现在更是半天才能说出一句整话。
秦昼“嗯”了一声，说：“你终于从月球回来了？”
“什、什么月、月球？”
陈戈一脑袋问号，不懂秦昼的意思。
秦昼：“没什么。”
见秦昼脸色不太好看，陈戈赶紧把身后的沈从谦往前推：“沈、沈医生，你、赶、赶紧。”
沈从谦神情严肃，一连问了秦昼几个问题，如何摔的，什么反应，眼睛的感受等等。
秦昼敷衍地“嗯”了几声，一张脸死气沉沉，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
沈从谦已经对秦昼这种态度很习惯，平时就算了，但据说他刚刚摔到了头，这就不是小事。
“秦先生，摔到头可大可小，为了您的健康，请您配合医生。”沈从谦耐心劝说。
没等秦昼开口，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他刚刚就是从这张长凳上摔下去，后仰，头和背着地，有听到磕碰声。”
秦昼：“……”
沈从谦循声看去，透过金丝眼镜，在护士里看见一张白皙清丽的脸。
虞梦遥迎面对上他探究的视线，眨了眨眼睛。
陈戈急了：“那还不、不、不赶紧，回、回去！”
沈从谦收回视线，招呼其他人：“先把秦先生送回病房，进一步检查。”
“我说要回去了吗？”
秦昼不满地反驳，奈何陈戈实在是敬业，不容拒绝地直接把秦昼按在了护士的轮椅上。
“老、老板，你别、别……”
陈戈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脸都憋红了。手下用力，从护士手里接过轮椅，推着秦昼往病房去。
保镖们簇拥着秦昼离开，沈从谦落在后面。他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虞梦遥。
虞梦遥被他盯着，很自然地捋了下盘得好好的鬓发，笑着打招呼：“谦哥。”
沈从谦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护士服，蹙眉道：“你先去办公室等我一下。”
“好啊。”虞梦遥答应得很干脆。
沈从谦是有独立办公室的，只是平时他单独在办公室的时间比较少，大多数时候不是在诊室，就是在公共办公室跟其他医生一起。
虞梦遥坐在沙发上等他，顺便拿出手机，处理一些工作的事情。
大概等了快一小时，沈从谦才回来。
一进门，沈从谦的视线就落在虞梦遥那身护士服上：“你什么时候转行来我们医院做护士了，怎么没跟我说？”
虞梦遥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摊开双手，转了一圈：“好看吗？”
沈从谦扶了扶眼镜，看了她半天，很诚实地说：“好看。”
“不过下次不能再这样。”
沈从谦倒了杯热水放到虞梦遥面前：“我之前想着女孩子追星，关心偶像的病情很正常。没想到你仅仅是从我这里打听还不够，居然还假扮护士混进来接近秦昼，实在是有些胡闹。”
“梦遥，你是25岁，又不是15岁。”
“好啦好啦，谦哥。”虞梦遥作势捂住耳朵，“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念叨这些。”
“你是33岁，又不是63岁。”
虞梦遥不想沈从谦再揪着这个话题往下问，这个邻家哥哥从小到大都是智商在线的学霸，年纪轻轻又当上了康和眼科的副主任。
问得多了，很可能会发现她的“追星”谎言。
“你呀。”
虞梦遥露出这种小女儿态，沈从谦果然没再继续说教，转而又想到了别的。
“梦遥，你喜欢秦昼什么？脸吗？”
“总不会喜欢他的性格。”沈从谦开了句玩笑，秉持着一个医护工作者的基本素质，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虞梦遥也知道，沈从谦一向好脾气，一定是被秦昼这个不配合的病人折腾得身心俱疲，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对呀。”
“他长得特别好看，我特别特别喜欢。”
虞梦遥像一个真正的追星少女一样，捧着脸，重重地强调着“特别喜欢”，满眼都是憧憬。
那样专注向往的神情，出现在一个美丽少女的脸上，不用任何修饰，仅仅是眼神，就能传递出名为“喜欢”的热烈光芒。
沈从谦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很快地扶了一下眼镜。再抬头，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和煦的微笑，轻轻点头。
同为男性，他对秦昼的外貌也十分肯定：“明白，他确实很帅。”
“但秦昼，我劝你还是清醒一点，滤镜不要太厚哦。”
虞梦遥点头：“我知道啦。”
“对了谦哥，你之前说的，关于心理医生……”
提到这个，沈从谦有些无力：“我始终坚信我的判断。秦昼的眼睛目前已经没有器质性问题，各项机能都在正常恢复，他更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可惜，他本人非常抗拒。病人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演员……是会敏感一些。”虞梦遥回忆着秦昼的表现，若有所思喃喃，“果然，我找对了……”
沈从谦：“什么？”
*
秦昼病房，陈戈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清楚。
“你是说，那个女人，是我的粉丝？”秦昼难以置信。
陈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听错：“真、真的。”
“她说你长、长得特、特别好看，她特、特别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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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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