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他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我的额发，“乖乖靠在我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揽过我的后颈，引导着我的头靠向他。
我身体瞬间僵硬，想挣扎，肩膀却被他牢牢按住。
他的手指起先只是虚虚地搭在我的脸颊侧面，皮肤的接触带来一种令人不快的熟悉感。
然后，那只手开始缓缓下滑，顺着我的脖颈线条，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喉结，带着一种探究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
我猛地绷紧了神经，积蓄的怒火和恶心感压过了疲惫，我用力挥手，打开了他那只作怪的手。
他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生气，只是收回了手，语气平淡无波：“睡吧，酷拉皮卡，到了镇上我会叫醒你的。”
一片温热而干燥的触感落在我的额头上，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属于他的气息。
是他的嘴唇。
我猛地咬紧了牙关，后槽牙几乎要被咬碎。心底一个声音在尖叫：库洛洛·鲁西鲁就在你身边，你怎么可能安心睡着？！
然而，眼皮上的温热感持续不断地渗透着，草药的香气混杂着飞船单调的震动，还有那几乎将我压垮的疲惫……
意识像是被浸入了温水，一点点变得模糊。
我拼命想保持清醒，想记住这份屈辱和警惕，但眼皮却越来越沉，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
最终，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意志，我在一片混沌中失去了知觉。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持续不断的摇晃唤醒的。
库洛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酷拉皮卡，醒醒，我们到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野还有些模糊。
刺眼的光线让我不适地眯了眯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身下的被子蓬松轻软，像是一团云，材质细腻，应该是昂贵的鹅毛。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叫嚣着睡足后的慵懒和放松，这种久违的舒适感让我一阵恍惚。
我竟然……真的在他身边睡着了，而且睡得如此之沉。
一股寒意陡然从心底升起，驱散了残余的睡意。
糟糕了！
我猛地坐起身，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仿佛想把那个轻柔的吻印和那段不该存在的安眠彻底抹去。
酷拉皮卡，你怎么能因为一张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心形糖纸，怎么能因为这种虚假的、短暂的“温存”，就让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产生一丝裂缝？！
他此刻表现出的平静，甚至那近乎“温柔”的举动，都像是一种精心设计的表演。
可就是这样虚假的表象，却让我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极其危险的错觉——仿佛眼前这个早已腐烂透顶、无可救药的仇敌，这摊冰冷的、沾满血腥的烂泥，也能被重新塑造成人的模样。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深刻的恐惧和自我厌恶。
我几步冲到那熟悉的人群前，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女人怀里的襁褓上——那外面裹着的，是我给以撒挡风的外套！
就是他们失踪前的那一件！
颤抖着手接过以撒，他红润的小脸蛋睡得正熟。
我急切地伸手探进襁褓，摸到他温热的小脚丫，感觉到那条小小的尾巴立刻用力地缠住了我的手指，心头猛地一松，又瞬间揪紧。我低下头，重重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贝奇呢？！”我抬起头，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嘶哑，目光扫过周围几个幻影旅团的成员：“贝奇在哪里？！他知道我来了，肯定会吵着要见我的！”
“跑了。”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回答：“中途跑掉了，在我们料到你会来之前。”
跑了？
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刺入我的耳膜。
怒火轰然炸开，我猛地扭头，视线化作利刃剐向身侧的库洛洛。他之前是怎么说的？！
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库洛洛·鲁西鲁！”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库洛洛脸上居然还带着那种置身事外的平静，甚至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在评价什么有趣的物件：“哦？逃走了。倒是有几分胆色，能在这么多人的看管下溜走，让我想起我小时候。”
他这副态度彻底点燃了我。
就在我攥紧拳头，几乎要不顾一切冲上去的瞬间，他却先一步出手，手指如同铁钳般扣住了我的胳膊。
“冷静点，酷拉皮卡。”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怒火对找回他毫无帮助。别把气撒在我身上，我会把他找回来。”
说话间，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旁边几个手下，那眼神让后者几不可察地缩了缩。
“放开！”我用力挣了一下，胳膊却被他牢牢钳制住：“我自己去找他！我的锁链会指引我找到他的位置！”
“那可不行，”库洛洛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落在我怀里的以撒身上：“小以撒刚回到你身边，黏你得很。你现在带着他横冲直撞？”
他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循循善诱：“你先抱着他说说话，让他安心。我保证，会把贝奇带到你面前，完好无缺。”
我甩开头，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你的保证？库洛洛，你的保证连臭水沟里的垃圾都不如！”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动静，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一个瘦小的孩子推了进来，动作算不上粗鲁，却也绝不温柔。
贝奇踉跄了一下，低垂着头，双手攥着衣角，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蔫了的叶子，写满了沮丧。
我的声音穿过胸腔的怒火，尽量放得平稳：“贝奇。”
小小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先是茫然，似乎不敢相信，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光彩，像是瞬间被点亮的星辰。
“贝奇。”我加重了语气，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泪水和惊喜的表情：“到爸爸这儿来。”
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跌跌撞撞地扑进我的怀里，紧紧抱住我的腰，小脑袋用力地蹭着，带着哭腔喊：“爸爸！贝奇好想你！呜呜……”
怀里的以撒被吵醒，不满地扭动了一下。
我单手抱着以撒，另一只手搂住贝奇，让他紧挨着我，坐在床沿边。
“好了好了，见到爸爸了。”我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背：“难道爸爸不在的时候，我们的小贝奇也经常这样哭鼻子吗？”
“才没有！”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倔强地反驳：“我才不会哭给他们看！”
他抽噎着，小声补充：“蜘蛛才不怕小孩的眼泪……可是，可是爸爸看到我哭会更心疼我……”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想死爸爸了，想死以撒了，好久没有抱抱他了。”
“没事的，以后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我用指腹擦去他脸颊的泪痕，声音放得更柔，试图驱散他眼中的恐惧：“听着，贝奇，无论多困难，爸爸也不会再离开你们。”
“好了，乖孩子，”我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手指帮他把汗湿而过长的刘海拨到耳后：“那么，现在可以告诉爸爸，在见到我之前，你偷偷跑去哪里玩了？”
他的眼珠不安地转动了几圈，小手悄悄背到身后绞在了一起，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我就去外面看了看风景……因为平常都看不到……我不小心跑得有点远。还好……还好叔叔阿姨们很‘热心’，把我带回来了。”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个旅团成员，又飞快低下头。
我心下了然，轻轻眨了眨眼，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转向旁边一直沉默旁观的库洛洛，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你也听到了，孩子只是好奇贪玩，不是故意的。库洛洛，收起你那副想吓唬谁的表情。”
库洛洛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扫过贝奇，又落回我脸上：“既然酷拉皮卡都这么说了。”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的关切语气对贝奇道：“去换件干净衣服，吃点东西吧。”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他捕捉到。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向前凑近半步，那张俊美却令人憎恶的脸几乎要贴上来，带着审视的笑意：“你的表情生动了很多。是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所以无暇再顾及自己那些沉重的心思了吗？”
他学着我刚才撇嘴的小动作，眼神在我有些不自在的脸上逡巡：“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看起来真的过得很好啊。”那平淡的语调里，似乎藏着针尖般的刻薄和不满。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堆起一个同样虚假的笑容，每一个弧度都经过精心计算：“当然不。我们每天都在等你回家。”这笑容肯定僵硬得能掉下冰碴子。
他却像是全然没察觉我的敷衍，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反而顺势而上，伸手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指腹冰凉，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然后，他低下头，嘴唇若有似无地在我手背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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