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但视线都逐渐聚集到了我小姑夫身上。
我也跟着看向我小姑夫,平静地看向他,直到他心虚地躲了躲我的目光。
是他,没错了。
“我他妈杀了你!赵智勇!!!”我嘶吼着,一窜而上,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瞪裂了眼框,扔掉身上的衣服,恨极了地咬紧后槽牙,一拳把赵智勇抡趴在地,骑着他往死里拳。
“我从学校跑回来才用了几个小时?你他妈连我老爸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你还是人吗!?你个畜生!!!你个畜生!!!你凭什么做主!?你算个什么东西啊!?赵智勇,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我老爸感染的是一种新型病毒,医院根本不让未成年人进全封闭的ICU探望,因此,我已经大半年没见过我老爸了,我甚至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
结果,赵智勇这个畜生竟然敢越过我,不打招呼地火化了我老爸。
他怎么敢的?
他到底怎么敢的!?
我气得脑袋发懵,几近呕血,以至于褪去人性,激发出了骨子里全部的暴戾和疯狂,成了嗜血的野兽,打的赵智勇毫无还手之力。
“沉玦,先冷静一下!”
“对,先别打了,沉玦,我们先把正事儿解决了。”
“沉玦!见血了!别打了!”
一整个院子的人体谅我,本来没打算拦我这个刚失去爹的可怜鬼,但眼看事态逐渐失控,都跑上来拉架,要把我从赵智勇身上拉开。
我剧烈地挣扎,然而,双拳难敌N手,我在最后蹬了赵智勇几脚后,后仰着被从赵智勇身上扯远了。
平整的雪地被我的后脚跟拉出一道黑印,大地裂了个口子,像美工刀陡然划破A4纸面。
“呸——”赵智勇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水,也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趁我双手被别人抓着,冲上来就响亮地甩了我一巴掌,“**的你打谁呢?孬货!”
“赵智勇!”
“我操!勇子你疯了?你骂什么呢?”
“赵智勇你打孩子干什么!?沉玦还上着中学呢!”
一瞬间,我的脸被打偏,右脸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往心眼子里戳的,还在后头。
“你以为你他娘的还是那个金子做的大少爷?小B崽子好不得了哦,敢朝长辈动手了,没教养的玩意儿!!!谁教你的!?是你那早死的爸还是嘶…疼死老子了!”
赵智勇扯了扯开裂的嘴角,耸着肩膀,肿着发青发紫的眼睛,面容扭曲地低下头,愤怒地抬手,抹掉脸上的血。
他话里有两个字刺痛了我,我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额头青筋乱跳,眼睛血红,暴怒的眼底涌动着杀人的狂想。
我小姑在一旁恳求赵智勇不要再说了,院子里有几个人也在怒骂赵智勇,赵智勇这个怂货被我盯得脊背一凉,要张的嘴打着磕巴停下。
然而,这个怂货还是太要面子,怕在众人面前丢份儿,继续张嘴说了下去:“还…还是你那个…那个跟着别的男的跑了,留下一屁股烂摊子的妈!?”
我冰凉的身体错愕地僵住,被他彻底惹恼了。
“你个吃软饭的窝囊废要是想早死我可以满足你!!!”我狂暴地挣开被赵智勇的胡言乱语震惊到想骂人的一院子人,冲上去要和赵智勇拼命,“就知道造谣的死畜生!我他妈踹不死你!”
赵智勇一脑袋砸雪里,我揪着他的领子,大喊:“你跟别的男的跑了我妈都不会!!”
“你个小崽子说谁跟男的跑…啊!嗷啊——!”赵智勇抬臂挡了挡我的攻击,脑袋淌着血,发出难耐的痛呼,“小…小玦……”
我不想听他斡旋求饶的废话,直接用膝盖压住他的身体,骨量十足的双手扼紧他的脖子,狠戾无情地看着他因缺氧而涨得通红的一整颗头,持续按压,收紧加重力气,低吼:“我掐死你!我他妈掐死你!你下地狱吧!!!”
他的话太恶心。
这一瞬间我是真想杀了他。
事态升级,场面倏然乱作一团,大家冲上来,拉着、挤着、赵智勇无差别发疯攻击着,竟然在大雪中,看不清彼此,所有人一起混战起来。
“都给我住手——!”
拨开雪帘,一脸忧愁、满身风霜的赵德仁刚迈进大门就拉下脸,眼一睖,厉声呵住众人。
纷争暂停了大半。
赵德仁转头柔和地唤了唤正在发疯、浑身是伤、犹如困兽的我:“小玦,小玦……”
我扬起的、沾了血的拳头停在空中。
“来,过来,过到干爹这儿来,干爹给你做主。”
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干,人性吞掉了兽.欲,我委屈得眼眶挂泪,像深夜被暴雨淋湿、找不到家的可怜虫,放下手,单薄的身体无助而乖顺地回到赵德仁身边,低下头,只一眨眼,饱满透亮的泪珠漱漱砸到地上。
赵德仁是赵智勇的大哥,也是十几年前拉了我老爸一把、借我老爸第一笔创业启动资金的恩人,是我的干爹。
“一个个的,到底有没有个大人样儿?!”赵德仁吼道,他扭头,恨铁不成钢地上前,抬腿猛踹了赵智勇一脚,“尤其是你!”
赵智勇被踹的向后打了一个趔趄,敢怒不敢言。
他在他大哥赵德仁面前,就如同从前在我老爸面前一样,夹着尾巴,乖得很,也奉承得很。
赵德仁走回我身边,“我们小玦受委屈了?”
这样直白的关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令我说不出话,又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怎么穿这么少?”他摸摸我的薄外套,又抬起我受伤的脸,叹了口气,像个真正合格的长辈:“先进屋吧,都进屋!沉玦,外面冷,雪又下大了。”
是啊,下大了,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像丧礼上的白布巾,我来时的足迹都被盖满了。
院子里都是靠海而生的人,在这些人当中,虽然赵德仁的财富值不是最高的,最高的是原来的我老爸,但赵德仁的威望绝对是最高的。
除了我小姑红着眼,因赵智勇而愧疚得不敢看我,径直去了侧厨房给我烧炉子取暖以外,其他人都听话地走进堂屋的客厅,关上了门窗。
整个房子的布局是回形的,各个房间相通,厨房的火炉一烧,室内就渐渐暖和起来了。
赵德仁令我坐在主位,给我处理伤口,我死死瞪着正对面桌子上的骨灰盒,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下手重了?”温热的眼泪流到赵德仁手上,赵德仁抬头,放轻动作问。
我摇摇头,颤抖着手,指着骨灰盒,问他:“真的吗?”
赵德仁看了骨灰盒一眼,眼里隐隐有水光汇聚,转回头,遗憾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无言,但有声。
我知道答案了。
“那我妈呢?”我绝望地闭了闭眼,快要崩溃地追问。
“失踪了,”赵德仁和董月玲说的一样:“已经报警了,但还没消息。”
我强忍着很不男子汉的眼泪,忍不住猜想:“会不会回家找我外公了?”
我老爸老妈的事赵德仁也知道一些,他显然也想到了:“可能是,但别担心,沉玦,我已经往南边递过信儿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真心朝他道谢。
他让我不要和他这么生分,又压着赵智勇给我道了歉。
“对不起啊,沉玦,姑父也是被你打懵了,一时间暴脾气上来了没控制住,咱们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姑父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哈!”
“至于火化这事儿,哥得的病你也知道一点儿,沉玦,是病毒性的,医院那边儿催着让火化,说怕传染,姑父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照着医生说的话去做。”
我没打算原谅赵智勇,一辈子都不打算,我了解他,他道歉对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前面说的那些才是真心的。
但是,看在我干爹赵德仁的份儿上,我还是假意应了应。
“吱啊——”
生锈的门轴转动,从我房间里出来一个握着奶瓶的小娃娃,走路都还走不稳,半走半爬着朝我靠近。
正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和低迷的精神和众人商量后续丧事的我扭头。
“哦,”还没等我开口问这孩子是谁,赵德仁转头认了认,率先解释道:“这是诚子家的。”
诚子家的?
我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嫌恶起来,加重了音量:“他来我家干什么!?”
我环顾四周,没在客厅找到这孩子的妈。
我真是强忍着,强忍着,才没把这个晦气的小东西从我家窗户扔出去。
赵德仁措了措词,说:“上午阿峰走了的消息从医院传到海边大院儿后,诚子媳妇没过多久就丢下这孩子跑到码头上跳海了。”
赵德仁嘴里的阿峰是我老爸,谢凌峰,诚子是我老爸手底下的大伙计,叫李诚。
也就是说,我老爸去世的消息使李诚的老婆丢下唯一的孩子跳海自杀了。
“我刚刚来晚也是因为临时去处理这事儿了,”赵德仁补充:“今天刮海风,浪太大,把尸体吹到海里头了,我们出不了船,没把人捞上来……”
我听完后,简直想与老天酣畅淋漓地对骂一场。
孽缘。
孽缘啊!
都他妈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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