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喂”从脏兮兮的草地上醒来,意识缓缓回笼,他才想起来,自己被疤脸他们狠狠揍了一顿,奄奄一息扔进水里,自己拼命挣扎,终于抓住了岸边,活了下来……
疼,好疼,哪哪都疼,身上一块青一块紫,感觉骨头要散架了,鼻子呛水,又酸又堵,想哭又哭不出来。
嗓子全是血腥味,压了一阵压不下去,换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他浑身都跟着抖,每咳一次都牵扯到肌肉,疼的他几乎要晕过去。“喂”眼前一阵黑,实在没忍住,喉咙一腥,吐出一口血来。
“喂”闭了闭眼,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再睁眼,却发现刚刚吐出的血里有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喂”忍着疼痛把那东西捏起来,皱着眉一瞧,顿时愣住了——
——是一颗牙!
大脑顿时轰得一声,恐惧铺天盖地袭来:
他记得,济贫院的老人死之前也是没有牙的,他们天天咳嗽,身体形若枯槁,大小便失禁,还胡言乱语,不久后,就死了……
“喂”仔细看看手上的小东西,舔了舔原本应该是牙齿的地方,侥幸心理荡然无存,他绝望地面对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要死了吗……?
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大颗大颗砸在满是泥污的手背上。
只记得那天,“喂”自己一个人浑身是伤地趴在草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
自那以后,“喂”的精神一直处于既低迷又紧绷的状态。身上的伤痛不是能休息的理由,因为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但只要还在济贫院,疤脸那帮人的阴影就总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来。
“喂”每天打水总走在最后面,吃饭躲在角落里把头埋起来,干活也是一个人,就算被针对多安排活也没办法,没人给他撑腰,累了一天睡觉也不敢回房间,只能摸着黑睡在脏兮兮的草地上。
而霍尼身边围了一群新朋友,整天欢声笑语,没人敢惹他们,霍尼几乎成了第二个“疤脸”。
“喂”躲着他们,每天战战兢兢地度日,他总感觉牙齿在晃动,像是预示他要死的结局。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晚整晚做噩梦,晚上蚊虫肆虐,旧伤混着虫子包,身上没一块好的,再加上被打的事人尽皆知,“喂”每次出现必然成为全场的笑柄……
失眠、伤痛、疲惫、嘲笑、自卑、委屈、压抑、紧绷、恐惧、威胁……一点点啃噬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怕那些嘲笑和欺凌还没结束,自己就先在这无尽的煎熬里彻底垮掉……
……
又是疲惫又昏沉的一天。“喂”照旧缩在食堂角落,一个人默默扒着饭。这脏兮兮、瘦巴巴的小孩,像粒不起眼的尘埃,谁也懒得多看一眼。
上午毒太阳晒得人头晕脑涨。“喂”耷拉着脑袋,眼前的一切都像蒙着层雾,混沌又低迷。
恍惚间,背后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笑骂声,声音竟然莫名有些耳熟。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疤脸他们怎么会知道那小子偷了钱?原来是你搞的鬼啊!哈哈哈哈哈……”
“就是,笑死我了!可真有你的霍尼,竟然能想出这么损的招!”
“哎,你们见着他那怂样没?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眼都肿了,衣服破成了条儿,整天耷拉着个脸,头发里全是草沫子!”
“那是他不敢回屋里睡,天天窝在草堆里呗!”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谁让他敢惹咱们疤脸大哥?让他给霍尼妈妈打水,那是给他脸了,竟敢一声不吭就不干了?害得霍尼妈妈出那么大丑,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活该!”
……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满是幸灾乐祸,压根没留意到不远处,绿眼睛的小子攥紧了拳头,眼里翻涌着怒火。
……
“不过他胆子倒真不小,敢去偷东西,还偷了两次?”
“呵,谁知道呢,活该呗。”
“哼。”小麻子脸终于开了口,语气里透着股得意,“那是他想讨好我,想跟我和好罢了。”
旁边的人立刻附和着笑起来:“谁不知道咱们霍尼现在认了疤脸当干爹?那小子现在想巴结?嘿嘿,晚喽!咱霍尼才瞧不上他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子现在连食堂都不敢来了吧?哪像咱们,有疤脸罩着,吃饭都不用着急,监管根本不敢动咱们!”
……
原来是这样……
“喂”僵在原地,后背像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怪不得疤脸会知道是自己拿的钱,怪不得这些平日里贪生怕死遇见监管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小子们敢这么嚣张,怪不得呢……怪不得呢……原来都拜你所赐!
他没有想到自己如今的一切不堪都是被人刻意造成的,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维系的友谊会因一点小事而土崩瓦解,没有想到昔日最亲密的伙伴会和自己最厌恶的人站在一起,更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挽回朋友冒的险会成为刺向他最狠的刀……或许他们之间的友谊本就不堪一击,他所付出的一切都一文不值,这么久以来自己背负的一切委屈和和悔恨,就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让他怎么忍,这让他怎么能忍!!!??
……
指节泛白,牙齿打颤,滔天的怒意“嗡”的一声冲上头顶,这么多天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一瞬间绷断了!
……
等“喂”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骑在霍尼身上,霍尼被自己的拳头砸头破血流,奄奄一息,无力地喊着救命。
身体不住地发抖,隐约能感受到有人抓住他的胳膊试图拉开他;耳中一片尖锐的嗡鸣,隐约能听到来自女人凄厉的尖叫;眼前阵阵发黑,隐约能看到疤脸三个人气势汹汹地朝混乱走来……
“喂”忽地醒了,充血的眼睛茫然地打量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下都撞得他喉头发紧。
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两个字在撞——完了。
突然——
“咳……”
“喂”闷哼一声,被一脚踹出虚影,在满是石砾的地面上滑出好几米,又被抓住脚踝狠狠拖回来。
——是胖子!
“喂”疼得浑身抽搐,另一只脚发疯似地猛踹一通。
胖子不痛不痒,反而狞笑着向他抓来。
“喂”忍着痛一个起身,朝伸过来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口。牙齿陷进肉里,腥咸的血涌进喉咙,他不管不顾,像困兽一般用尽全力往死里咬。
胖子痛得大叫,撒开抓住“喂”手狠狠往他脸上砸,“喂”满脸是血,可就是狠了命地不松口。
瘦竹竿冲上来,手指狠狠抠进他的嘴角,硬生生把嘴掰开,把“喂”再次狠狠踹飞。
“喂”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重重撞在墙角,捂着肚子一阵干呕,半天爬不起来。
嘴里充斥着腥臭的血味,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啪嗒啪嗒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喂”眼前一阵阵发黑,无力地看着疤脸邪笑着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走过来。
……
食堂围观的人个个往前挤,却没一个来帮忙,人人都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好戏,生怕错过了这场杀戮大戏。
……
——要死了吗……
“喂”绝望地想。
忽然——
……
“咳……咳咳……”
黑色的血吐了一地,混着一颗白色小东西在地上滚了两下。
他眼神聚焦,一看……
——是牙。
周围的一切都在那瞬间凝固了。
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搅动、冲撞……
“我要死了吗?”
……
世界瞬间混沌了。
耳边的喧嚣、身上的剧痛都模糊成一片灰白。牙龈处空落落的疼顺着神经爬上来,和浑身的剧痛拧在一起。血沫从嘴角溢出。委屈铺天盖地压下来,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绝望像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凉透了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这沉重的死寂里发僵。
——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凭什么作恶的人活得张牙舞爪,自己却一辈子活的小心翼翼?
那些没处说的委屈,那些咬着牙熬过来的日子,那些偶尔盼过的安稳,全在这刻碎成了渣。
凭什么?
凭什么?
——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喂”死死盯着疤脸手里的刀,眼底的绝望里,突然翻涌出一股更烈的、带着血腥味的不甘。
他猛地起身,向门外跑,却被抓住头发拎回来。
“喂”一脚踹在女人柔软的小腹上,满脸麻子的女人痛得尖叫。疤脸向他冲过来,“喂”拼了命地躲闪,门外那点光亮是他唯一的希望。
谁知……
食堂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硬生生地堵住了前路。昏暗破旧的空间俨然成了屠宰场,而“喂”就是砧板唯一的肉。
昔日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扭曲着向他扑来,——与他有过仇的生过气的、与他没有仇没结过怨的、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全都邀功似的一拥而上。
委屈和恐惧比他们先一步吞没了“喂”。
小孩转身就跑,四面八方都仿佛是披了人皮的魔鬼,从阴影里伸出无数只手向他抓来。
“喂”喉咙里堵着半截惊叫,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他跑进厨房,抓起罗列的盘子发疯似地朝人们砸去。
盘子哐啷哐啷砸在地上、砸在人身上,可这些微不足道的威胁根本没有劝退他们。
手边的盘子砸完了,人们从厨房的矮门挤进来,把“喂”步步逼到角落。
“喂”想从狭窄的天窗爬出去,可封死的木板嘲笑着他的弱小无能。他忍着泪水□□搜寻东西防身,可一样趁手的都没有。
就这么交代在这里了吗?不,我怎么能这么死了?死在这里吗?上帝啊,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能不能让时间重来,我宁愿每天干活累的生不如死,也不想难看地被打死!
突然,风吹起帘子。脏兮兮的盖布下,闪动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
疤脸邪笑着站在厨房门外,搂着在怀里撒娇说软话的女人,看着为自己冲锋陷阵的蠕虫们,扭曲的笑容越来越大。
突然,厨房里传来第一声尖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只见刚刚还气势汹汹涌进厨房的人们狼狈地争着抢着挤出来,嘴里还惊恐地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杀人了?
疤脸的笑容凝住了。
——什么杀人了?
再一看,那些后出来人脸上竟然溅了一块又一块的红。
浑身是血的小孩两手各抓了一把刀,口中咆哮着骇人的叫,杀疯了似的见人就砍,硬生生围堵的人群中砍出一条生路,像是从地狱里来索命的罗刹厉鬼。
那是恶兽,是杀出绝境、初出洞巢的恶兽,浑身鲜血踩在尸体上舔舐伤口的恶兽……
血腥气渗进了骨头缝里,再也洗不干净……
……
……
“轰隆隆——”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夜空烛芯噼啪一响,随风摇曳晃动,像是森林深处幽灵蛊惑人心的舞,在米迦阴冷的眼中跳动。
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恶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浑身淌着脏血,连舌尖都舔过猩红的人。可那又如何?
戏服穿久了,把衣服下蛊动的黑色血液盖住了,连着骨子里藏着的罪恶都快忘了。
害我的人,死;挡我的路的人,也得死。
……
他缓缓提笔,脸上咧开一个森然到几乎残忍的笑:
亲爱的卡文先生,我这里有一件很有趣的事,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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