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沉默地看着他,眼神依旧锐利。他活了这么久,见过太多事情,也知道外面世界的复杂。
几十年来,确实有不少族人向往外面的世界,选择离开,但他们大多都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无音讯,更别提有后代回来寻根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你的祖父叫什么名字?是哪一辈的人?”
贝奇心头一跳,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故作悲伤地摇了摇头:“祖父过世太早,我那时还小,只记得他常常望着远方发呆,很少提及过去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有一双和酷拉皮卡一样,在激动时会变红的眼睛。”
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的名字,转而提到了“血红眼”这个最关键的特征,同时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身边的小酷拉皮卡。
族长闻言,目光转向酷拉皮卡,又转回贝奇脸上,那锐利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
血红眼是窟卢塔族独一无二的证明,是无法伪装的血脉印记。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了几个关于“祖父”生活习惯和外貌特征的问题,贝奇都含糊其辞,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和对“祖父”的思念搪塞过去。
最终,族长深深地看了贝奇一眼,特别是他那双此刻显得真诚无比的眼睛。
虽然这少年来历不明,言语间也有诸多模糊之处,但那双眼睛,以及他对窟卢塔族的“向往”,似乎并无恶意。
而且,这几十年来,族里的人口一直在减少,或许接纳一个流落在外的族人后裔,也是神明的旨意。他点了点头,对酷拉皮卡的母亲说:“去准备仪式吧。”
周围的族人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然和接受的神情。酷拉皮卡的母亲也松了口气,对着贝奇露出了一个真诚些的微笑。
所谓的认祖归宗仪式,在贝奇看来,简直原始得可笑。
他被带到村落中心的一块空地上,几个族人抬来一个半人高的陶土罐,里面盛满了冰凉的井水,还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草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
族长站在他面前,拿起一个木瓢,舀起冰冷的井水,从他的头顶缓缓浇下。
冰凉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激得他一个哆嗦,脸上却依旧要维持着庄重肃穆的表情。
一瓢,两瓢,三瓢……冰冷的井水不断淋下,族长口中则开始念诵起一种古老而低沉的语言,音节拗口难懂,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周围的族人也都垂首肃立,神情虔诚。
贝奇强忍着不适,脸上挂着符合气氛的感动与虔诚,他能感觉到冰水顺着脖颈流下,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狼狈又难受。
就在这时,他感觉头顶的水流似乎带走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
原本被他用染发剂染成金色的头发,在清水的反复冲刷下,竟然开始褪色,露出了底下纯粹的、如同黑夜一般的墨黑色。
“啊!头发……”有眼尖的族人低呼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贝奇的头发上。黑色的头发在金发为主的窟卢塔族中显得格外扎眼。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是黑头发……”
“原来是混血的孩子吗?”
“难怪看着和我们不太一样。”
族长的念诵停了下来,他也看到了贝奇发色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混血在窟卢塔族虽然少见,但也并非没有先例。既然眼睛的特征符合,血脉的联系便无法否认。
他继续完成最后的仪式,用手指蘸着陶罐底部的草木沉淀物,在贝奇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仪式完成了,孩子。”族长放下木瓢,声音恢复了平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了。”
贝奇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谢谢族长!谢谢大家!”
仪式结束,人群渐渐散去。酷拉皮卡立刻跑上前,好奇地看着贝奇湿漉漉的黑发:“哥哥,你的头发原来是黑色的呀?真好看!”
“是吗?”贝奇立刻换上温柔的笑容,揉了揉酷拉皮卡的小脑袋,“酷拉的金发才是最漂亮的。”
他顺势牵起酷拉皮卡的手,“走吧,我们回家,哥哥肚子饿了。”
酷拉皮卡的母亲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温和的笑意,领着两个“孩子”回家。
晚饭果然如贝奇预料的那般“朴素”。
一大盆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炖菜,几块烤得有些焦的根茎植物,还有硬邦邦的、没什么味道的杂粮饼。
空气里弥漫着柴火和食物混合的简单气味。
贝奇看着眼前堪称简陋的食物,他强忍着吐槽的**,在脸上维持着“美味”的表情,学着酷拉皮卡的样子小口吃着。
味道寡淡,口感粗糙,和他想象中的“丰盛晚餐”差了十万八千里。
“真好吃!”他一边艰难地咀嚼着硬饼,一边对着酷拉皮卡和他的母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里却在哀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等我找到库洛洛,一定要让他请我吃大餐!连吃一个月!
他也不是嘴挑……就是以前吃的太好了……
贝奇看着眼前寡淡的食物,再看看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酷拉皮卡,心里一阵发酸。
他从小到大,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
就算是生病吃的药,酷拉皮卡,也会想办法弄成甜的。
他倒不是觉得眼前的食物真的难以下咽,只是,眼前的酷拉皮卡这么健康,这么鲜活,
可是一想到未来那个即将油尽灯枯,快要彻底离开自己的酷拉皮卡…
贝奇用力嚼着嘴里的东西,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在粗糙的木桌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哥哥,你怎么哭了?”酷拉皮卡停下动作,放下手里的饼,凑近了些,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不解:“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贝奇猛地摇头,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哽咽着,却还是从指缝里偷偷地、贪婪地看着酷拉皮卡那张秀气的脸庞,仿佛要将此刻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我想爸爸了。”
妇人闻言,动作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贝奇还带着湿气的黑色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她转身拿起旁边的陶壶,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羊奶,推到他面前:“可怜的孩子,喝点奶暖暖身子吧。你一定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才这么想家。”
贝奇接过杯子,指尖传来暖意,他却没有喝,只是低头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执拗:“嗯,我只听爸爸的话。”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对着妇人和酷拉皮卡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抱歉,我不能再打扰了,我觉得我不能逗留太久,我得……回去了。”
妇人被他突兀的举动惊了一下,连忙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这么晚了,天都黑透了!现在离开太危险了,这一带晚上可能会有野兽出没的!”
贝奇却只是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用力过猛,却没什么温度:“不会的,请放心。”
他目光扫过妇人,最后定格在酷拉皮卡脸上,那双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谢谢你们的款待,真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的反应,转身就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林间月色清冷,树影幢幢。贝奇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枝叶刮过他的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泪痕还挂在脸上,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急迫的决心。他必须快点,在情绪彻底失控前,在他还能控制住自己时。
终于,他找到了一处被藤蔓和灌木遮掩的小空地,四周寂静无人。贝奇喘了口气,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他集中精神,右手按在心口,一股无形的能量开始汇聚。
莹莹的光芒自他胸前浮现,逐渐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构造奇异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时钟。指针微微颤动,似乎正待启动。
就在此刻,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如同毒蛇般从背后袭来!贝奇头皮瞬间炸开,身体的本能尖叫着危险,但他甚至来不及转身——
噗嗤!
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干脆利落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感官!
贝奇的身体猛地僵直,眼睛瞪得滚圆。
胸前那刚刚成型的念力时钟剧烈地闪烁起来,光芒明灭不定,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扭过头,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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