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最后一天下午，阿濛打电话过来，要请周存去吃饭。
周存道：“小孩自己和同学聚餐呢，不用请了。”
阿濛道：“我是请你，小默不在，就我们仨。”
这两日小默天天发自己和王福明的合影照片过来，周存被迫接收信息动态。
“没什么好聊的，阿姨。我这边今天也忙，不一定有时间。”如果小默不在，周存更难以应对这饭局，“或者等哪天我请你们，拉上小默。”
“那你明天呢，明天有空吗？”阿濛紧追不舍。
“呃……”周存只发出一声迟疑的尾音。
“行了，那你忙吧。”阿濛挂断了电话。
周存长吁一口，重新回到桌前，靠在椅子。
方丽云把面前的盘子往他身旁挪：“吃点呗，蝉市带的，挺香的。”
酥炸昆虫，旅行结束方丽云邮递回来的特产之一。
“下不了口。”周存生吃昆虫的经历，“之前和李克一块去下乡，他抓着虫，把脑袋一抠就往嘴里塞，嘴里咀嚼的时候还响着呢。”
“这不正常吗？蝉市大半夜一群人打着手电找虫，林子晚上比白天亮。”方丽云还在劝，“就是心理上过不了这关，吃起来是嘎嘣脆。”
一盘的虫子，大的小的、飞的爬的、有头无头的，都有，无一例外都是红褐色，灯光照着还晶莹剔透，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实在是很难入口。
“中药是不是有这个？空壳子。”周存问。
“蝉蜕那是壳，这是肉。”方丽云对中药耳濡目染，“疏散风热，利咽开音，透疹，明目退翳。”
周存难以想象嘎嘣脆的昆虫肉是什么口味。
“还好中药是喝汤。”他道。
“你不是前两天还感冒鼻子堵吗？吃点治治。”方丽云盛情邀请。
“我早好了。”刚说完周存又咳嗽两声，心虚转移话题，“透疹是什么？”
湿疹复发还没好透，晚间自己用手套上药到底是不方便。
“麻疹风疹，流行病。”方丽云瞧着牙签戳一颗虫，“就是心里那关过不去，过了这个坎儿就好，闭着眼睛吃。”
“我知道是什么，就没法闭眼睛。”周存退而求其次，“这好歹是熟的，生的李克说就有爆浆感。”
方丽云喉头一恶心，差点吐出来：“你别说了。“
周存：“……”
看来她也是刚刚过这坎儿。
手机有快递消息，周存起身：“我去拿包裹，交班前回来。”
他本以为是李克寄来的，看着麒麟市的寄件点还思索一阵，想起前两日在海鲜市场和卖家斗智斗勇。
对方出具开箱视频，又发了几条对比图案，洋洋洒洒一个屏幕的举证，言辞犀利归于一句话：周存所售拼图为盗版。
养老院对员工管理严苛，服务设施半点不含糊，甚至对比普通住宅还能称得上财大气粗。这在小活动的奖品上省这点钱，去损自家口碑，格局未免太浅。
周存首先质疑卖家开箱掉包，对各个细节图存疑，两人唇枪舌战一番，闹到市场法庭。
对比周存文字描述，卖家做足功课，图片视频一一举证，周存没吃到小法官任何一票，卖家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拼图真假的确定权——
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一点。
看着聊天框的一句，周存气急败坏敲字。
【周存：我这个就是正版！不就是一片纸吗，假的真的照样能拼！】
系统显示对方他拉黑。
吃了不懂小法庭的亏！
周存拆开快递，里面的拼图盒子塑封打开了，好在拼图碎片用袋子装着，拼图原图也在。
这么多碎片，拆开了，哪知会不会缺块。一千块纯蓝色丝绒，数起来又麻烦。
没卖出钱，反遭两趟邮费，还被卖家挂在主页羞辱。
吃个闷亏，周存没打算再卖了。
正下午值班活不多，收拾完还有空闲时间。方丽云听说了王福明常胜不败的传说，拉着周存在棋牌室下棋。
在菜鸡互啄两局后，方丽云失了兴致，损周存：“真的假的，你哄我啊？”
子承父业看着理所应当，周存是半点都没承下来。
“真不会，没必要骗你。”周存握着一枚士，“真想哄你，刚才就吃虫了。”
话一出口，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周存咳嗽两声，把桌上的象棋撤下，换上盒装的拼图。
“拼图玩吗？”他问。
“不要。”方丽云敛眉，面上没什么表情，“我去走一圈，看看情况。”
周存没动，靠着椅背，陷入懊恼。
他会想起送薇薇去前先生的那晚。
高档小区，进出需得户主同意。薇薇尚可刷脸进入，门卫盯着，没法从里给周存开门。
方丽云在电话那头：“到门口就行，让那栋楼的管家来接，妥妥的。”
周存等着，等到前先生。
“噢，谢谢，麻烦你了。”前先生还是油头发型，衬衫配沙滩裤，“这个麻烦你给小云，小的是给你的。”
前先生递上来的两个礼盒，一大一小。
小的是透明塑料壳包装的蛋糕，丝带上写着“梦法糕”的店名，里面是一个橙子形状的蛋糕。小的是纸盒，有很大的流心咸鸭蛋图片。
薇薇在住院时提过想吃梦法糕。周存记下来查过，定位在麒麟市。
搜索后的互联网算法，总会精确地向周存推送蛋糕款式，点赞超多，评论呼吁连锁店的呼声也很高，独署麒麟市的网红蛋糕店。
周存在众多刷到的蛋糕图片里保存一张橙子形状的给到蛋糕店，翌日得到的回复是被人抢先，只能再买余下蛋糕离开。
当天晚上，他社交媒体上刷到了一张橙子蛋糕的照片，配文是：含泪吃完失败品。
评论区一眼看穿这蛋糕的仿品，做出买家秀卖家秀的对比图，跟评一圈都在笑。
定位在螺市，周存放大桌布，看到上面的条纹花边，然后点进主页，在上个月的活动集赞中确定是他定制的蛋糕。
糟糕的配色、松垮的塑性，做成这副屎样。
现在正版的橙子蛋糕摆在面前，由前先生让他转交。
“不用给我。”
“我听小云说你很照顾薇薇，这是应该的。”
“那又不关你的事。”
前先生的笑容不减，右手收回小箱，道：“那把这个给小云吧。”
“你自己给她。”
“顺路的事。”
两人僵持。
前先生是连他住在养老院也一清二楚吗？
“我不回养老院。”周存答完，弯下身同薇薇讲话，“那叔叔走在了哦。”
开车回院，停车入库，他发现外边车库有一辆银色的奔驰车。
刚下车，奔驰车亮起近光灯，按一声喇叭，连车内灯也敞亮着。周存转头一看，正是前先生。
他还站在原地，奔驰驶离停车场。
进院路过保安亭，看电视的保安和他招呼，让他停下。周存盯着桌上拨开的蛋壳，保安转头从后面桌上拎着蛋糕盒递给他。
“这是方丽云家属送的，你一块带进去呗。”
*
地下室潮热不通风，私人锦旗挂在窗户上一片红。
周存被热醒，去摸手机，才发现已经十点了。电量呈红色，提示缺电严重。
微信里有几条消息，回复了工作的，还有几条私人的。
【小默：我妈找你了？-03：22】
【小默：你今天真不来？-07：32】
【小默：要不还是来一趟，福叔状态不太对。09：10】
他往前翻，连续几天都有小默和王福明的合影，就连中考当日都有在考场门口拍的。
独独昨天没有。小孩这么晚应该是聚餐才归。
周存没回，打开李克的消息。
【李克：上号。】
【周存：没号。】
大学玩过一阵子游戏，不如李克兢兢业业升段位，周存电脑时间一久就老是卡顿，毕业后干脆直接卖掉号。
【李克：这个。】
紧接着的文字框是一段ID密码。
【周存：你怎么玩这个了？】
【李克：速度速度。】
【周存：没电脑。】
【李克：去网吧。】
【周存：哪这么痴迷，非要我。】
【李克：你上号了之后，去这点个陪玩，叫叶子。】
李克精确写了一堆工会、时间段、打赏额，务必要叶子的。
【周存：你搞这套别带我。】
【李克：是不是兄弟了？】
【周存：……】
往常李克这么问，周存最多一笑了之，现下再问，他做过亏心事心虚不少。
【周存：等会见。】
他再打开赵兴迪的聊天框。
她发了一张图片，是张财格左手高举着燃烧的小指，右手握着纸钱，背景是一片河堤。
从事护士多少接触殡葬行业，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张家这场面，他的确闻所未闻。
【赵兴迪：他在忏悔。】
【周存：？】
【赵兴迪：他儿子就死在这一天。】
【周存：？】
赵兴迪发来一张图片，内容是日历提醒。
【今日是父亲节，快给你的爸爸说一声：“辛苦啦！”】
周存切出微信，打开日历，今日父亲节。
他重新按着本月的星期天数一遍，第三个，的确是今天。
弹窗还在发。
【赵兴迪：他会忘记，但是我要让他一直记住。】
格伯未现身露面的儿子恐不在世，才由赵兴迪管理殡仪馆事宜，再一手操办张财格的养老院生活。
至于何等缘由让两人关系折磨嫌隙，周存不想去理会。
【周存：[蜡烛][蜡烛][蜡烛]】
【赵兴迪：你呢？】
【赵兴迪：你会吗？】
周存刚打出去的两个文化，赵兴迪原封不动问话还了回来。
会什么？
会忏悔，会忘记，还是会在每年约定熟成的特殊日子去羞辱折磨？
还是，赵兴迪想问什么？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周存点开对话框，弹出输入法，手指落在屏幕上，拼音没打出一个字来。
他盯着这两个绿色对话框，手机探出电量提示，刚点击关闭，陷入自动关机。
周存觉得被子压得胸闷，捂得一身汗，又是膏药味，臭烘烘的。翻身起床，踩着拖鞋，把手机充电，随手扯了两件衣服，端着盆往浴室去。
白天怕漏气，关了阀，水淋在身上，周存体感温差大，打了个哆嗦，转过身让水流冲背。
湿疹很适应，淋着驱散恼人的热，身体唤醒，心情还一团糟。
真烦。
周存擦着头发，开机。
赵兴迪的消息过来。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对方已取消电话通话。】
【赵兴迪：不接电话？】
【赵兴迪：[位置分享]】
【赵兴迪：来接一下，临时有事，麻烦你了。】
周存熟读养老院服务，可没有随叫随接的服务，不管是接人还是接电话。
今天老吴去给院长挑天鹅，开走了常用的车，周存上交钥匙，就算接人他也没辙。
【周存：我在值班】
对方很快回消息了，这次发的是语音，背景还有喇叭声。
【赵兴迪：麻烦你了，我在开车，不方便发消息，接到就行，不用给我发消息。还有罚钱的事情记账，按月结按季结都行，不用通知我。】
洗澡没护住耳朵，周存怀疑这话是脑袋进水才会听到的嗡嗡声，还是赵兴迪脑袋有问题能说出这话？
他甩两下脑袋，发尖有水滴在手机屏幕上，他重新点击语音再听一遍，确认一阵嗡嗡声，这是蓝白车标志车的空调声吗？
看来也不够静音，和院里车空调差不多嘛。
他想着，又啐骂一声，道是自己脑袋真的进水了。
现在想着的是车，不是人。
这么有钱，叫个网约车直接送回养老院正好，直接撂在那，让他去接，真当他是仆从，随叫随到。
他再次回复。
【周存：我在值班。】
回完周存继续擦头发，心头慌，索性拿着扫把开始打扫卫生。这几日在健康路做清洁，忙前忙后整理差不多，反倒是李克离开后空出个床，还没来得及做清洁。
少一个人，空间直接多一倍。周存学着健康路主卧的样子，把床上棕卷起来塞在衣柜里，床身斜靠在墙上，打扫床底，整理一旁的衣柜。
生活用品照常能用，衣服就剩几套院服和床单，还有个空调被的箱子，被拿去装了一堆七零八碎的玩意儿，用透明胶封起来了。
衣柜照样塞不进去敞开一块，不能像絮子那样硬挤，只能要么拿出来，要么半敞着。
周存没动其他的，照旧模样，只是拖完地没把床板放下。把书桌往里面挪，床靠在窗户旁，高度正好，倚着那块遮住窗户下半部分。
他盯着半晌，很满意，只是之后要想瞧见光，得要拿着晾衣架才能叉下来。
力气活分散注意力，电话响起时周存盯着窗户还在看，思索棕垫来做窗帘的可行性。
他拿起手机时对方已经挂断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下拉状态栏，充电到达百分之四十五，赵兴迪的消息还没回复。
回到聊天界面，点开地址，是一个新开发度假景区的河边民宿，地址在稻米谷，距离养老院车程五十公里。
赵兴迪真能把人扔在那？当老板的，还会这么忙。
既然是民宿，工作人员应该会管吧？
他想着，手机电话又响，还是刚才那个。
接通后，对方询问周存是否养老院员工，得到肯定答复后自爆民宿单位，通知他来接走一位老人。
“我不是家属，你让家属来接。“
“家属电话不接，你电话我也才打通。”民宿那边迟疑道，“我看老人家带了铭牌，我试着打了一下。”
赵兴迪遁身有一手。
“我抽不开身。“
“我看人老在河边走，都迈进去了，你快过来吧。”民宿小姑娘热心，“不然我只能报警了。”
“你再重复一遍。”
“你快过来吧！”
“不是，下一句。”
“不然我只能报警……？”
“看来你已经找到解决方案了。”
周存挂断电话，看一眼电量，打开衣柜换一身衣服，出了养老院，去附近的网吧。
*
正是临近暑假，聚集一群小孩聚在一块闹哄哄一片，大多穿着球衣，其中一位还抱着篮球，请求网管宽限还有几天成年的朋友。
周存把身份证递过去。
“身份证过期，不去换吗？”网管问。
“明天去。”周存接回身份证，“这不今天还有效吗？”
他寻了个位置，登上游戏，按照流程步骤先组队李克，连上语音听着李克指挥，并没有在工会里找到叫叶子的。
李克说着稍等，闭麦离开一会儿，周存挂着游戏玩手机等人。
赵兴迪还没回，是还在开车还是不想理他？
上次搜索旅游下载了旅游吧的软件，点开搜索那家民宿，住宿还有空房，价格高得咋舌。
说是惩罚，这布设更像是享福。
台前的学生磨了一阵，还是没开上机，只进来，站在同学背后看着。
周存点了碗泡面，李克上线消息过来。
“她不在，下次再来。“
“……”
周存咬断刚入口的泡面，被这酸味呛得想打喷嚏。
“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
周存看着屏幕上李克的角色下线，耳机声音也没了。
真是……
可惜了上网费。
对面的同学闹腾得不行，周存去看屏幕，是当下热门的枪战类游戏，小默吃饭时看过直播。
游戏是最廉价最轻松的娱乐方式。
死亡复活时间冷却，站在后面的男孩趁着时间到前台去买水，整个身形露出来。
周存抬眸一扫，赫然惊住。
白色短袖胸口的标识，正是蓝红交叠的半圆形。
他曾在王福明的短袖上logo上见过，后来在识图软件查找过，未得线索，只当是个小团体车队队服，早已销声匿迹。
放下泡面碗，周存也往前台去，赶在男孩结账前一下再拿了一瓶可乐，掏出一张纸币给网管。
“一起结，我请同学们喝。”周存又转头问，“同学，你们哪个学校的？“
男孩不明所以盯着他，扫码付款，对周存道：“不复读不补习更不需要志愿咨询。”
周存：“……”
他低头去看男孩衣服的标志，下面那行字用行楷书写，清晰可辨。
“琥珀骑行车队”。
周存：“我是想问一下你的车队。“
男孩点点顺着周存的目光，两指捏着标志：“这个？”
周存：“对。”
男孩摆摆手，摇头：“这衣服不是我的。”
周存：“那是谁的？”
男孩狐疑看周存一眼，没再离他，重回了座位，找到板凳坐在一旁。
周存转头去看的网管，问：“你有见过吗？就那个标志，他们什么学校的？”
“我只管成年不成年，不查成绩单。”网管头也没抬，在柜台找零，“还有二十分钟，你还续费吗？”
周存把放在柜台的钱塞在兜里，往电脑旁走，赵兴迪回了条语音给他。
“收尸啦收尸啦。有个入室盗窃的进屋，闻着味发现人没了，死好几天，臭死了。独居啊，没办法，这还是强盗良心发现告诉的邻居，我往那过去呢。真没空。”
他开的公放，声音不大，赵兴迪叹气又高昂的声音，说着身后事的处理。
周存心乱如麻。
对面的男孩看他一眼，目光又移开。
“你看什么？”他问。
没人理他。
“我问你看什么？”周存声音放大。
无人理会。
“我说你们吵死了！”周存站起身，怒骂道。
中学生的嬉笑声停止了，纷纷往他这边看过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车队？”
周存挺直，只能看到男孩的一双眼睛，憋着气冲上来，想抓着面前显示器，给男孩来个开瓢。至于后果，他不想去想。
因为假设的开端的就不会成立。
对面一群同学全部站起来，穿着篮球服人高马大的，站起身来挪动板凳一响一响的声音。
全数往周存的方向探去。
周存没动，气势输了大半，骑虎难下。
“我们说你的鞋子是高仿，舌头有问题。”
不知谁在其中说了这么一句，在对陌生人奇怪的关注点中抓住了陋，对其开始轻描淡写地审判，惹来一阵哄笑。
车队男孩是最后一位站起来的，带着桀骜的劲：“自行车队，对鞋也是有要求的。”
“靠。”周存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怒极还得考虑成本造价，想端着没吃完的方便面扣过去。
“出去出去，出去打。”保安过来，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别在这哈，劲添乱。”
适时的台阶，动与不动。
选择在脑中盘旋，环伺一圈的篮球人，嘴里道：“算了，都是小孩。”
“对对对，对嘛。”保安附和着。
他拿起碗里的塑料叉子，边走边吸溜起面，歪头睨上一圈，在出门前将面桶扔在了垃圾桶里。
*
周存去健康路，理发店门紧锁，他直接上楼。
敲门，王福明没应。
钥匙上次临走前交给小默一把，王福明一把，厨房窗户在换浴缸时顺便修了，爬不进去。
小默电话打不通，王福明敲门不应。
正当周存看着浴室窗户思索时，里面传来一声闷响，一只黑猫从里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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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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