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光如灿星揽月,如同闪电,照的人脸上皆泛起白光。
花虎齐齐停下脚步,朝来人望去。
一把长剑,几缕箫声,宁疏立在一棵月桂树上,眼神不羁。
猛虎们似乎感受到了挑衅,转身离开,朝宁疏扑去。
宁疏足尖点地,一边穿梭在树与树之间,一边抚萧弄剑,光影和箫声中,老虎们愈加暴躁,朝他追逐而去。
显然,这是宁疏舍身去引虎,踏入陷阱,“请君入瓮”!
人们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青衣公子与老虎缠斗。
阿弥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又是担心他失足从树上滑下去,又是忧心被老虎吃了,恨不得飞去助他一臂之力。
可她不能去。
阿弥看得惊心,死死地抓着闫法的衣袖不放。
察觉到闫法的目光,她又猛地醒悟过来,讪讪地道歉:“抱歉陛下,我逾矩了。”
闫法微微一笑:“不要紧。”
后来闫法问了她一些什么问题,她着实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嘴一张一合,而她却顾不得他在问些什么,她的一颗心全都悬在宁疏身上。
后来闫法笑着摇摇头,不再追问些什么。
阿弥看着宁疏的背影在林中逐渐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虎啸声也随之而去。
宁疏引开了老虎,众人自然松了一口气。
更令人惊喜的是,远处镇国大将军率领着人马已向这边赶来,烟尘滚滚中,阿弥可以依稀看见自家爹的脸。
获救在望,大家都很高兴。
只有阿弥不怎么高兴。
众人都向大队人马走去,只有她盯着宁疏消失的地方,呆呆地站立在一边,仿佛十魄少了九魄。
闫法看出阿弥的担心,拍拍肩膀劝慰她:
“依朕看来,宁疏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很聪明。”
阿弥胡乱点点头,表情仍然是痴痴愣愣的。
闫法循循善诱:“不如我们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再来等宁疏回来,怎么样?”
见阿弥仍旧满脸焦急,闫法知道她惦念着宁疏的安危,此刻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便只好长叹一声,硬生生板着她的肩膀,带着她离去。
阿弥三步一回头,始终盯着宁疏消失的树林。
闫法知道多说无益,眼底多了点儿探究。
走着走着,阿弥骤然抓住闫法的衣袖:
“宁公子回来了。”
闫法吃惊地向后看去,只见身后的树林仍旧是一片空空荡荡,毫无人迹。
他只当她失了神,不由得无奈一笑。
见闫法脚步不停,阿弥有些着急了:“宁公子真的回来了。”
她停顿一刹,道:“你听,是萧声。”
闫法有些讶然,侧耳聆听,果然捕捉到凛冽的风声中,夹杂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萧音。
闫法惊讶于阿弥敏锐近妖的耳力,下一瞬间,就见树影稍动,一人从树上跃下。
见到来人,阿弥喜不自胜,叫了一声:“宁疏!”
宁疏一席青衣,仍旧是步履翩翩,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就连头上的孔雀翎都没歪一下。
他拂下衣袖的树叶,收剑入鞘。
看他的样子,猛虎们已经被引入了陷阱。
随着阿弥的呼喊声中,人们回过头来,见到宁疏,自然都是十分欣喜:
“宁公子终于回来了。”
“看样子,已经为我们清除了虎患。”
“多谢宁大人!”
“......”
众人不断欢呼,闫法也在一旁露出赞许的微笑。
阿弥高兴地差点蹦起来,朝宁疏冲过去:
“宁疏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有没有被老虎咬?”
宁疏目光似乎回过神来,落在了阿弥身上。
他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睥睨一切的傲慢和漠不关心,如同往常一样。
但同往常不一样的是,阿弥此时爱死了这种睥睨一切的傲慢和漠不关心,这说明宁疏还是同往常一样。
既然还同往常一样,那么说明在引虎入洞后他仍旧是一个毫发无伤的宁疏。
看到宁疏见到她依旧是一脸嫌弃,阿弥简直要感动哭了。
她跑到一半,周围众人“多谢宁公子”的欢呼声突然停了。
仿佛被凭空打断了似的,周遭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宁疏的脸色骤然变了。
阿弥纳闷地停下脚步,朝着宁疏的眼神向后望去,登时头皮炸了。
此时镇国大将军带着的人马还在朝他们赶来的路上,而正后方是引虎入洞的宁疏。
一只老虎横在路当中,一眨不眨地盯着人马。
怎么还有一只?!
阿弥懵了。
镇国大将军带来的大队人马还未赶来,那只虎就横贯在援军和阿弥一行人中间,它匍匐在地上,朝着众人发出低吼。
——阿弥很清楚,这是一个狩猎的姿势。
刹那间,阿弥看到猛虎略过尖叫的人群,直直朝着闫法冲来,她听到宁疏一声警告:“陛下小心!”
她感到他擦着她的肩膀,拔剑朝着闫法冲去。
但是,好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见,只听一声威震四方的虎啸。
......
周围人惊疑不定地睁开眼睛。
只见三支弓箭贯穿了老虎的脑袋,那三箭看起来力道奇稳,几乎是扎进了骨髓中。
虎头血流如注,老虎侧躺在地上,瞳仁中里泛着死亡的灰白。
闫法被溅了一身虎血,但不曾受伤。
他的眼中透露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宁疏止住脚步,眼中闪过惊诧的神色。
众人也渐渐回了神,见到眼前一幕,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老虎朝众人冲来时,他们本能处于吓僵的状态,根本来不及反应。
谁放箭杀了老虎?
众人的目光都追随到了一个人身上。
阿弥默默放下长弓,再好整以暇地将箭放入箭筒。
几十道目光静悄悄地聚集在她身上。
她拍了拍衣裳上的灰,一抬头,所有人都在用复杂而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
阿弥颇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抱拳道:“略施小计,献丑了,献丑了。”
还是没人说话:“……”
上一个单人单挑打死的老虎的是谁来着?
没记错的话……是武松吧?
是武松吧?!
再看看阿弥。
再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拉弓的普通少女吧?
气氛安静到有点恐怖,天上的飞鸟吓得四散而逃,连盘旋的秃鹫和游隼都没敢出声。
它们害怕自己咕咕叫几声,地上的女武神突然发难,几箭把自己射成筛子了。
为了打破诡异的氛围,阿弥走上去问闫法:
“没事吧陛下?怕伤到您,我特意挑着方向射的箭。”
顿了顿,言语中透露着关切,“您有没有哪里受伤?”
闫法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惊疑不定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没事。”
见皇上没有大碍,阿弥送了一口气,又猛地回头,摇摇宁疏的袖子:
“宁公子,你也没事,吧?”
宁疏:“……”
他像第一次认识阿弥一样,一双狭长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
有惊叹,有猜疑,有探究。
只是阿弥却不曾察觉,从结识到现在,她从未被宁疏这般一眨不眨地端详过这么久。
阿弥六分得意,四分脸红:
“怎么一直看着我?”
宁疏面不改色道:“以前对你说的话,抱歉。”
目光扫过地上的老虎皮,
“打了它,以后就不能再打我了。”
阿弥:“…………”
阿弥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京城里会流传着一个怪力少女美救英雄的传说。
以致于越传越离奇,传闻中那少女目若流星,牙尖如鬼,雌雄莫辨,不光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和双苞丸子头,更有一身腱子肉和长髯。
后来人们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潮,纷纷揭下大门上的门神挂画,用琥珀色双眼拉弓射虎的少女代替了门神秦琼和尉迟恭。
以致于当时的小孩见了画像,莫约有个三天三夜吓得睡不着觉。
在京城名门眼中,传言中阿弥如何神力,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宁疏和上官弥护驾有功,而皇上和宁疏都不约而同地认了上官仪的独女作义妹。
至于为何皇家猎场会出现老虎,皇上传下秘令不予追究。
只是某日廷尉左监邓取因公务差错忽然被连罢三级。
廷尉左监邓取脸色惨白如雪,有许多日子不来上朝,连带着罚长子邓天佑禁足府中。
阿弥从福福嘴中听到这些消息,虽觉得闫法的处理方式有些古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邓安澜倒是私下来找过一回阿弥,让她放过她哥哥和阿爹,她那时候红着一双杏眼,言语夹枪带棒,听得阿弥一头雾水。
只是迫于阿弥的女武神威名,在阿弥挥了挥拳头后,邓安澜跺脚跑了,临走之前放下了许多狠话。
阿弥觉得一阵莫名其妙,但宫廷的刀关剑影,她实际上并不愿意掺合,所以很快忘到了脑后。
只是邓家受到重创,连带福福最近脸上也一片愁云惨淡,令阿弥觉得有些莫名。
那日,她缠着福福叫他把心悦之人究竟姓甚名谁说出来,福福缄口不言,只是朝着邓安澜哭着离去的背影发呆。
心念电转间,阿弥诡异地沉默了。
她悟了。
阿弥神情复杂地望着福福,思虑良久,对他说:
“……醒醒吧,梦里啥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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