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奇,”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想离开蜘蛛,对不对?只是因为我…才一直留下来的?”
“是!”贝奇低下头,额头再次抵上父亲冰凉的手背,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悔恨:“早知道…早知道就该更早把你抢走…”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排解的困惑:“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手…明明知道你对他…根本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父亲的手。
父亲临终前那句“不要恨他”的嘱咐,如同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贝奇心头,却无法压制住那早已生根发芽、盘根错节的恨意。
他怎么可能不恨?
那个男人,库洛洛,就像一块冰冷的顽石,任凭他父亲的生命之火因他而起的风暴渐渐熄灭,脸上也从未有过一丝裂痕,一丝愧疚。那个罪魁祸首,甚至连虚伪的忏悔都吝于施舍。
每当贝奇不得不面对库洛洛,对方那平静无波、仿佛置身事外的眼神,总能轻易点燃他肺腑中的怒火。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力感的暴躁,像困兽徒劳地撞击着铁栏。
“你看看他!他根本不在乎!爸爸快要……”贝奇的话语往往在库洛洛淡漠的注视下哽咽,愤怒因无法撼动对方分毫而变得更加灼人。
一次争执中,库洛洛终于开了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你的恼怒,源于你的无能。”
那声音不大,却像淬毒的冰锥刺入贝奇耳中:“你恨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连发泄怒火都显得如此软弱无力。”
贝奇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咬碎牙齿。
他想反驳,想咆哮,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撕碎对方的平静,可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棉絮,发不出声音。
因为库洛洛说得对,那残酷的真相让他无地自容——他的确不够强大,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他并非全无特殊之处。血脉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天赋,一种不属于父亲也迥异于酷拉皮卡的力量——他能触碰到时间的脉络,短暂地拨弄那无形的弦。
成为“时光猎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唯一称得上厉害的能力。当他集中精神时,周遭的一切仿佛会染上一层微光,流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他能感知到那一秒之前或之后的细微差别。
然而,这份独特的力量,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他永远忘不了与以撒的那次短暂交手。只是训练场上的一次切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捕捉时间的缝隙,试图放缓弟弟那快得异常的动作,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就已撞上他的腹部。
眼前一黑,随即是剧烈的疼痛和天旋地转。
等他狼狈地摔倒在地,剧烈咳嗽着抬起头时,只看到以撒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
那一刻,贝奇深刻体会到库洛洛口中的“无能”和“软弱”是何种滋味。
连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弟弟都无法抗衡,他那掌握时间的奇特天赋,简直成了最讽刺的“鸡肋”,一个华而不实的装饰品,提醒着他有多么失败。
自从那次在训练场上被以撒轻易击败后,一种名为自卑的阴影便悄然笼罩了贝奇。
他开始下意识地逃避那些需要展现实力的场合,训练也变得敷衍。
以撒的光芒太过耀眼,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强大和冷静,衬得他那“时光猎人”的天赋像个笑话。
他看着弟弟在库洛洛愈发严苛的指导下飞速成长,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训练强度,甚至偶尔能得到那个男人近乎吝啬的认可,心中既是嫉妒,又生出一种扭曲的依赖感。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以撒会越来越强,爸爸也还在…
他们总能护着他,他不需要那么拼命。
这种想法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心安理得地停滞不前。
然而,现实的残酷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酷拉皮卡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曾经那双清澈明亮、盛满温柔或燃起怒火时会变为绯红的眼眸,如今常常显得黯淡无神,即使偶尔因情绪波动染上红色,也像是夕阳最后挣扎的余晖,缺乏生气。
他变得很容易疲惫,有时只是从房间走到窗边,都会喘息不止,脸色苍白得吓人。
贝奇不止一次在夜里听到父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每一次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他端水送药,看着父亲颤抖着手接过,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酷拉皮卡还那么年轻,他的生命本该像正午的太阳,光芒万丈,可现在却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贝奇心中的恐慌和无力感日益加剧,这份依赖即将崩塌的恐惧,让他对库洛洛的恨意也愈发刻骨。
以撒的变化则朝着另一个方向。
随着年龄增长,他那属于虫族的特质似乎更加显现,情感淡漠得近乎非人。
他待在库洛洛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学习处理“蜘蛛”的事务,分析情报,甚至参与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任务规划。
库洛洛对他倾注了异乎寻常的“耐心”,亲自指导他各种念能力的运用和战斗技巧,那种训练的强度和危险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成年念能力者叫苦不迭。
可以撒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他像一块海绵,沉默地吸收着库洛洛灌输的一切,无论是知识、力量,还是那份冷酷的生存法则。他执行命令干脆利落,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或动摇。
贝奇曾试图拉近和弟弟的关系,他提起小时候酷拉皮卡教他们认字、带他们去集市的琐事,以撒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怀念的表情,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数据记录。
没有别的,艾塞克有一颗是非常少见的石心脏,他的感情非常简单,同样,也很执着,就像一颗顽石一样,坚硬又顽固。
明明从小带大他是酷拉皮卡和贝奇,他却更愿意与库洛洛亲近,哪怕库洛洛不要命的训练他,艾塞克也从未抱怨过一句。
他几乎能预见到,当以撒正式成年,接过“蜘蛛”的权柄,他们兄弟之间仅存的这点温情也将被彻底割裂。
以撒会成为新的“蜘蛛头”,永远困守在那片黑暗的巢穴里,而他,如果选择离开,或许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贝奇骨子里那股执拗劲儿一旦上来,就像被激怒的蛮牛,谁也拦不住。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连以撒敲门询问时,他也只是闷声回了句“让我静静”。
窗帘紧闭,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床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躺在床上,双手死死攥着那对酷拉皮卡亲手送给他的、造型简洁却锋利的双刀,冰凉的金属触感仿佛能传递一丝力量。
天花板上的纹路在他眼中渐渐模糊,脑海里却异常清晰地回放着一幕幕画面:库洛洛看向父亲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占有欲;父亲在病痛折磨下,谈及死亡时那近乎平静的、令人心碎的坦然;还有以撒,那个曾经会偷偷拉着他衣角的弟弟,如今面对库洛洛时那副绝对服从、毫无个人意志的模样,像个精致却冰冷的人偶。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以撒言听计从,指望他违抗库洛洛去救父亲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就这样耗尽生命!
库洛洛不会放手,以撒不会动摇,只有他,只有他才能做点什么。
他是“时光猎人”,虽然他对时间的感知和操控还很粗糙,远不如战斗时那般精妙,但他知道,自己可以回到过去,回到一切尚未开始的节点,回到他还未出生的时代。
这能力如同本能,不需要像念能力那样付出代价,只需足够强烈的意念引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他必须成功,必须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找到那个源头——库洛洛·鲁西鲁。
他要在流星街,在那个男人还未成为“蜘蛛头”之前找到他,改变一切。
“爸爸……”他低声呢喃,握着双刀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你一定要保佑我……”
贝奇闭上双眼,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
熟悉的微光感再次浮现,但这一次远比平时感知时间缝隙时强烈得多。
淡金色的光芒不再是薄薄一层覆盖在物体表面,而是从他身体内部弥漫开来,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周围的空气迅速变得粘稠、沉重,仿佛凝固成了琥珀,挤压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感觉到床铺、墙壁、整个房间的轮廓都在这粘稠的光芒中扭曲、融化。
视野彻底被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芒占据,耳边传来如同深海涡流般的巨大轰鸣声,又像是无数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响交织在一起。
身体失去了重量感,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拉扯。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双刀,那是他与父亲唯一的联系,是他此行的坐标和信念。
时空的涡流蛮横地卷起他,像一片落叶被抛入狂风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将去向何方,何时落地,但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找到库洛洛,在一切开始之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