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酷拉皮卡的指引,贝奇觉得自己恐怕真的要在这林子里迷失方向了。
虽然他之前在追踪时留意到了一些人为活动的痕迹,比如树干上模糊的刻痕或是地上被踩踏过的草丛,但这些标记零散而陈旧,在暮色渐沉、光线昏暗的森林里,想要循着它们找到一个具体的村落,简直难如登天。谁知道那些记号是多久以前留下的,又通往何处呢?
要是以撒在这里就好了,贝奇忍不住想。
那个家伙虽然性格不讨喜,但他的鼻子可比任何追踪器都灵敏。以撒能化身成一只矫健的黑豹,拥有野兽的敏锐直觉和远超常人的力量,更别提他还保留着人类的高超智商。
只要给他一点气味线索,他一定能在这片林海中轻松嗅出正确的路径。
想到以撒,贝奇脸上的柔和线条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眼神也沉了下去。
那个没良心的东西!
明明自己才是对他最好的人,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他贝奇费心准备的?
可以撒偏偏不领情,反而一天到晚黏着库洛洛那个冷冰冰、心肠硬得像石头的家伙。
小时候那个会变成小黑豹、偶尔还会撒娇打滚的以撒还算可爱,可现在呢?
长大了,就彻底和库洛洛成了一丘之貉,两个都是冷血无情的坏蛋!
真是烦死了!
贝奇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些不快的情绪驱散。
这次的任务,他一定能完美完成。
等他修正了过去,改变了未来,说不定……说不定未来的酷拉皮卡身边就只有他贝奇一个儿子了。
没有那个碍眼的库洛洛,也……没有那个不听话的以撒!
一丝难以掩饰的黯然爬上他的脸庞。他确实很疼爱以撒。
可是,以撒从来不听他的话,甚至不怎么尊重酷拉皮卡,反而总是和库洛洛搅和在一起,做出一些让他和酷拉皮卡都头疼的事情。
既然这么不听话,这么不懂得珍惜,那干脆……就不要这个弟弟算了。
未来的时间线上,没有他,或许对大家都好。
他沉浸在这份略带残忍的决心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为了独占酷拉皮卡而不惜抹杀其他亲近之人的想法,其冷酷决绝的内核,与他所厌恶的库洛洛是何其相似。
这份潜藏在阳光笑容之下的偏执与掌控欲,恰恰是他自己最像库洛洛的地方,远胜于那个他视作背叛者的以撒。
贝奇胸前的衣料被轻轻扯动,他垂下视线,看到怀里的小酷拉皮卡正仰着白净的小脸,用那双清亮的绿眸看着他,小小的手指还捏着他的衣襟。
稚嫩的童音带着几分雀跃响起:“哥哥,我们到了。”
贝奇心头微震,这才回过神。
他连忙抬手,指尖穿过被风拂乱的金发,试图整理一下仪容。他控制着力道,双脚悄无声息地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村落,几缕淡青色的炊烟正悠悠升起,融入黄昏的橘红天幕。那温暖的人间烟火气,不知为何,竟让他的心脏收紧,一种近乎胆怯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深吸口气,转向身边的小家伙,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酷拉皮卡……”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直呼了对方的名字,脸上腾地热了起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更小了些:“那个……我能和你一起进去吗?”
酷拉皮卡侧过小脑袋,碧绿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好奇,他眨了眨眼,小脸上写满了惊讶:“哥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贝奇喉咙动了动,眼神闪烁,避开了酷拉皮卡探询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呃……我,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说完,他甚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小小的手却抓住了他的裤腿,轻轻摇晃着。酷拉皮卡仰起脸,语气天真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哥哥是害羞了吗?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你不想见见其他的族人吗?”
酷拉皮卡仰起脸,碧绿的眼睛清澈见底,语气天真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哥哥是害羞了吗?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你不想见见其他的族人吗?”
“我们的家”这几个字让贝奇心头莫名一紧,他几乎是立刻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弯腰凑近那张纯净的小脸,伸手理了理酷拉皮卡被风吹得微翘的金发,嗓音也跟着扬起来,带着故作的轻松:“怎么会害羞呢?哥哥当然想看看酷拉皮卡的家,看看你的族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主动伸出手,握住那只小小的手掌,“走吧,我们的小主人带路。”
要是能蹭顿饭,吃饱了再去流星街找库洛洛算账,倒也不错。他这般美滋滋地盘算着。
酷拉皮卡果然很吃这一套,小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用力拉着他,脚步轻快地向村落深处走去。
然而,随着逐渐深入,贝奇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眼前的景象让他暗自拧紧了眉头。
那些所谓的房屋,不过是些低矮的圆顶土屋,墙壁粗糙不堪,颜色是单调的土黄,和他记忆里那些哪怕是最偏僻的住所相比,都显得过于简陋原始,活像一个个大土包。
村民们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麻布衣物,补丁叠着补丁,色彩黯淡。更让他不适的是,不远处空地上,几个族人正围着一张血淋淋的兽皮忙碌着,刮肉去脂,地上污水横流,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皮毛特有的臊臭味,熏得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脚步也微不可察地慢了半分。
这就是……窟卢塔族生活的地方?
他垂眼看着身边毫无所觉、依旧兴冲冲拉着他往前走的酷拉皮卡,心底那点看热闹的心思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小酷拉回来了?”
一个身影快步从旁边的土屋奔出。那是一位有着耀眼金发的美丽妇人,她脸上带着未散的焦急,在看到酷拉皮卡时,那份担忧才化作全然的疼爱,几步上前就将酷拉皮卡小小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妈妈都快急坏了!正想着让你爸爸去森林里找你呢!以后不许再这样乱跑,让妈妈担心了,知道吗?”
酷拉皮卡立刻乖巧地伸出小胳膊,紧紧搂住女人的脖颈,小脸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软糯:“对不起,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嗯,妈妈相信小酷拉。”妇人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旁边的贝奇身上。
她抱着酷拉皮卡,对着这个陌生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温和却带着距离感的微笑,眼神里有审视,也有礼貌的感激:“多谢你把酷拉皮卡送回来。看天色也不早了,这样吧,我这就叫人,把你送回你自己的村落去。”
贝奇脸上那阳光灿烂的笑容瞬间凝滞了那么零点几秒,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说好的热情挽留呢?说好的丰盛晚餐呢?
他心里飞快转着念头,脸上的笑容又重新堆起,甚至更加热情洋溢,他连忙摆手,语气夸张地说道:“夫人,您误会了,我不是附近村落的人。”
他让妇人看了一次自己的眼睛。
妇人抱着酷拉皮卡的手臂紧了紧,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偏头打量着他:“那你是……?”
贝奇立刻挺直了腰板,抬手随意地捋开额前的碎发,侧过脸,让夕阳的光线恰好落在他眼眸上,带着点刻意展示的意味,语气也变得恳切真挚:“我长大后特别喜欢到处旅行,听说祖父的老家可能就在这附近,所以就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这里真是太美了,和祖父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声情并茂地说着,眼神却在暗中观察妇人的反应。
妇人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她仔细端详着贝奇的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语气郑重了些:“这样啊……你稍等一下,我去把族长请过来。”
妇人转身进了土屋,留下贝奇和酷拉皮卡在原地。贝奇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一个能让他暂时留下的身份。
他瞥了一眼身边仰着小脸、满眼信赖看着他的酷拉皮卡,心中那点算计又坚定了几分。
周围的窟卢塔族人渐渐围拢过来一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衣着和气质都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少年。
他们的目光算不上审视,更多的是一种淳朴的好奇,带着对外面世界的遥想。
贝奇捕捉到这些目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微微颔首,露出一副友善无害的样子。
没过多久,酷拉皮卡的母亲便陪着一位老者走了出来。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穿着与其他族人相似的麻布衣,但浆洗得更干净些,手里拄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杖。这应该就是族长了。
“这位是我们的族长。”酷拉皮卡的母亲介绍道,语气恭敬。
族长锐利的目光落在贝奇身上,上下打量着,声音苍老却带着威严:“孩子,你说你的祖父曾是我们窟卢塔族人?”
贝奇立刻收敛了那份过于热情的笑容,换上一副带着孺慕之情的诚恳表情,微微躬身:“是的,族长。祖父临终前一直念叨着故乡,说这里有最美的森林和最善良的族人。我这次是循着他留下的只言片语找过来的,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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