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港的海边不似那些旅游胜地的繁华，它尚且还没有开发过度，依旧有一种原始的静谧。它的水或许没有爱琴海的蓝，但海风一吹——陈斐甩了甩头，只觉得把所有的烦恼都甩在了脑后。
浮生偷得半日闲。
余数挽起裤脚，手里且拎着两只鞋。他站在海岸上，大男孩儿似的玩着浪花，左踏一脚，右踢一脚，溅了自己一身水。海水一浪一浪地冲上来，没过多一会儿，余数的两只脚就陷在了沙里。
陈斐去岸边的小店里买了两双拖鞋回来。他和余数换上拖鞋后，余数就十分自觉地把陈斐的鞋子和自己的一同收进袋子里，挂在了手臂上。
“学校的工作累吗？”余数问道，看陈斐的裤腿没挽住，有要松开的趋势，就弯下腰替他弄了弄。
陈斐抱着手俯视着余数的动作，回道：“还好，有寒暑假。但也有些其他事情。”
“啊。有寒暑假就很令人羡慕了。”余数感慨道，抬抬腿用浪花来冲脚。
“但其他的事情也很忙。”
余数了然：“嗯，知道你有固定组。去年的《罗斯莫庄》我还去看了。今年呢？有什么安排？”
“《樱桃园》。”陈斐答道，“应该还在菊隐。”
“唔，《樱桃园》、《万尼亚舅舅》、《悭吝人》，都是小时候看过的。如果到时候不忙，我一定去看。”余数笑嘻嘻的，把指尖的水撒向陈斐。陈斐避之不及，却也不恼，说道：“现在像你这样爱看话剧的不多了。之前姐姐也说想介绍我们认识，但总没有机会。”
余数玩笑似的抱了陈斐一把，就把他放开，只道：“现在这不就认识了？”
陈斐笑了，拍拍余数的肩膀。
“你平时除了看话剧，还有什么兴趣？”
“我兴趣还挺多的。画画的嘛，就爱看些有画面的，但电视剧没意思，我也就看看电影话剧。嗯……偶尔也会去看看相声。”余数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斐你长得好看，怎么没有去演电影电视剧？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做演员就一定要演电影电视剧？”陈斐反问，又说道：“演员终其一生都在等一个可以互相成就的机会。我只是还没有等到。”
“那如果一辈子都等不到呢？”
陈斐在手里掬了一捧海水，看着它从手里慢慢流逝，说道：“也总好过将就。”
余数看向陈斐，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陈斐正看向远处的海平线，似乎根本不介意余数如何揣度。晚春的海风吹起他微长的头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如深海般静谧的双眼。余数喉结动了动，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斐见余数忽然没了声音，就偏过头去看他。而余数神情闪烁，窘迫道：“你头发长了。”
陈斐笑笑，捻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说道：“想留长了。换个心情。不好看，就再剪掉。”
“你留什么发型都好看。”余数呲牙笑道，似在想象。
陈斐不答，用海水冲了冲进到鞋里的沙子，向余数打个手势就往岸边走去。余数见状便赶紧跟了上来，直问：“这就玩够了？”
陈斐说：“中午了。先吃饭吧。”
海边的海鲜店有很多。余数和陈斐随意找了一家进去，却发现人都坐满了。陈斐刚想拉着余数出去再找一家，店家就招呼着给两人加了座，就坐在了一伙国人旅行团的旁边。
“你吃什么？”余数问。
“你点吧。我都可以。”陈斐道。
余数听闻，忍不住从菜单里抬起头看向陈斐。而陈斐正四处张望，看向旁桌。他似乎还有些见外，余数有些失落，随便点了几样，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
等菜的过程中，陈斐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正当余数想开口说话时，只听陈斐说道：
“我姐她是和你说过些什么吧？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就不要理她。”
余数吓得够呛，一口水差点儿给喷了出来。陈斐笑了一下，又说：“你这个朋友我还挺想交的，别受她影响了，怪可惜的。”
余数的尴尬已经不是能用语言来形容的，他是猜想过陈斐可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意思了，可没料想他能说得这么直接。余数瞅着陈斐毫无情绪、面无表情的脸，思忖了几秒，试探着说：“那如果，我有那个意思呢？”
陈斐神色无懈可击，继续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譬如惊讶、惊喜、反感等激烈的情绪连一丝都没有。他默了半晌，忽然就嫣然一笑：
“那‘有那个意思’就‘有那个意思’吧。”
余数显然又被“吓”了一跳，连耳朵都红了。于是，这顿饭余数吃得十分“食不下咽”。他反复思索着陈斐这句话的意思，总不得要领。他不停地追问陈斐，而陈斐只是避而不答。
余数心想，这至少应该也算是同意了自己的亲近了吧？“五关六将”，他大概也应当已经过了“一关”，得到了可通往陈斐内心的那张“许可”。那么接下来呢？
午饭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沙滩上漫步。余数喜滋滋地走在陈斐身侧，少了几分忐忑，少了几分试探。他叫了一声“小斐”。陈斐嗯了一声，疑惑地看了过来，而余数哈哈大笑，又叫了几声，只道：“我就是想叫叫。”
陈斐笑了，停下了脚步。而余数看着陈斐，忽然很想伸手去拉一拉他，但又怕自己这样太唐突。毕竟陈斐和自己以前的那些小男朋友可不一样，他是自己好朋友的弟弟，虽然一直没看过真人，但也算是他“听”着长大的。
陈斐抱着胳膊问道：“你和我姐一样叫我‘小斐’，那我叫你什么？余总？”
“哎？‘余总’就生分了啊。我和你姐同岁，你叫我‘哥’呗。”余数说得合情合理，可潜意识里他就是想占陈斐的便宜。
陈斐并不买他的帐。他继续往前走，余数则跟在他的身后，不禁又一次开始忐忑：该不会我们两个真的都是1吧？这可怎么分？可别以后在床上打起来！
余数在心中胡思乱想，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儿去，直幻想着和陈斐在一起的情景。他心下一横：1又怎么样？哥可是连直的都能掰成弯的。
陈斐自然不知道余数那心中的小九九。他此时正觉得无聊，而天又变得越发阴沉。他正想提议回酒店去，就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叫他。
马路边，他们旅行团的大巴车就停在了一颗椰子树的旁边。陈欣跑下车，向他们一边招手，一边大喊。
哟，这么巧。余数心里想着。
旅行团今日的行程是去一个海岛的海滩，再在那里吃一顿海鲜自助。余数本以为他们会玩上一整天，没想到这么快。余数拉着陈斐三步并两步向大巴走去，边走还边向陈欣问道：“你们吃过自助了？”
上车后，余数拉着陈斐坐到了最后一排，就在陈欣和另一位同事那一座的后排。陈欣见两人忽然“好起来了”，觉得颇为稀奇，她向来对这二人的互动很是关心，于是就转过来跪在椅子上与他们说话。
陈欣道：“没觉得比国内的自助好吃，但海鲜种类确实很多，管够。”
“不然怎么叫‘海鲜自助’。”陈斐莞尔，“海边好玩吗？”
“还可以吧。”陈欣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有一个好像是叫‘簸箕船’的东西，圆圆的，坐在上面蛮好玩的。玩了好一会儿，你看，芳芳她们的上衣和头发都被甩湿了。其他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下午呢？这就要回酒店了？”陈斐问。
“说是去亚洲公园。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把你们叫上的，没想到路过海边就看到你们了。怎么样？你俩……玩得开心不？”陈欣欣然道，一副“捉奸”的神情。
陈斐嘴角抽了抽，不太想搭理自家姐姐，而旁边的余数说道：“唔。蛮好的。我还给你弟照了几张照片，等回去发给你——嘿，小斐真帅。”
陈斐错愕，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照的？”
陈欣大笑，说道：“你也不看看那是谁弟啊哈哈哈——能不帅吗！快给我快给我，我现在就要看看。”
陈欣把余数的手机抢了过去，借着他的手指把手机解了锁，翻身在座位上坐好翻他的相册。而陈斐还挑着眉毛看向余数，余数有些不好意思了。难道小斐不喜欢？他有些伤脑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就你看着大海发呆的那会儿。还有，你去买拖鞋的时候。”
陈斐：“好吧，那我确实没有注意到。”
前座的陈欣把余数照的这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每一张还放大看了半天。看完后，她意犹未尽，手欠地继续往前翻。没过几张，她就看到了余数在会安古镇的露天咖啡座里拍的自拍，而陈斐就在余数的背后，笑意未散。陈欣把弟弟的脸放大看了半晌，颇为满意，就自作主张地把这张照片设成了余数手机的屏保。等“作案”结束后，她将手机还给了余数。
余数接过手机，尚不知自己的手机已经被陈欣换了一个“天地”。他还在和陈斐说着话，聊些有的没的。他把手机拿在手里，习惯性地按了一下home键，激活了屏幕。他也就是不经意地一瞟，就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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