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磕到哪了吧?”青年再次抬头时,正对上了母亲那双担忧的双眼。
不知不觉,青年已然站到内务府的门前。
此时他已经换好及冠礼用的服饰,再次来到内务府陪大夫人挑冠帽了。
青年连忙摆手:“没、没磕到,娘,真的。”
大夫人自然是信自己儿子的话的,她拉过青年的手:“唉,娘都懂的,及冠礼之后,你还要处理家里那点琐事,回来了也没法好好歇息,真是苦了你了。”
也不知怎的,自青年回来后,双眼总是莫名奇妙地染上泪意,想止都止不住,青年为了自己的面子,顺势拉过大夫人道:“娘,我们快进去吧,说好的午时之前要挑出来的。”
“儿啊,你真的没事?”大夫人还是放不下心。
青年弯起嘴角,柔声道:“放心,真的没事。”
挑选冠帽的过程相比于昨日,竟意外顺利不少,内务府的仆从们都准备好恶战一整天的准备了,没想到午时之前就结束了战斗,个个暗自松了口气。
此刻,青年身着仪式服,头戴三种冠,挺拔地站在铜镜前,大夫人亲手替他把长发束了上去,束得很细心,一点碎发都没有。
最后大夫人站在青年的面前,静静欣赏了好久,迟迟不肯松开揪着儿子袖口的手。
“真的好快啊,一晃二十一载,我的儿子就长这么大了。”爱流泪这毛病就像能传染似的,大夫人看着看着也红了眼眶。
“娘……”青年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把女子拥入怀中。
大夫人抹干眼泪,把青年不舍地推开:“好了,别抱这么紧,当心把衣服压出褶了。”
青年不禁觉得好笑:“娘,您这不早就把我袖子揪皱了吗?”
大夫人没好气地掐着他的手背:“就你话多,这点褶子,又没人看得出来。”
说罢,大夫人不再缠着他的儿子,衣袖一挥就朝门外走去。
青年有些意外:“娘,您……不看了?”
大夫人慢慢回过头,将儿子的面容悄悄印在眼底,说道:“不看啦,免得你又嫌我烦。回来一趟挺不容易的,怎能让你成天围着我转?府里几个长辈,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都挺想你的,你爹为了你的及冠礼,费了不小力把他们都请回来了,趁着今日得空,不如去看看吧。”
青年点头应下,目送着母亲慢慢远去。
宫家府邸地处西南,常年气候湿润,四季如春,各种植被自然茂盛,清风一过,一片绿油油的景象,总能让人忘却忧愁。
自铲除外来门客一事后,虽然大多长辈因此事与青年产生隔阂,但总有那么两三位并不介意,而那些真正认真刻苦的门客和晚辈更是对此举表示赞同,青年自然在他们之中很受待见。
一日下来,青年很快把整个宫家逛了个遍,看到大家其乐融融的模样,振兴巫觋也终于有了盼头。
如此一来,青年很快把早晨噩梦一事抛诸脑后——
直到他来到宫家的某个角落。
宫家的东北角一向是荒废破旧的,听家中长辈说,过去这里是用来堆放各种废弃的杂物的,只是风水上来说堆积物件不太好,几个长辈便让晚辈将这片地方收拾干净,如今看来,反倒是有些荒芜了。
可青年独自一人在那伫立了好久,注视着那片荒芜的空地,似乎要想起什么,到头来全是空白一片。
空地旁有一片榕树,书上的翠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有哪里奇怪,青年却说不上来。
就好像……这里应该有过什么东西一样。
“家主哥哥!家主哥哥!”
“您在哪里呀!”
不远处传来阿鸿和阿景的呼唤声。
“诶!在这呢,快来!”
两小孩哒哒哒地奔了过来。
阿鸿拉着青年的袖子咿咿呀呀道:“家主大人,您在怎么在这吹冷风呀,快跟我们来,我姥爷听说你回来了,急着想见你呢。”
阿景却不高兴了,将青年的袖子拽得更紧:“明明是我姥姥先说的想见见家主,别和我抢!”
青年有些为难:“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两小孩一致对外:“不行!我先!”
青年无奈,他抚摸这两小孩的额头蹲下身,耐心道:“那这样,我问你们两个问题,谁能回答上来我就先去谁那,随便哪个问题都可以。”
两小孩的双眼瞬间放光,布灵布灵看着青年,等着他发问。
青年满意地笑了笑,指向那片荒芜的空地:“听好了,第一个问题是——你们谁知道这片地曾经被什么人用过吗?”
“谁用过?”两小孩异口同声,显然是被问住了。
阿鸿很是实诚:“家主哥哥,这片地自我出生就没见几个人来过,连我家姥爷都不曾提起。”
阿景倒是挺聪明:“我家姥姥说过,这片地是用来堆杂物的,所以杂物是谁的,地就被谁用过。”
可显然,青年对谁的答案都不满意。
两小孩也不气馁,接着认真听青年说出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你们记不记得,哥哥我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显然对他们来说简单地过分,两小孩激动得几乎要跳到青年身上。
“家主哥哥,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阿鸿很疑惑。
阿景点点头:“是呀是呀,哪有人连自己名字都要问别人的。”
宫白倒也没生气,耐心地蹲到他们身边:“所以……你们谁能回答我?”
阿鸿认真答道:“家主哥哥,你的名字叫宫……”
“什么?”
阿景又答了一遍:“叫宫……!”
宫白确信自己的听力没出问题,可他就是听不见自己的名字。
每当他们说出宫姓后的字时,话音就无缘无故地淡了下去,像是被谁故意掐断了一样。
见青年的脸上依旧一片茫然,两小孩有些好奇:“怎么了家主哥哥,我和阿景说得不对吗?”
青年这才回过神,笑笑点点头:“说得很对,我都听见了。”
此时夕阳悄悄洒了下来。
青年从西边的晚霞种收回目光,轻轻拍着两个小孩的额头:“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这个时候去叨扰你们的姥爷姥姥也不太好,我明日再来。”
“啊……”阿鸿和阿景不约而同地垂下头。
青年自然是心软的,于是他从袖间再次掏出槐木匣子。
小孩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目送着阿鸿和阿景平安离开,青年一改温柔的目光,垂眼望向那片荒芜的空地,眼里带上了一丝寒意。
果然,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
时间很快来到第三日的清晨,青年尚未将自己的现状思考出任何头绪,人已经站上了府邸的祭坛中央。
他母亲说得不错,他父亲的确花了不少功夫。
青年在宫家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整个家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可有一个位置是空着的。
祭坛的最中央,石台后的座位显然空着,但各种道具用品一应俱全。
那应当是除青年之外,整场及冠礼种最重要的职位——正宾。
也就是替青年亲手戴冠的人。
宫白多次向端着冠帽的助理使眼色,可那小助理呆若木鸡,显然不知道青年是什么意思。
青年:“……”
及冠礼一时陷入了僵局。
台下,大夫人的眼神恨不得活生生将大老爷千刀万剐,大老爷更是汗流浃背:
奇了怪了,他明明在宾客里请过正宾了啊……
……
不对不对,他请谁当正宾了?
事到如今,全家族的人都看着呢,谁犯下的错只能由谁来背。
大老爷硬着头皮走上祭坛,接替过正宾的位置。
是有些不合规矩……但都是自家人,也无伤大雅。
青年看着自己的父亲相当郑重地从助理的托盘上依次端起三顶冠:
第一顶是缁布冠,玄黑色的布料,上面绣着翠鸟的暗纹;
第二顶是鹿皮做的皮弁,深色的鹿皮一丝不苟,面上绣着淡青色的珠玉;
第三顶是雀头色的爵弁,红中带黑,平整、方正、端庄。
清晨的清风中,青年的衣带在随风摇曳。
面前的父亲感动得连胡子都在颤抖,而他只是轻声笑了笑:“爹,谢谢您。”
接下来仪式就差最后一个环节了。
青年向来参加他及冠礼的宾客依次行礼作揖,最后跟着自己的父亲走回到母亲身边。
青年弯下腰身,向自己的母亲十分珍重地行了礼。
大夫人面上带笑,以同样的方式回礼。
随后父亲给他敬来了一碗甜酒。
青年端庄地接过酒碗,自如地将甜酒一饮而尽,动作流畅,一丝不苟。
“咳咳。”大老爷清了清嗓子,将预先准备的纸张捏了又捏。
“兹尔成年,循礼赐字。自今而后,吾为尔取字曰……”
青年心里一揪,好在面上依旧神色自如,没人看出端倪。
他听着父亲接着道:“愿你时时记得为人清白正直,履行巫觋之责,引领造化和谐……”
后面的话,青年越听越模糊,连仪式是如何结束、众宾客是如何退场的都不记得了。
“儿子?你还好吗?”
儿子……
明明娘之前不是这么唤他的。
“唉,都怪你爹,忙前忙后竟然把最重要的正宾忘记了,看把你吓的。”
正宾……
爹是不会忘的,是本该成为正宾的那个人不见了。
“儿啊,娘瞧你脸色真的不对劲,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昨晚……
那个红发的异诡,他本该记得的……是他绝对不能忘的!
“诶!儿子!你要去哪?!”大夫人拉住了自己的儿子。
青年将手稳稳覆上她母亲的手,微笑道:“放心娘,我不会有事的。”
“您和爹一定要记得,我永远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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