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将房顶烤得发烫,二公主歪在软垫上,芙蓉面浮着薄汗,早已困得睁不开眼。
秦伶梦刚要唤人搀扶,一道寒芒掠过眼前。
柳狄统的长剑精准叩在二公主头顶的檀木梁上,发出清越声响。
"要睡便去偏殿打盹。"
柳狄统甩了甩发间沾着的碎叶,玄色劲装还带着风尘气息:"这般雕梁画栋的好位置,倒是被睡虫占了去。"
话音未落,她已一把掀开二公主身侧的软垫,护甲擦过少女腕间的珍珠钏,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二公主踉跄跌坐在地,珠钗歪斜:"你可知我姐姐是长公主!她协理朝政、手握重权......"
"重权?"
柳狄统突然逼近,剑柄挑起二公主下颌:"倒不如这柄剑实在。"
她漫不经心地转着剑花,阳光在剑身上折射出冷光:"要讲规矩,便该早早候着。"
秦伶梦捏紧手中的书卷。这柳狄统刚从边疆归来,大字不识几个,却比她当年初入书院时还要跋扈。
当年自己好歹是寒窗苦读、凭策论入仕,哪像她这般肆意妄为?
正欲斥责,忽闻砚台碎裂之声。
三公主举着半截砚台,胭脂抹花的脸上尽是怒色:"野丫头!这是皇姐的专属席位!"
浓稠的墨汁泼洒在青砖上,如蜿蜒的血痕。
秦伶梦下意识挥出书卷阻挡,却见柳狄统侧身如燕,剑锋轻挑,砚台擦着她耳畔飞过,在紫檀木案上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反了不成?"
柳狄统掐住三公主脖颈,绣着金线的袖口滑落,露出小臂狰狞的旧疤:"不过是个躲在深宫的娇弱千金,也敢对我动手?"
"都住手!"
秦伶梦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竹简簌簌作响:"带着课业,即刻到八卦园!"
日头毒辣,二十余人围在青石砌成的八卦阵中,围成一个大圈,汗水浸透了襦裙。
柳狄统倚着离位的石柱冷笑,三公主仍在抽噎,二公主躲在人群后揉着被撞疼的膝盖。
"这般浮躁,如何担得起社稷重任?"
威严女声突然传来。
众人齐刷刷转身,只见女帝龙撵碾过满地碎金般的阳光,长公主手持赤金步摇,垂眸立在车辇旁。
就在众人行礼的刹那,二公主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如折翼的鸟倒在地上。
珍珠头饰坠地,碎成满地寒星。
秦伶梦望着那抹倒下的茜色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节骨眼上,二公主的昏撅……
袅袅药香中,二公主睫羽轻颤,朦胧间只见帐幔垂落如瀑,十几道太医的身影在纱幕后影影绰绰。
她刚嘤咛一声,长公主已快步上前,素白锦帕轻轻拭去她额间冷汗:"二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皇姐!"
二公主突然攥住长公主的手腕,泪水滚落胭脂晕染的面颊:"今日那柳狄统强占我的座位,还对我动手!秦太傅为了偏袒她,竟罚我们在烈日下罚站......"
她咳得娇躯轻颤,声音愈发委屈:"我本就体弱,如今实在支撑不住......"
珠帘突然被玉钩勾起,女帝凤目微眯,护甲划过龙纹案几发出刺耳声响:"可有此事?"
殿内温度骤降。
柳狄统下意识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行走江湖,却从未见过这般森冷的目光。
反观秦伶梦已重重叩首在地,额角撞得青砖生疼:"陛下明察!臣让众人在八卦园研习,本是为平息纷争,不想二公主玉体娇弱......臣愿辞去太傅之职,回家闭门思过!"
太医们屏息敛气,银针在药碗中轻轻摇晃;长公主垂眸掩去眼底深意;而二公主倚在软垫上,泪水盈盈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起来吧,这几日便歇着,别老说辞去,你又没犯错!回去思过……这种伤害身体的办法是不对的!"
女帝看向秦伶梦,客气道:"年轻人吵吵闹闹,难以管教,倒让太傅受累了。"
秦伶梦垂首谢恩,袖中指尖微微发颤。
这话听似宽慰,实则暗藏敲打。
回到朱门深宅,铜盆里的冰湃着酸梅汤,丫鬟摇着湘妃竹扇。
秦伶梦倚在美人榻上翻看食谱,忽闻叩门声如急雨。
"大人!"
张晚园擦着额头薄汗闯进来,绸缎长衫沾着油星子:"您研制的麻辣烫火遍半座京城!城西那家分店,今日排队都排到朱雀桥了!"
她搓着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不知还有什么新菜式?咱们再合伙上几道新菜?!"
秦伶梦将茶壶推到一旁,淡淡摇头:"东家,我近日要专心思过,实在抽不开身。"
……
目送张晚园失望离去,她反手闩上门,从檀木匣中取出厚厚一摞银票。
俸禄、赏赐,还有酒楼的分红叠成小山,在日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来人!"
她将银票拍在紫檀木桌上,对匆匆赶来的管事道:"去打听城南绸缎庄、城东米行,还有西市的茶楼......不论多少银钱,务必在三日内盘下!"
窗外蝉鸣聒噪,她摩挲着算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朝堂要她思过,那就趁着这几日,把生意的版图再拓一拓。
半月光阴转瞬即逝。
当青瓦白墙的「秦记」招牌次第挂上城南绸缎庄、城东米行与西市茶楼时,秦伶梦正倚在绣着金线云纹的软榻上,指尖摩挲着账簿。
三个掌勺大厨毕恭毕敬立在堂前,看着她将写满秘制配方的素绢轻轻投入火盆。
"记住,这汤底需用老母鸡吊足十二个时辰,香料配比绝不外传。"
她执起羊脂玉筷,夹起一箸新研制的麻辣香锅:"每间铺子每日限量供应,客人若要等位,便送上酸梅汤与点心。"
“是!大人怎么亲自来?叫手下的传一句便是。”
“手下的我不放心。”
……
起初,食客们对着动辄排队两个时辰的店铺嗤之以鼻。
可当达官显贵们捧着刻着“秦记特供”的食盒招摇过市,当文人墨客为争一碟秘制卤味在诗会上大打出手,市井间的风向悄然扭转。
胭脂铺的姑娘们争相讨论绸缎庄新到的蜀锦,米行前的长队蜿蜒至护城河,连宫里的嬷嬷都偷偷遣人来买掺着玫瑰露的糕点。
秦伶梦数着账房送来的银锭,听着管家汇报各地分店盈利。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宫墙柳,将刚收来的地契锁进檀木匣。
虽说比起朝堂权谋,商贾营生不过是蝇头小利,但这些真金白银,终有一日会化作她重返朝堂的底气。
楚府飞檐下铜铃轻晃,阁楼内檀木屏风映出满墙仕女图。
楚衡斜倚在榻上,望着小厮们展开的画像,眉毛蹙成青螺状:"胭脂俗粉,市侩眉眼,当真无趣。"
铜盆里的冰渐渐化了,小厮抹着额角的汗,第128幅画卷在青砖上铺开。
画中女子戴着赤金点翠头面,腕间羊脂玉镯映着珠光,却惹得楚衡将茶盏重重一搁,滚烫的茶水溅在波斯地毯上:"出了帝都寻来的也不过如此?"
"公子,再挑下去......"
小厮压低声音:"怕是过了芳龄,那些商户小姐......看不上您……"
"住口!"
青花茶盏应声碎裂,瓷片扎进楚衡掌心,血珠渗进暗纹锦缎。
他攥着染血的帕子,眼中燃起两簇火苗:"我要嫁的是状元郎!是能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巾帼英杰!"
木质楼梯传来吱呀声响,楚母持着团扇立在门口,月白裙裾扫过门槛:"商户女儿怎就不好?绸缎庄东家精于算计,米行千金擅理账目,哪个不是玲珑心肝?"
"那是市井钻营!"
楚衡猛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得屏风叮咚作响:"我要的是心怀天下、光明磊落的人中龙凤!是能陪我共看山河万里的良人!"
她转身望向窗外,晚霞将琉璃瓦染成血色,恍惚间似有马蹄声踏碎这满室喧嚣。
楚母指尖拂过案头泛黄的策论,墨迹在暮色里泛着青黑:"治国十策"四个蝇头小楷刺得她眼眶发烫。
竹帘外蝉鸣骤歇,阁楼里静得能听见绸缎摩擦的窸窣声。
"伶仃孤苦之人写的孤勇之论,也值得你反复研读?"
她突然扯碎策论,策论在裂帛声中碎成雪片。
"不过是个踩着流言上位的寒门女子!"
碎纸纷纷扬扬落在楚衡猩红眼眶,像极了那年母亲被弹劾时飘满庭院的弹劾奏章。
楚衡踉跄后退撞翻花梨木凳:"她凭自己考上,又舌战群儒!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会害死你!"
楚母掐住楚衡手腕,银镯撞出清越声响,窗棂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当年刘大人就是因举荐寒门子弟,被政敌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你若嫁给她......"
楚衡突然笑出声,带着哭腔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白鸽:"所以你在朝堂保她,是为了什么?"
“啪!”
一记耳光撕裂凝滞的空气,楚衡被打得偏过脸。火辣辣的灼痛从脸颊炸开,他尝到嘴角渗出的血腥味。
“我千叮万嘱,男子不得染指朝政!”
楚母的银护甲泛着冷光,袖口因用力而剧烈起伏:“你竟敢暗中打听?曾经的教训还不够惨痛?”
楚衡攥紧浸透冷汗的帕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窗外暴雨骤至,雨点击打芭蕉的声响混着母亲的斥责。
他张了张嘴,眼前有些恍惚,喉间却像哽着团浸透雨水的棉絮,半晌才挤出破碎的音节:“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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