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小心翼翼地将妻子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再次向我道谢后，便抱着妻子匆匆转身，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我站在门口，夜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这才关上门，将那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隔绝在外。
那个文森特……他身上的感觉，绝非普通人。
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先将关于文森特的疑虑压回心底，转身走向贝奇的房间。
暖黄的灯光下，他正趴在书桌前，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
我走过去，声音放轻：“作业写完了吗？”
他抬起头，点了点头，将作业本推给我。
我接过来，逐字逐句地检查，确认没有敷衍了事。这孩子很聪明，只是偶尔会耍小滑头，想着蒙混过关。
检查完毕，我满意地合上本子，目光落在床边随意搭着的一件旧衣上。
衣服还摆在床上，我走过去想把它收好，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藏在褶皱里的一根缝衣针狠狠扎了一下。
“唔！”我猛地缩回手，看着指腹渗出的细小血珠，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被扎了一次。
血珠映着灯光，有点刺眼。我看着那件深色的衣服，又看了看正在收拾书包的贝奇。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衣服料子柔软，颜色也适合他，如果把刮坏的下摆裁掉，缝上一圈简单的黑色滚边……
我拿起衣服，在贝奇身前比划了一下长度。
“贝奇，”我放柔声音，带着一丝期待问道：“爸爸把这件衣服改一改，给你穿好不好？”
贝奇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我手里的衣服，小小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抗拒：“你的破衣服，给我穿？”
这直白得近乎嫌弃的话让我心头一滞，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我扯了扯嘴角，试图解释：“不算很旧，你看，料子很舒服的，而且这个花纹……”我指着袖口依稀可见的、属于我们一族的图腾：“很有特色，很漂亮的。”
“那也是破的。”贝奇干脆地打断我，将书包拉链拉好，小脸绷得紧紧的：“我去睡觉了。”
库洛洛坐在床沿，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晚安，小熊》、《月亮的味道》、《猎人基础知识入门》……
他几乎翻遍了酷拉皮卡所有的藏书，连夹页都没放过。
没有一本，哪怕是一页，提及跨越时空的理论或实践，更别说将一个特定的人精准地投放到几十年后的技术。
那些书页里充斥着幼稚的童话和基础得可笑的念能力讲解，与他所探寻的深奥知识格格不入。
流星街……那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在这些光鲜亮丽的报纸和枯燥乏味的电视节目里，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
想要获取那里的情报，就必须离开这个偏僻的小镇，找到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领路人”，那些专门处理“垃圾”信息的人。
这无疑增加了难度和变数。
他微微眯起眼，审视着这个暂居的房间。酷拉皮卡的物品简单而整洁，透着一种刻板的自律，可以肯定，把他弄到这里来的，并非这个酷拉皮卡。
虽然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酷拉皮卡，但这更像是一种巧合，或者……某种恶意的安排。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柔软干净的睡衣，回想起那些远超酷拉皮卡自用标准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这个自称“爸爸”的人，或许真的如他推测的那样，在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之后，精神状态变得不太稳定，将自己当成了某种替代品或慰藉。
这种近乎病态的温柔和保护欲，恰好解释了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好”，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
冷漠的探究掠过他心底，对于这种情感的脆弱性，他只感到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好奇。
我看着贝奇紧绷的背影消失在被子里，心头那点被拒绝的失落很快被更深的担忧取代。
我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件旧衣服仔细叠好。
算了，他不喜欢就算了。
这件衣服承载的，是我过去的执念和伤痛，或许不穿也好。
他还这么小，不必背负这些沉重的东西，更不必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这个年纪，就应该像小杰那样，无忧无虑地去探索世界，去闯祸，去放声大笑。
我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头柜上，想象着贝奇再长大一些的样子。
或许可以教他一些基本的体术，或者……那两把木质短刀还收在箱底，可以作为启蒙的玩具。
等时机成熟，可以带他去见小杰和奇犽，那两个家伙一定会喜欢这个聪明又有点别扭的小鬼。
雷欧力欧现在应该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医生了吧？
如果贝奇对医学感兴趣，凭他的聪慧，跟着雷欧力欧学习，将来一定能成为出色的医生，救死扶伤，受人尊敬。
或者，他也可以选择完全不同的路，成为一个学者，用文字探索真理；甚至留在这里，继承这片小小的果园，做一个普通的果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无论他选择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看着他，保护他。
绝不能让幻影旅团那些人发现他，绝不能让他们那肮脏的阴影，玷污这孩子尚未展开的人生。
我会筑起一道墙，将所有的危险和黑暗，都隔绝在外。
清晨的阳光透过警局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我刚结束关于绑架老人的口供笔录，值班的警员正忙着整理文件。
一名年轻警员一边记录一边说道：“绑架老人的犯人已经押往教会看管，午时监狱那边的官员会过来正式移交。”
我点点头，录完口供，这里暂时没我什么事了。
和相熟的蓝顿警员打了个招呼，我拎起放在墙角的菜篮，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隔壁办公桌传来几句断续的交谈，几个词语像钩子一样抓住了我的神经——“蜘蛛标记”、“孩子”、“残忍”。
我的脚步顿住了。
幻影旅团？
心跳漏了一拍，我转过身，重新走到蓝顿的办公桌前。他正埋头看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蓝顿警官，”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刚才听到你们在讨论……拐卖小孩子的事情，和幻影旅团有关？”
我的突然回头和单刀直入的问题让蓝顿有些意外，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丝审视：“酷拉皮卡？你怎么……”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没有理会他的迟疑，目光紧盯着他桌上的文件，追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指出是幻影旅团拐卖小孩？”
“这不是拐卖，”蓝顿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语气沉重：“是杀害。”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现场发现了这个，你自己看吧。这就是幻影旅团的标记。”
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用某种深色液体绘制的十二足蜘蛛图案，画在一个废弃仓库的墙壁上。我接过照片，指尖有些发凉，但仔细辨认了那扭曲的线条和拙劣的比例后，心头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将照片放回桌上，语气肯定：“这显然是仿冒的蜘蛛标记。”
近年来，打着幻影旅团名号作恶的犯罪团伙层出不穷。
我曾经也因此被误导，浪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追查那些拙劣的模仿者，最后只能将他们扔进警局了事。
幻影旅团行事乖张，视掠夺和杀戮为家常便饭，但他们的行动往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中的“规则”，绝非这种偷偷摸摸、针对普通孩童的残忍勾当。
以他们的作风，如果目标是孩子，恐怕一夜之间，这个幸福小镇将再也听不到孩童的哭闹声，而不是留下线索和尸骨。
我瞥了一眼照片旁附带的简报，上面提到了发现两具孩童的残骸，死状凄惨，有被啃食的痕迹。我摇了摇头，补充道：“根据资料描述，这两具尸骨的情况表明，犯人有食人的怪癖。据我所知，幻影旅团的核心成员里，没有人有这种恶心的嗜好。”
蓝顿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我：“你对幻影旅团很了解？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带着探究。我意识到自己说得稍微多了一些，关于旅团内部的情报，并非普通人应该知晓的。
“……没有了。”我收回目光，语气变得有些干巴巴的，不再看他桌上的资料，转身提起装着新鲜蔬果的菜篮：“我先回去了。”
“喂，酷拉皮卡！”蓝顿在我身后扬声喊道，“等我下班去找你聊聊！”
我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走出了警局。
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那张仿冒的蜘蛛标记和惨死的孩童信息带来的阴霾却并未散去。
想到贝奇那张紧绷的小脸，想到他昨晚对那件旧衣服流露出的莫名的恐惧，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绝不能让任何与旅团相关的阴影，哪怕是模仿者的劣迹，沾染到他。
我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回去得把那两把木刀找出来，或许，是时候教他一些最基本的防身技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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